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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時日無多

  • 紫宦
  • 鯉裳
  • 3238字
  • 2023-06-08 00:01:00

藍煙一夜無眠。初聽到安月白的傳意時,她以為自己在紫宅密室被囚禁久了,竟神志恍惚瘋魔了。

可她在耳中聽安月白解釋罷傳意蠱,知曉真是安月白在聯絡她時,恨意與痛苦便一齊涌了上來。

那安月白卻仍是甚為平靜,緩緩教她如何傳意,她方能借著傳意與安月白溝通了。

但莫藍煙越與安月白傳意,竟越是看不懂她了。可那邊的安月白也不急,只傳意說今日先到此為止,她甚么時候想通了,甚么時候再傳意她。

今夜無眠者自非僅有藍煙一人,還有溫荊。

這幾日,溫荊都在忙著凌親王成親時的禮單。今夜忙罷一人在紫宅,見過了小黎,聽罷了小黎帶的話。

小黎走后,溫荊方覺這紫宅靜得可怕。自阿白走后,日日如此安靜,倒像座活墓地,收著他這未腐身。

溫荊提步去了木居。秋風寥寥,直透過領子鉆入胸口,連帶扯得心口都有些發空。他望見了為安月白新搭的秋千,不由想起她剛來這木居的情景。

那時她不過一十三歲,清瘦纖細,身子雖未長成,卻已足夠攝心動魄。三年前她便是在此恣意笑著,讓宅中丫鬟推她蕩著秋千,青絲飛揚,神采斐然。

興許自那時起,他便已然無處可逃。

溫荊伸手撫摩著那秋千木架,想起她初次蕩秋千崴了腳的可憐模樣,不覺笑了;可又想起她為他解融雪之毒后同他討賞,竟不過是要他允她玩秋千而已,又心下一片鈍痛。

他緩緩行至先前命阿東為安月白設計的石塘,見塘中錦鯉各色游動,不由想起阿東曾說,塘下石間能生熱供溫,保錦鯉自游無虞,在冬日更堪作景。

阿東說此塘時,他是有私心的。溫荊伸手觸到石塘邊,他曾亦想過多留她一時的。

他曾夢見過,冬日雪花紛飛時,她興致勃勃拉她去觀冰下彩鯉,再一同在木居觀雪閑敘。她會問他今日宮中可有甚么新奇事,他便慢慢說與她聽。

也曾夢過二人共度除夕,下人端上熱氣騰騰的一盤餃子,蒸汽氤氳中望向彼此的笑眼。她應是美得幾近炫目,此時聽得門外爆竹聲起,拉他起身去看煙花點點。

可那終歸是夢。作這類夢時,溫荊總不敢呼吸轉身,生怕輕微一動便醒了過來。

溫荊長舒口氣。今夜頗冷,他吐出的那口氣凝成了蒸汽,緩緩消散在眼前。

忽覺眉眼處點點生涼,溫荊伸出掌心抬眸望去,夜空中已然落下了盈盈凈雪。

又過三日,在第四日晨,凌親王攜媒人登將軍府納征,兼送禮書。安月白是閨閣女子,自然在小房內靜靜呆著,不必出屋迎客;外頭自有古烈淵古婧靈與老太君應對。

府里的丫鬟仆人都來來往往,好不熱鬧。街上亦然,滿京城都已知曉當今圣上此月親賜了兩樁婚事,一賜將軍府玥歡入凌親王府作正妃;二是尚書之女榕瑛嫁入太后母族朱家一脈作新媳。

凌親王本就有心放下過往對昭妃古雪娉的癡戀,珍惜此次同古家玥歡的姻緣;又因是皇親,聘禮便愈發豐盛了些。

孟擎舟先前在宮中對安月白許下的雪玉雙鐲、海藍寶石,早在他下聘前便已送入將軍府。他當時賣的第三樣寶物,便是今日帶來的象牙雕花白檀香鏡奩。

鏡是聘禮中常含之物,可如凌親王今日帶來這般尊貴的,只怕只有皇宮中能再得見了。

何況那孟擎舟今日帶來的聘禮,可不止尋常富貴人家的八樣,竟是足足十樣。除卻那象牙雕花白檀香鏡奩,另有:銀制鎏金鏤玉花紋梳兩副、琉月黃花金尺一支、裁云皎月輕燕剪一柄、紫檀木雕金算盤一副、翡翠流蘇出云釵一對、血玉瑪瑙耳珰一雙。

以上十件珍寶,縱是在皇宮寶庫中亦算溢彩,況還有裝箱禮如下:

金器五十兩、珍珠十兩、花銀子四百兩;紅羅兩匹、絹綢四十匹、綿胭脂百個、金花胭脂六兩。北羊四牽、豬兩口、鵝二十只、酒八十瓶;圓餅八十個、末茶十袋、果六合、白熟米二石、面二十袋。

另送聘雁入將軍府,訂婚聘金黃金五千兩,雪銀一萬兩。

凌親王入將軍府,將軍府款待貴婿便已花了一個上午;又察點聘禮珍寶等物件,待得凌親王走時,已然是午后了。

待到孟擎舟走后,老太君方命安月白至內廳回話。安月白應下,起身便去了。

安月白進了內廳,見了祖母,才聽老太君說,如今她已然奉旨同凌親王府訂婚,便同她一道去宗族祠堂祭祖,為列祖列宗上香。

“是,祖母。”安月白垂眸,被祖母拉了手,一道入了祠堂。又聽祖母說起古家先賢之事,目光稍有變化。

聽祖母說,祖父古越文武雙全,是古家滿門的驕傲,她為祖父叩了頭,抬眸見老太君已然眼里帶了淚。

又聽祖母說起父親古昌銳在戰場奮勇殺敵,剛毅過人,可終究走在她歸家之前。安月白為父拜跪叩頭,喉中一噎。

父親,女兒不孝,未能在您生年時盡心侍奉,是此生長憾。安月白微微抿唇,如今皇恩得降,要女兒嫁予孟擎舟為妻,可……

安月白還未思量罷,便覺身后長風頓起,吹開了祠堂的門。老太君命侍女拉起安月白,又緩緩拭去面上的老淚,對著古昌銳的牌位道:

“兒啊,你的小女玥歡即將離家出嫁,你在天之靈,可萬萬要護她無虞安康,也多多照應著烈淵,佑我古家常寧……”

安月白為祖母拭淚,自個兒不由得也下了淚,卻是一時失神,未能及時調用寧心道,不由心頭一凝,后退幾步。

“玥歡!”老太君忙去扶,卻見孫女面色一白,又漸漸恢復如常,不由神色擔憂:“玥歡,你怎么了?”

安月白一搖頭,“祖母,近日有些失眠,并無大礙。”

見安月白如此,老太君擔心她,便讓侍女先行送安月白歸府了,她則在祠堂處多留了幾刻。

安月白坐在轎上,想著方才在祠堂的那陣風,吹拂她發時像極了父親的手在撫摩。

若是她自幼在家長大,興許真能做個無憂小姐。祖母慈愛,父親可敬,兄長照拂,又有那般溫柔的堂姐,竟是幸福得有些過于令人艷羨了。

世間不圓滿之事十有一二,偏她陰差陽錯間,便被命運帶離了這條康莊正軌。離了將軍府,無根飄落在塵世,風雨飄搖中過了此十六載。

她未受過真正的大族教養,自然也無法真如家人所希望的那般,識禮明德,溫淑蕙質。

左不過是長了古玥歡的面容,這段時日做著古玥歡應盡的事兒,可卻總是望向天空。

若非長在市井、養在紫宅,她也會同堂姐古雪娉一般,長成那般賢良大方的模樣。可她既是野性慣了,又曾走出過那樊籠,如今便無論如何都不能嫁了孟擎舟為妻。

父親,若您知曉女兒此心,可會怪玥歡么。安月白思及此,又覺心口鈍痛難消,便強行運起了寧心道,又不由想起昨夜同藍煙說的話。

她給了藍煙三日時間考慮,今日便是第一日。

安月白也同那藍煙般一無所有,甚至難得個安穩明天。她相信,那藍煙定會作出真正合宜的選擇。

待安月白回了府,便又同古婧靈一道閉了幾日關。四日后,那凌親王算得了成親吉日,便又來將軍府見古烈淵和老太君。

古婧靈作為將軍府夫人,將安月白留在臥房,告知她養蠱結蠱萬不可心急貪多,一次成契不可貪量,便伴著古烈淵去見那孟擎舟了。

待古婧靈走后,安月白卻并未完全聽入她的話。因著時日已經無多,她不貪多也無別法了。待到古婧靈回來時,見那月白滿臉煞白,瞼下發紅,似被反噬,不由大驚。

“玥歡!”古婧靈忙上前察看,見安月白一次飼了二十多余種蠱,忙將自個的守身蠱引渡到安月白身上,替她還血。

“你怎的這般不讓人省心?就算你體內無子蠱,也一次不能過多。”古婧靈又急又怒,“你這條小命還想不想要了?!”

安月白唇瓣微白,如今體內暫入了古婧靈的守身蠱王,面色也并未好些,身子止不住的發虛,對古婧靈心虛一笑:“靈姐姐,給你添麻煩了。”

她說話間,吐息已然發著些白霧。原是自身血氣不足,子蠱將欲曉眠。

“快別說了!”古婧靈一急,忙劃開胳膊上一處肌膚,將傷處送至安月白的唇前,道:“張口!”

安月白一笑,張口含住古婧靈的傷處。古婧靈是蠻族圣女,身懷圣血;又是巫族純血脈,其血大有所養,渡入安月白口中后,倒讓她覺著有些生困了。

古婧靈見安月白長睫上的白霜漸漸融化成水,面色漸漸如常,才重重出了口氣。這死丫頭,著實害她不淺。她竟無法可想,若是再晚些回來,又當如何。

安月白真沉沉睡了去。待到醒來,見古婧靈已然召回了自個兒的守身蠱王,用守身蠱王加速著傷處的痊愈。

“你啊。”古婧靈見安月白醒了,不由張口嗔道:“毒丫頭,我簡直懷疑,你是覬覦我的血了,喝得倒十分痛快。”

安月白微微一笑,古婧靈戳了下她額頭,又道:“你這不顧自個的倔勁兒,還真像你哥哥。”

“快起來罷。今兒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告訴你。”古婧靈扭扭手腕,“你哥哥想多留你在家幾日,和凌親王定喜日于二十八日后。”

“嗯。”安月白淡淡道,正此時,卻聽得耳中莫藍煙傳意之聲:“安月白。”

“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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