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眼千年
- 紫宦
- 鯉裳
- 3018字
- 2023-07-07 23:37:39
那夜安月白陪食后,溫荊竟再未歸過紫宅。
安月白等到了藍煙傳意。她說,先前去宮中謝恩時,特去太醫院看過了莫棋仙。莫棋仙雖仍是神志忽長忽幼,去看她時仍是十余歲的心智。
聽呂衡說,有一日莫棋仙偶然恢復了尋常心智,卻不見翟青在宮中,便要立刻動身去尋翟青。太醫院眾人阻攔不過,那莫棋仙越過墻,急著出宮,卻被東方凌攔下。
那翟青是圣上孟擎嘯要留之人,這莫棋仙便是圣上用以牽制翟青之砝碼。
皇上孟擎嘯命東方凌監測莫棋仙動向,確保無論翟青何日何時回宮,都能在宮中見著他的徒兒莫棋仙。
莫棋仙雖會毒,卻未防住東方凌那隔空點穴;足下一軟,已然被東方凌攬腰擁著飛下了墻。
呂衡同藍煙說起此事時,仍不免慨嘆東方凌出手利落,又將藍煙拉至一旁,對她私語道,東方姑娘已將先前莫棋仙欲強闖出宮之事告知了孟擎嘯。
“皇上知曉此事后,便要太醫院諸人封住你那師姐部分神志,以免先前之事再發生。”
呂衡說罷,藍煙又親自看過了莫棋仙無恙,方才同凌親王一道出了宮,再去將軍府省親。
藍煙忙罷后,才將這幾日之事回告安月白,又道:“我同親王見罷皇上后,正瞧見你那義父在外候著。”
“旁的我也不多說,只告訴你,他垂著眼未看我一眼,那臉色卻真是白如雪宣,精彩得緊。”
藍煙傳意罷,聽安月白平靜傳意:“自然,便是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是,你甚么猜不到。”藍煙傳意道,“只可惜你沒親眼見著就是了。”
見安月白不語,藍煙也不再多說,說要休息了。
月色涼如水。自那日藍煙進宮謝恩后,溫荊竟許久未歸紫宅了。蠱皇伏在安月白指尖,雙翅于夜色中淡淡折光。
不知,他見她身著王妃命婦服,可曾有悔?心火如何止沸?
可幸,她以蠱皇圣血作為藥引,悄然入藥,要他今生作陪。
次日,溫荊托阿東從安月白處取藥——
“青藍姑娘,老爺宮務繁忙,還要勞煩您加緊制藥,最好加些緊,盡快制出這一月的量來。”
阿東對青藍恭敬道,見青藍提筆練字之手一停,繼而擱了筆,方才對阿東點了點頭,示意已然知曉。
安月白望了一眼柳兒,柳兒即刻會意,上前送阿東出了木居。
待他們走后,安月白方嘆了口氣。本是為做戲做全套才以青藍之身潛入紫宅,好看清溫荊對自個兒究竟有幾分情意。
如今雖是確定了她在他心中位置,誰知卻是傷他太過,那人竟是當下不愿再回紫宅,寧肯暫躲于宮中了。
柳兒送罷了阿東,回來見安月白仍是不緊不慢懸腕練字,知她大抵是以此移心,便傳意道:
“姑娘,自那日凌親王攜王妃入宮謝恩后,老爺便再未回過紫宅,這可怎么好。”
安月白莞爾,傳意道:“有甚么不好。”
“他避著不回來,我便做好自個兒就是。”安月白傳意,“他不來一日,日子卻新過了一日,我便長進了一日。”
“多一日不來,棋便多行了一步,終能下出個結果的。”安月白寫罷了眼前這張紙,信手遞予柳兒,柳兒接過去晾,心下嘆了口氣。
柳兒不知,安月白自何時起,愈發像了溫荊,那般從容在握,步步為營。
碧春與阿桃仍在木居中伺候著。阿桃已然有些麻木,沒了從前的自矜,也不大與碧春說話。那碧春原是因阿桃在洛竹處得臉才親近她,現下見阿桃不搭理自個,也便不與她多說了。
那萍心原本就是老實本分、少言寡語的。
木居中,安月白偽作啞女青藍,終日不得言語;碧春與阿桃氣氛微妙,互不搭理;萍心又默然無語,低頭作活。饒是柳兒活潑,可如今作了青藍的貼身侍女,也不得不穩重些。
如此這般,木居中竟終日里也難聞幾句交談。
木居如此,紫宅更甚。一切似是回到了安月白來之前,眾人都是一心作活。
溫荊不來,安月白的日子總是過得慢些的,可也還算清凈。細細算來,溫荊竟有足足一月又半未回紫宅。
這些時日,安月白細細修習了呂衡曾予她的《千方靈經》,頗有所得,醫術愈進;又不時與古婧靈傳意修習蠱道,尋求蠱術醫法合一之道。
不知不覺間,已然到了年關。溫荊要在宮中檢閱諸多事宜,安月白作好了直到元宵都見不著溫荊的打算。
可真不期待了,這日子反而過得快了。修蠱道、研醫法;閑時練字抄書,彈樂輕舞。
小年時,溫荊未歸,將軍府卻是分外熱鬧。夜間安月白與古婧靈傳意,聽得她俏皮一問:“毒丫頭,今日府里熱鬧,你可猜著為何?”
“我猜……”安月白傳意時,恍若見著了古婧靈那雙靈眸,不覺帶了些笑意,“多半是靈姐姐你身上有了罷!”
古婧靈向來不拘世俗禮教,聽安月白傳意得那般直白亦不鬧不躁,反倒心下更喜。
“毒丫頭,日子真快,一晃間,我已要為人母;而你,將要作姑姑了!”古婧靈傳意間帶了些慨嘆,卻聽安月白傳意道:
“是呀,我自然是愿做那孩子姑姑的。”安月白一頓,繼而輕柔傳意道:“可姐姐,她的真姑姑是當朝的凌親王妃。”
古婧靈一時未語,再傳意時已然帶了些遲疑:“玥歡,你……可是悔了?”
安月白并未傳意,古婧靈心下一急,傳意地有些快:“可是他負了你?!”
“若是你悔了,我便騙那藍煙進將軍府,除了她,你還是世上唯一的……”古婧靈還未傳意罷,卻聽得安月白傳意來二字:“不悔的。”
“若非此遭逃婚,只怕是不知他那心意竟深重至此了。”安月白長舒口氣,又道:
“何況。若他當真心中無我,我亦不愿再回親王府。若真如此,我便一人背著藥箱,懸壺濟世便是了。”
古婧靈了然安月白的性子,并不多勸,只傳意道:“無論如何,你瞞了兄長,卻不能瞞我去。你在天涯海角,總要知會我一聲。”
“好。”安月白只傳意了一字,便要古婧靈去休息了。
那人許久未回紫宅,已然到了大年三十。
木居中,安月白輕觸著冰塘,看了一下午的冰下錦鯉游。柳兒勸不住她,只得在旁守著,為她不時緊緊斗篷。
先前,洛竹早已為青藍量了體,做好了幾套冬裝。昨日個送了來,款式竟是十分時興。
安月白向洛竹輕點頭,示意她退下,傳意柳兒將新送來的冬裝收好,又傳意:“將我原先那件象牙雪的拿來。”
柳兒連連點頭,不覺出了聲:“是,姑娘。”
不多時,柳兒已然將那件象牙雪的冬裝帶了來。安月白玉指輕撫過衣上繡紋,覺著“衣不如新”亦是謬言。
可衣不如新雖是假的,人不如故卻是真。
溫荊從教坊司將她救回紫宅后,她將這象牙雪買了來。溫荊催著洛竹,將這匹銀白雪錦制成秋裝冬裝各一,她著實喜歡得緊。
“姑娘,我伺候您更衣罷。”柳兒見安月白眼底眷戀漫溢,輕然開了口,果然見安月白點了頭。
待安月白梳罷髻,上罷妝;換了冬裝,周身妥當,已然到了傍晚。洛竹已派人來傳飯,安月白帶著柳兒起身。
年夜自然是要食銀耳湯的,安月白落了座,看下人往來忙碌,映出些紅火熱鬧的年意。
卻可惜溫荊不在,安月白心底仍缺著一角。用了幾只白餃,以調羹輕攪碗底,不住透過窗向外看。
緋霞漸褪,可聞煙花初上;天色未暗,飛雪輕落回廊。零零星星幾聲炮竹聲,街上傳來了吆喝買賣聲俱夾在年景中。
安月白貪戀這般的人間煙火,也不再進食,起身出了去,正見天上幾朵煙花燦然綻開,空中漫著些煙花爆竹味兒。
冬日里天黑得快,不多時已然黑透,正式拉開了夜幕。煙花升空,華美若千年曇花初綻;人聲嘈雜,笑鬧勝天上群仙共宴。
正朝京城繁華地,煙花萬流溢華彩。大年三十新年夜,飛雪銀月同映輝。
到了半夜,煙花才少了些,眼見漸漸靜了,安月白卻仍不愿回木居。柳兒幾次勸歸無果,便也只得對安月白道:
“姑娘,柳兒勸不住你,便去木居取了姑娘的厚裘來,陪姑娘一起看。”
安月白點點頭,是覺出了些寒意,頸上有些冷。放煙花之人雖少了些,可卻畢竟仍有些嘈雜,安月白未聽得阿東的開門聲。
她既是未聽得阿東開門之聲,自然未知溫荊進了宅。廊中本就有下人走動,腳步沓沓亦是常事,安月白并未回眸。
可恍惚間,卻覺著一道目光落在己身,那般深重含眷,竟是未察亦難了。
她如今雖是青藍,可紫宅中從未有人敢這般凝望她。安月白倏然回眸,卻是正巧對上那人的眉眼。
不過一眼,似已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