第97章 此身浮萍
書名: 紫宦作者名: 鯉裳本章字數: 2039字更新時間: 2023-02-01 20:42:24
團圓么。安月白聞言,不由伸手扶上鎖骨處。昨夜翟青還她了長命鎖,現正在她頸上佩著。
安月白只覺眉心一痛。他不是說過,待她跟他學會了棋,再送她回家么。又念起溫荊,竟未察已停了步。
“姑娘?”小黎見安月白一時失神,不由又喚了聲。才見得安月白嗯了聲答應,邁步跟了來。
安月白換了衣,被服侍著坐于梳妝鏡前,任丫鬟婢女為她挽髻佩簪,為她涂脂抹粉。有那么一會子,她竟忽的覺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沒的讓人裝飾擺弄。
“姑娘,莫要蹙著眉了。”小棠道,見安月白眉心含愁,連忙出言勸慰,“老爺他……總是為姑娘好的。”
為她好么。安月白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想這命運著實荒唐,竟又半點不由人。
三年之前,她也被好生梳洗打扮了一番,出了太傅府,送出給高瀾;三年之后,她又端坐鏡前被他一手安排,今日見將軍,見兄長團圓。
鏡中人較之三年前愈發傾城,卻目光游離,微露恍惚。
義父呵義父。安月白膛間一堵,竟刷得流下了一行淚。小棠一驚,忙伸手抬帕替她擦拭,急道:“姑娘,你。”
小棠見她這般難免心疼,卻不知從何勸她,只得嘆道:“我的姑娘,您何必自苦至此。”
安月白未出一言,眼角卻已微微泛紅。此身向來若浮萍,聚散因緣難認命。她微微仰頸,稍平息了下心緒。
“還未上唇脂吶。”安月白望向鏡中,淡淡開了口。
小黎連忙眼神示意為安月白上妝的丫鬟,又拉了小棠,“我們先出去,讓姑娘一人靜靜罷。”
小棠不放心地回看了安月白一眼,跟著小黎出了門。
屋內便只剩了安月白,和為她上妝的幾位丫鬟。安月白心下一空,淡然望著鏡中倩女。
涂淺粉,抹胭脂;描花鈿,上口脂。重重顏色,遮得原先清透肌膚失了璞色,稍帶出些偽白來。
“你們也出去罷。”安月白側目,吩咐身邊幾位丫鬟道,“若是義父傳訊讓我去時,自會命人來告。”
“是,姑娘。”那幾位丫鬟齊齊應道,也伏著身退了出去。
安月白只覺著好生疲累。十幾載光陰,竟從未這般無力過。
在安府時,她亦曾在夜間想著,倘若有朝一日能被家人尋見,帶離那不見光亮的方寸之地,該有多好。
可冰融春來,枯木又綠,斗轉星移,冬夏輾轉,她終是落了空。
安月白曾想著,此生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待到被送出手時,興許能逃出這般命數。
可逃出了安風之劍,逃出了高瀾摧殘,卻終逃不出溫荊,抵不過情動。安月白一手撐了頭,不由閉了眼。
恍恍惚惚間,依稀覺著回了紫宅。她立于長廊,日光下移,溫荊在前。溫荊目光一片柔和,似要將她溶在其中。
他再近一步,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安月白只覺滿腔淚意無處可抑,卻見溫荊已抽袖轉身。
安月白張口欲喚,奈何卻發不了音。眼見溫荊愈走愈遠,不由趕了小步去追。
可溫荊走得太快,而那長廊卻又似漫無盡頭。任她如何努力,竟觸不到溫荊半分,只得眼見著那人消失于長廊盡頭。
安月白一驚,猛地一抽搐,終是醒了過來。她呼吸微促,望向鏡中。
原是一場驚夢。
小黎進了屋門,見安月白一身大汗,喚道:“姑娘?”一面帶著小棠,二人朝安月白走來。
小棠見安月白面上發白,忙又來給她擦汗,“姑娘這是怎的了?”
安月白搖搖頭,聽得小黎略一猶豫,仍開口道:“姑娘,內相命我二人帶你過去。”
過去?是了。是了。安月白抽出了面紗,手指微顫地戴在面上,竟已是手心透涼:“……二位姐姐,走罷。”
來到堂前,一小廝帶笑輕道:“月白姑娘到了。姑娘稍等,小的這就去為您通報。”
“有勞。”安月白輕道,見那小廝對她一揖,進了堂內。
安月白同小黎小棠站在門外,依稀可聽見些門內的動靜。古烈淵同朱家的兩位將領在堂內,問著溫荊那夜韓邰夜宴的細況。
那小廝不多時從里面出了來,對安月白輕若無聲地道:“月白姑娘,外面風大,內相要您走側道進來候著。待朱家二將走后,再同古將軍介紹您。”
安月白略一頷首,便跟著那小廝進了側道,黎棠隨之。
那側道正連著屏風,堂內說話聲聽得更清晰了些。
這般候了兩個時辰左右,安月白已膝蓋略有酸困,朱家將才起身離開,堂內便只剩了溫荊同古烈淵。
“此番入韓,內相大人步步謹慎營謀,為我入關創下諸多便利。”古烈淵對溫荊朗聲一笑,“只是不知,溫掌印要同末將說甚要緊之事,要屏退朱家二人?”
安月白心下一緊,見得溫荊呷了口茶,抬眸正對上了她的雙眸。
那人才欲開口,卻聽一小兵在門外叫嚷:“鎮軍大將軍,不好啦!韓邰先前吞并的三國,聞聽夜宴之變,現帶軍反撲,欲圍困韓邰都城!”
古烈淵頓時放了茶,倏然起身,厲聲道:“通知朱家二位將軍,隨我一道抗敵平亂!”
“內相大人,戰局洶洶。您有何要言,下次再同末將細講罷。”古烈淵含歉道,“圣上有令,命內相大人攜韓邰玉璽,國君國師首級,先行率半數暗衛軍回朝。”
古烈淵說話間,已將圣上的密信遞予了溫荊,“內相便帶著圣上所要見之人,先行回朝罷。”
那圣上要見之人,正是翟青。
溫荊亦起了身,余光見得那畔的月白稍舒了口氣,也不由心下一松。
“此番夫人隨軍,多勞內相大人掛心。”古烈淵道,“末將便將她接走了。”
“好。”溫荊道,那邊的古烈淵一禮行過,已披甲出門,奔赴戰場。
安月白見那古烈淵已出了門,也不由心下擔憂。如今既知了她是古烈淵的親妹,戰場刀劍無眼,教她怎的不憂?正心下忐忑,便聽得溫荊道:
“還不快過來,立那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