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思入墨
- 紫宦
- 鯉裳
- 2572字
- 2022-12-13 00:01:00
溫荊用罷了膳,讓人撤了桌子,正見那洛竹回來:
“老爺,奴婢已將飯食送去木居了。”
“嗯。”溫荊瞥了眼桌,又不禁想起他離開走廊時,安月白似有些難過。
溫荊微抿了下唇,抬眸問洛竹道:“你方才去木居,她可有異樣?”
洛竹聽溫荊道“她”,知是說那安月白,便小心回道:
“老爺,奴婢送飯時,小黎姑娘說,月白姑娘從走廊回來時哭了……都哭得發抖了。”
“……你下去罷。”溫荊擺手,洛竹應了聲,退下了。
待洛竹退下后,溫荊才不禁伸手揉上眉心,只覺著眉心跳得厲害,連帶著太陽穴都有些突突。
這月白,著實是有些沉不住氣。
她既已見了這翻新的木居,猜得到是他吩咐阿東做的,又何必步步緊逼,非要讓他親自承認?
是她在廊內惹他在先,他才不過略施小懲,竟又惹得她傷心落淚。
溫荊長出口氣。何時竟對她這般上心起來。
她左不過是落了淚,便由她去落;最好是讓她一次落干,往后再不逾矩,也能讓他放心些——
他初救安月白出高瀾魔窟時,并未查清其身份。將她從教坊司救出后,才拼湊出了關于她的諸多細處。
如今看來,這安月白大抵與古家有關。
溫荊也已想好,若她真是古家之女,便將她送回古家;若她不是,他便替她留意個好人家,將人打發了便是。
她說心悅,他自然不信;往后無論將她送去何處,都不會、也不能將她長留在身邊。
這般想來,她越早明白,越早哭罷,便是越好。
月白隨軍立功,并未替他惹禍;如今太后幽閉,嘉王被廢,皇上對他愈加信任,卻讓他沒來由生出些倦意。
正在此時,卻見阿東進來:“老爺,阿石已回來了。”
安月白離宅隨軍后,溫荊令阿石到古家遺珠丟失之地,打探當年古家遺女的消息。
此刻聽阿東說阿石已回宅,溫荊道:“你們都下去罷。讓阿石進來回話。”
“是。”阿東領命,將四下的丫鬟仆人都悉數遣離,讓阿石進了里間。
阿石進了來,“老爺。”
溫荊半闔了眼,摩挲著指尖,“可得了些消息?”
阿石忙將這十幾日打探到的消息悉數說了來。
新打探到,古家幼女是在市井水巷丟的,當時還未滿三歲,項上帶著銀月鑲雪玉的長命鎖。
那鎖鏤了一個歡字,歡字被琉璃所覆,又鑲了一圈金邊,形如銀月方滿。月下綴一水滴狀大塊雪玉,在旁另嵌六粒小雪玉。
據傳,那雪玉剔透勝雪,觸而升溫。
古昌銳老將軍在得知夫人懷上二胎后,便常去廟宇道觀祈福,此玉是一高僧給他的。
得了幼女后,便將那雪玉雕刻打磨,鑲在了長命鎖上。
古家幼女遺失后,古家四處找尋,各地打問,終究仍未尋得。又全國內尋此長命鎖,亦未找見。
溫荊又聽阿石細述古家遺珠丟失的時間,算出若她仍在世間,也是已過了及笄之年,正是十六七歲左右,正同月白對得上。
“老爺。”阿石蹙了下眉,又對溫荊道:“小的回宅時,又見著了一件奇事。”
“你且說來。”溫荊道,阿石便說了出來,他的話卻令溫荊不住驚奇,不覺坐直了身。
阿石說,在回宅半路住客棧時,他見著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戴一白斗笠,笠下又以白紗遮面。阿石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惹了那女子掀開了些紗,側目瞪了他一下。
那女子這一瞪,卻是讓阿石有些驚愕。
她那眉眼,竟同安月白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阿石未親眼見安月白上了隨軍的轎,怕要以為她就是安月白了。
阿石有些奇怪,不由得暗暗留意此女的去向。
那白紗女子也是去向京都,正和他一道,便跟上了那女子。
到了京都,告示榜前貼了新告,那女子也在其中看榜。阿石便悄悄跟在其后。
路上忽來了馬車,榜前諸人推搡,不留神間便將那白斗笠女子推擠了幾下。
那女子面紗一松,正要跌落地上,她便伸手欲撿。
正在她拿到面紗,欲抬頭戴好時,卻被人擠得微側了身,阿石便見了她的真容。
那女子當真像極了安月白。
說她像,卻又不像如今的月白,更像三年前月白初入紫宅時的模樣。
阿石覺著有些詭異,見那女子匆忙戴好了面紗,扶正了斗笠,步伐輕靈難追,穿過人群離開了。
“你說她生得像極了月白?”溫荊聽罷,也不由得蹙眉。
世間千千萬萬個模樣,難免有相似些的,按理來說不應為異;但美人雖多,卻風情各異,如安月白這般媚骨天成的更少,怎能生得一眼望去便覺像極?
實在無法解釋。
“是,老爺,那女子生得,像極了姑娘剛進紫宅的模樣,只比那時的姑娘略高些。”阿石回道。
“可有派人盯著?”溫荊問,啜了口茶,茶氣氤氳。
“是,小的已派人盯著了。”阿石道,“小的讓他們如有情況,速來回報。”
溫荊點頭,“跟緊她,留意她的居所。”
“是。”阿石忙應下,見溫荊又對他道:
“你下去罷,讓阿東派人給木居送去新帖,要她這幾日勤加練字,讓人每日將她日課收過來。”
阿石一愣,他進宅時已聽說安姑娘歸宅了。老爺可真是不松懈對姑娘的教習,姑娘剛歸宅便又要忙起來了。
“是!”阿石應了,起身退下。
安月白用罷了飯,剛浮上些困意,就見洛竹帶著阿桃等人,將溫荊吩咐的字帖送來了。
她撫上額頭,自己這義父可真是睚眥必報,甚至可說是有些公報私仇了。
“姑娘,老爺吩咐,要您每日練字摹帖,令我們每日清晨來收您的日課。”洛竹道,便讓身后的丫鬟們將帖和紙送進來。
光是字帖便有足足兩箱之多,那紙數量更甚,安月白覺著有些后背發涼。
她剛想開口問洛竹,又想起不能說話,便示意小黎小棠二人取來紙筆,寫下:
可有布置日課的量數?
小棠將安月白的字拿給洛竹看,洛竹搖搖頭,“老爺未給姑娘定量,姑娘可自行斟酌。”
安月白心下稍寬了些,溫荊還算是體貼,未像離宅前那般嚴加要求,忙起身謝過了洛竹。
洛竹走后,安月白伏身挑起了帖。溫荊選的,倒都是先賢名帖。
安月白挑著,卻忽地見了一詩詞帖,以前朝詩、曲為內容,倒錄了幾首暗含傾慕的曲。
似見了珍寶一般,安月白忙將那詩詞帖拿了來,惹得小黎當時就道:
“姑娘要寫此詞?老爺已罰了姑娘,姑娘再觸他霉頭,不好罷?”
小黎卻見安月白比了個“噓”的手勢,便提筆臨起了帖。
罷了。也不是第一日同這月白打交道,她幾時能聽得進勸?
小黎無奈,卻見安月白同時打開了兩帖,將那相思辭賦的內容隔行斜斜臨下,再將紙上其余內容換了另一張帖上的。
安月白寫罷,黎棠二人來瞧時,看紙上密密小楷,那相思詞中的每字都隔行摻于其中,若不細尋,是斷難尋得的。
小棠見安月白那略帶狡黠的眸光,也不由得啞然失笑,挽了小黎的手,對她道:
“罷罷罷,由她去吧。”
安月白將那張字交予小黎,仰頸望向二人一笑,明靨愈發靈動煥然,似在自得那小小心機般。
他不讓她說話,她便不言不語;讓她日課練字,她便毫不減量。世上怕是再難尋得這般乖巧溫順的義女了罷?
安月白掩唇輕笑,提筆沾去毫上多余的墨汁。那相思詞是字字拆開,揉進了這日課的行行里。此番,亦算是相思入墨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