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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夜宴暗流

  • 紫宦
  • 鯉裳
  • 4469字
  • 2023-06-04 00:00:00

自引蠱入體后,安月白便日日靜修,又在古婧靈處學蠱,未覺已然過了五六日。

早前時,翟青雖未蠻族處久居,卻也學會了些許蠱術,恰證此毒蠱二道互有相通之處。如今安月白之毒術已然爐火純青,習起蠱術自然亦較常人快些,連那古婧靈都不由大喜。

古婧靈自知這安月白學醫,自然強記。如今見她曉悟蠱道甚快,竟是紅爐點雪,增進神速。

在公而言,安月白繼任圣女,便可傳承蠱道,古婧靈自然心下生慰;于私而論,安月白如今一心靜修,倒也少想些溫荊紫宅之事,免遭反噬。

安月白本想閉關四十九日,直至子蠱得成方出關??蓞s無奈,在子蠱入體第七日時,這一道圣旨頒向將軍府,說皇上下旨,命將軍府嫡女古玥歡及另一位適齡貴女今夜進宮,面見帝后,共參夜宴。

既是皇命,如何可違?將軍府諸人接過了旨,安月白又被老太君叫去叮囑。

進了里間,老太君方扶了安月白的手,不住輕拍。原是安月白前十六載在外漂蕩,老太君怕其不知宮中規矩,不免擔憂。

況如今皇上下令,命三名適齡貴女入宮,便是要與皇后相看一番的,若是得宜,為此三女指婚、甚至宣召入宮亦有可能的;老太君自是慎重。

安月白在祖母處聽了良久的叮囑,又匆匆回臥房休憩了一刻,便起來沐浴梳洗、上妝盤髻。稍再晚些時,宮中軟轎便已至府前了,竟是堪堪趕上。

黎棠二人跟在安月白身后出了門,伴著那月白入了宮。

待入了宮門,安月白下轎時,方見那尚書喬家之女已然先到了。安月白同其行了見面禮,才來得及端詳其容。

那喬家之女名喚喬榕瑛,年方十五,其父任吏部尚書。一襲青衣碧裙,在此秋夜中更顯清透。雖僅中上之姿,卻性情極柔。

過了片刻,另一位也到了。名喚舒卿兒的,是當今皇后的親侄女女,年方十四,集溫婉大氣與書卷靜雅于一身。

三人一道拜過皇后,聽皇后命三人起身,方才起身站定。那皇后見著安月白,面兒上笑意更濃:“你便是那將軍府的玥歡,昭妃妹妹的堂妹?!?

安月白聽皇后此言,垂眸再行一禮,“回皇后娘娘話,民女正是玥歡。”

皇后頜首點頭,眼波一轉,“既如此,你們便去貴妃處問問,看她今夜可要一道入宴?”

“是。”宮人走后,皇后又命大宮女去看看皇上可曾閱罷了折子??刹欢鄷r,那宮女便同方才去貴妃宮中的宮人一道回來了,二人小心翼翼道:

“回皇后娘娘,皇上正在貴妃宮中,說一會后便帶貴妃一道入宴?!?

皇后聞言,搭在袖口的玉指不由微微用了力,卻仍是微微點頭,同安月白、喬榕瑛道:“三位,我們先去場中照看罷?!?

“是。”安月白三人一應,跟在皇后身后而行。長廊迂回,燈光掩映間,皇后笑意漸失。

那古雪娉,從先時在皇子府時,便柔情媚意,蠱惑君上。如今入宮封妃,身懷有孕,竟更是榮寵不衰,反威其位。

這可也罷,可她那明珠方歸的堂妹,竟是姿容更甚其身?;屎笱鄣孜⒑肫鹱蛉栈噬显谒龑m中之話。

說要為尚書之女賜婚,卻又說要古家小女入趟宮,要當面見見這古家遺珠。

皇后已然探得那古家玥歡便是先前蠻族之行中的軍醫,又在上次為古雪娉祛巫,如今已能自由入宮隨呂衡習醫。

看如今朝中武將,古、朱兩族為大;后宮中又屬昭妃最得圣心。

雖不知古雪娉何時中巫,但其若身殞,古家也能削些勢力,不至獨大。

這古玥歡,倒是比古雪娉還要難纏。醫術倒奇,竟將那昭妃救了回來;又年紀尚輕,媚色甚過昭妃,竟能得圣上如此青眼。

呵?;屎笸A瞬剑暗搅??!?

昭妃暫時不可動,但她絕不愿再讓那古玥歡進宮。皇后余光掠過那安月白雪色的秋裝,聽得宮人來報:“皇上駕到——”

安月白與那兩位貴女本就未入席,當即伏身行禮。皇上孟擎嘯同昭妃古雪娉一道入了來,皇后向孟擎嘯道:“臣妾向皇上請安。”

“免禮。”孟擎嘯道,望向安月白三人,“你們也起來罷。”

“是?!卑苍掳兹似鹕恚娒锨鎳[轉身對昭妃古雪娉道:“雪兒,那玥歡是你的堂妹,你便同她一面坐罷?!?

古雪娉笑靨溫潤:“是,臣妾謝皇上體貼?!闭f罷要挺著孕身行禮,卻被皇上扶起,嗔道:“你如今身形不便,這些縟節可一一省過。”

此時。小全子垂眸俯首,向溫荊一一稟罷,見溫荊眉眼未抬,只道:“你倒是乖覺,在那司禮監處處留心?!?

“師父。”那小全子是頭遭見那溫荊夸他,卻又疑心是明褒實貶,竟一耽擱,未能出口回話。

他一愣神間,那溫荊已然是起了身,對他道:“呆子,還楞著做甚。還不快去宴間督著?!”

是了。小全子賠了笑,“是,師父說的是,全子這便去!”說罷就要作勢邁腳,卻聽溫荊悠悠道:“你親去督著,宴罷回來時再復話。若再作木雞,可有的好瞧?!?

“是,師父,徒弟去了。”小全子小心行禮回復,見溫荊對他擺手,方才轉身快步離開。

師父溫荊行事滴水不漏,更無處落人話柄,讓他去留心宴上擺設諸禮不假,他卻覺著師父是更要他記下宴上諸人言行。

那不過是帝后與昭妃三人宴請三位貴女的小宴,師父竟如此上心。小全子步伐稍快,心下琢磨那三位貴女的來路。

待到宴門前時,那從宴門中出來的宮女公公皆無言對他行了一禮,小全子頜首。那設宴的主事公公見了小全子,諂媚一笑,輕若無言問:“全執事?!?

“嗯。”小全子應下,卻是無意同他走過場,只道:“下次輪換,我要入場親督?!?

那主事連連點頭,說話間那下一波太監宮女便來換班了,眼見那小全子進了內,才算是松了精神。

那小全子不過十二,卻已做了溫荊的徒弟,將那溫荊的冷厲學去了五分,日后更是輕視不得了。

小全子站于場外圍的回廊,雖是匆匆一瞥,卻見著了那傳聞中的玥歡小姐。他忙移開眼,一面監督諸人作事,一面卻聽得皇上說要將尚書之女賜給宸太貴妃母族朱氏中一子。

那喬榕瑛叩首謝罷恩。皇后見孟擎嘯瞧著那古榕瑛面露滿意,也主動向皇上請示,要贈那古榕瑛一雙珍貴玉鐲,以示祝福慈愛。

孟擎嘯應允,席間氣氛漸喜。

安月白見此景,卻不由得一時出神。圣上一句玉言圣旨,便可定下這正朝凡人一生。那喬榕瑛年紀不過十五,為了家族亦要深謝皇恩,再擇良辰同一未曾謀面男子成婚。

這便是皇權。安月白一吐息,又想起御駕親征打敗蠻族之宴,天子孟擎嘯曾隨手一指,命獻舞的紅翎女小棠留下,險些將其賜去服侍長兄古烈淵。

安月白余光見得黎棠二人俱是垂眸觀足,似是要讓皇上不再注意到她們。

要她說,這皇命自是難違,做這名門貴女有甚好,不過是修成玉色,任人作禮出手,竟同她十三歲時無甚差別!做不過是龍椅那人一念,枉送他人一生,竟是十足荒唐可笑了。

正思量間,卻覺著那孟擎嘯望向她處,笑問:“玥丫頭如今是幾歲了?”

之前隨軍時,圣上亦曾叫過她幾次丫頭。可如今她歸家,竟讓圣上叫出了聲“玥丫頭”,到底是為示與古烈淵和昭妃的君恩了。

玥丫頭?;屎箜g稍變,見安月白起身恭然行禮,清晰道:“回皇上,民女已然十六。”

“朕命你進宮,同呂衡學醫,果然不錯。”孟擎嘯點頭,“如今性子是稍沉穩了些?!?

安月白聞言,忙離席行禮謝恩:“民女深謝皇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罷?!泵锨鎳[一笑,望了眼昭妃古雪娉,又對安月白道:“聽呂衡道,你已有幾日未去他處學醫,可是怠惰了?”

早在營中時,孟擎嘯便對這安月白印象頗深。那小小女子,竟是十分勇毅果敢,醫術戰術絲毫不遜于兒郎。如今她又是烈淵的親妹,昭妃的堂妹,孟擎嘯便不覺待她如小妹,口吻有些似長兄了。

“回皇上,民女近幾日在家中聞聽祖母教誨,又身子略有不適,故而未能入宮,是臣女之失?!卑苍掳状鬼?,聽孟擎嘯道:

“嗯。”孟擎嘯看安月白如此乖巧,越發覺得她就像一個平日活潑卻在長兄面前佯作乖順的小狐貍。

眉目如畫,鮮唇雪膚,柔媚反勝昭妃許多。孟擎嘯凝視了番安月白,心道不知那五弟孟擎舟是何時對她動心。

安月白見孟擎嘯一聲嗯后再未開口,反而上下看向她,不由掌心沁出了汗。

君心難猜。

孟擎嘯望向安月白的此刻,那昭妃仍是笑著飲茶,余光見得皇后若有所思。

“你既已有失在前,又未入過宮,便就在這宮中住幾日罷,也好去太醫院親自同呂太醫好好賠罪?!泵锨鎳[道,又望向昭妃:

“雪兒,你亦是多年不見堂妹,不若讓這玥丫頭在你宮中待上幾日?!?

“臣妾、臣女謝過皇上?!惫叛╂惩苍掳滓坏乐x過恩,安月白方才歸席,手心已然濕了大半。

安月白見得黎棠二人俱是替她松了口氣,她卻還有些放不下心。

皇后方才臉色有異,卻是極快掩下。昭妃一人便已不好對付,她是真不愿古家再來一女入宮。方才皇上一直望著那丫頭,她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曉。

可如今那古玥歡歸了座,她便也要出牌了。皇后起身為孟擎嘯布菜,一面道:“皇上,今夜還有一位貴女吶。”

“嗯?!泵锨鎳[飲了口酒,道:“朕都記著呢。”

“皇上,卿兒雖是臣妾的外甥女,卻也是頭遭入宮呢?!被屎筝笭?,“論年紀,倒是比方才的兩位姑娘還輕些?!?

孟擎嘯放下酒杯,皇后已然叫那舒卿兒前來御前回話。

舒卿兒步步甚為端莊,身上竟還帶著絲若有若無的清荷香氣,孟擎嘯聞之,心下愈發靜然舒適,不由對其增了幾分好感。

“卿兒?!泵锨鎳[道,“年方幾何?”

“回皇上話,民女今年十四。”舒卿兒道。她雖是三位少女中年紀最小的,卻是三位中最為大方沉穩的。

方才安月白雖答得也無錯,但她那張妖冶嫵媚的姿容是讓人心動的,而如今的舒卿兒卻是能讓人平神心定。

孟擎嘯本對這舒卿兒期待值不高。早年時,皇后入府,他對皇后是敬多于愛,如今卻有時覺得皇后德行有虧,便更不足以往。

舒家是皇后的母家,舒卿兒之母在生其時而亡,舒卿兒自幼養在祖父母膝下。

那皇后曾提過,想要讓舒卿兒進宮服侍皇上。可孟擎嘯已她年紀尚小推去了。他原想著皇后如此,那舒卿兒大抵也酷肖皇后,可如今想法卻有些不同了。

他開口考了那舒卿兒,那十四歲的少女竟能思緒清晰,對答如流。在談到詞中一人物時,竟是同他少年時想法一致了,讓孟擎嘯不由一喜。

安月白眼見龍顏愈悅,方猜著皇后是要將這舒卿兒送入皇宮。果然不多時,便見孟擎嘯賜了那舒卿兒東西,說要留她在宮中,賜了貴人位份。

今夜三人,最不確定的竟是她了。安月白思量,皇上最先為那喬榕瑛指婚,其次又見了她。說明皇上計劃中,是要見見自己姿容的。

可孟擎嘯卻又暫時未有甚動作,叫她玥丫頭時也未像其擔心的那般。說明他……也許是替旁人來審她的。

安月白飲下一杯酒,漸漸靜了心。無論如何,圣上畢竟未讓她進宮,這便是一等的妙事。至于日后的,且日后再看。

待到宴罷,小全子方回溫荊處復命。他見那喬榕瑛已然被指婚,那舒卿兒又被當場定為貴人,方猜著了溫荊興許要他留意的人實是那昭妃堂妹。

見了溫荊,正見師父在掌心上藥。

溫荊聽覺甚敏,未見小全子已知其入內,屏退了諸人,方問徒弟:“如何呀?”

小全子為證實自個兒所猜,便在回復罷宴間情況后道:“那三位貴女,有一位被指婚,一位被皇上收作了貴人。”

溫荊上藥的手一頓,小全子便知自個兒猜得不錯,可卻怕溫荊怒其揣測試探,連忙繼續道:

“師父,尚書之女被指婚給了朱家,皇后娘娘侄女得作貴人?;噬厦鼘④姼墨h歡小姐在昭妃娘娘宮中同住幾日?!?

溫荊聽罷,方對小全子道:“小全子,倒猜起師父了?”小全子聞言連忙謝罪,卻見溫荊擺了擺手,道:

“少猜些無用之事,專心做事才是正理,下去罷?!?

小全子只得離開,又暗自想道,這師父今日可真是古怪,都有些不像他了。

待小全子走后,溫荊方周身一輕。

幸而,幸而不是她。溫荊方覺此心重跳,未察已然放松了些許。論理,他比誰都希望她得有所歸;可論情,他還未能徹底放下。

那日同她說的,字字句句都是謊話。他自欺了三載,如今又只得再騙她。

不是他舍了她,是他強迫她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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