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敏將柳敏輝和蔣逸重送到學校停車場,他們的車停在那里。
路上的時候,常敏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他們二人說:“你們別多心,鮑教授他就是這樣,習慣把事情安排的滿滿的,一旦中間出了任何差錯就會把他的計劃打亂。別看他現在這樣,晚上肯定要熬夜給我安排工作。”
蔣逸重笑了起來,說:“講真的,辛虧認識你,不然我還真會覺得鮑教授是看不上我們的項目。”
常敏心里倒是想告訴他們兩個人不用擔心,目前實驗室還是有空檔的。但是職業道德告訴她,即使她對這兩個人很有好感,想幫他們一把,但是這些信息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商業秘密”,不能輕易示人,特別是對于有意向的合作伙伴。
到了停車場,柳敏輝對常敏說:“你等會還要工作嗎?要不要捎你一截?”
常敏連忙拒絕,說:“不了、不了,我的包還在辦公室。你們趕緊回去吧,下次再見!”
柳敏輝也笑笑,對常敏說:“下次有空再來我們那玩。”
“好的,再見!”
目送著柳敏輝和蔣逸重兩人上車離去,常敏沿著來時的小路往回走,看著此時的驕陽從學校小道邊成片種植的合\歡\樹的縫隙間刺啦啦的穿過,就像是一束束金色的空氣,常敏不禁停住腳步伸手去抓,想抓住一束金色。空氣沒抓住,卻有一小束粉紅色的合\歡\花掉到了常敏手上。
那是一小束合\歡\花,底部是白色的,端部是粉紅色的,毛茸茸的,散發著甜蜜的香氣,軟綿綿的呆在常敏的手上。常敏用手掌托住它,又抬頭看了看這棵合\歡\樹,褐色的樹枝蜿蜒,無數的樹葉從樹枝上伸展,隨意的舒展成了一副漂亮的模樣。那些羽毛狀的樹葉,染著陽光顏色的那些,呈現出一種晶瑩的顏色,仿佛是從天上飄下來的羽毛。
我喜歡你。
不知道為什么,常敏又想起了孔玉舟的這句話。
她連忙搖了搖頭,拔腿就往辦公室走去。
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常敏現在只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擺脫縈繞在腦海中的那句話。
往辦公室走的路上,常敏還是忍不住想著下次要是再見到孔玉舟的時候,自己擺出什么樣的表情,用什么樣的狀態來對待他。
還沒進辦公室,常敏就聽到鮑春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打電話。
“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對,現在。”
“有事找你。”
“什么事?你來再說吧。”
常敏沒有直接推門進去,而是敲了敲門,意思是告訴辦公室里面的那個人,自己在外面。
不過常敏心頭有不太妙的預感,今天是周末,鮑春來是個加班狂在學校可以理解,可是王院長一般周末都不在校的呀?可是剛才自己送柳敏輝和蔣逸重兩個人下樓的時候,確實看見鮑春來往樓上去,王院長的辦公室就在樓上。再說,按照以前,王院長找鮑春來去院長辦公室講事情,哪次不得花上個把小時。可是這次,怎么自己不過剛把那兩位送到停車場再回來一趟的功夫,怎么也不可能超過二十分鐘。
辦公室里頭傳來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常敏突然很不想進去,對于自己的包,也沒有那么需要了,至于想工作的念頭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的她只想遠離這里。
但常敏心里想了那么多,嘴巴卻老老實實的回到:“我,常敏。”
辦公室里的語氣終于放緩了許多:“你進來吧。”
常敏進到辦公室,看見鮑春來難得的皺著眉頭,目光終于離開了平時常看的電腦屏幕,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景色是剛才常敏路過的那一片合歡樹林。
常敏不敢多問,拎著包就打算溜之大吉。
鮑春來看常敏拎著包一副要走的模樣,連忙問:“你干什么去?”
“鮑教授,您不是有其他的事了嘛,柳總和蔣總的合作不是下次再約時間嘛……”常敏剛才在門外聽鮑春來的電話,心想過一會大概辦公室要來人,聽那口氣,覺得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要是在場,肯定也會尷尬,不如在人來之前趕緊走,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才是保命的第一要務啊!
鮑春來果然說道:“你等會再走。”
為什么說“果然”呢?
其實常敏剛才進門的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手里拿著一張A4紙,紙上是一些手寫的字。有兩個字格外顯眼——“處分”。
常敏當時心里就咯噔一聲,心想這是要處分誰?誰犯了錯?犯了什么錯?然后又想,按照鮑春來的性格,會不在意辦公室又其他人也不意外,畢竟他有時候并不是很在意其他人的面子——特別是他的學生,如果這個處分是針對他的學生——極有可能,否則王院長為什么直接找鮑春來呢?
以常敏對于鮑春來的理解,按照他常用的思路來說,常敏是他叫來加班的,雖然和蔣逸重與柳敏輝之間的合作還沒有談妥,但既然是出了新的事情,常敏的加班自然不算完結。
所以常敏才覺得鮑春來讓她等會再走這件事是完全意料之中的。
常敏聽到到鮑春來說讓她等會再走的時候,心里已經有了幾分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測,放下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敢問究竟有什么事情,但心里頭確實有點興奮,同時也有點莫名的不安。
如果真是學院里要處分鮑春來教授的學生,這可真是個大新聞。留下來,自己估計會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但鮑春來現在帶的學生就那么多,究竟是誰又犯了什么事呢?
常敏心里頭做著猜測,一下子就想到了孔玉舟。
他……難道是他做錯了什么事嗎?
常敏想到這里,不禁想到周五聚餐結束之后他一身酒氣的在自己住所樓下冒出來,然后異常清晰的告了白,接著就跑了……然后周六一天沒有聯系自己,周日直到現在也沒有聯系自己……常敏想著,突然打了個激靈,難道就是在這兩天出了什么事?所以孔玉舟才會在告白之后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常敏望向鮑春來,想從他的臉色讀出點什么,但那張臉,依然很好看,皺著眉頭也好看的臉,常敏除了知道他在生氣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沒有讀出來。
讀得出來才怪!常敏真想給自己一個錘子,怎么可能從他的臉色中讀出來究竟是那個學生出事了呢?
常敏又往鮑春來的桌子上瞄去,想在那張寫了字的紙上再找點什么有價值的信息,可是那張紙上其他的都是一些圈圈點點的勾畫,簡直可以稱之為鬼畫符一樣的東西。
那張紙上,只有“處分”兩個字夠大夠清楚,能夠讓常敏一眼看出來。
可是很快,鮑春來將那張紙給撕了,一如他平時處理其他廢棄文件一樣,從左至右,撕成一條條細細的紙條,然后橫過來截斷,紙條都快變成了紙屑。其實辦公室有臺小型碎紙機,但鮑春來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喜歡用,他更喜歡自己親手去銷毀那些廢棄的文件。
在這個動靜之后,辦公室里分外安靜,以前的時候,不是鮑春來在指導學生,就是在安排工作,或者就是常敏在打工作電話,要不就是噼里啪啦的敲著鍵盤干活。而今天,鮑春來只是望著窗外發呆,常敏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
時間過得很慢,半個小時,就像過了半個世紀。
在這半個小時里,常敏腦子里把鮑春來的學生全部給過了一遍。研一的學生,研二的學生,研三的學生,一個個捋了一遍,覺得誰都不太可能,又覺得誰都有可能。
結果門響了,傳來了董萬連的聲音。
常敏一個愣神,才發現自己剛才數來數去數學生,把董萬連給數忘了。
鮑春來的聲音倒是冷靜了許多:“進來。”
董萬連進了門,看了看鮑春來,又看了看常敏,見著辦公室里有兩個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忙堆上笑臉問好。
鮑春來請董萬連坐到了沙發上,客氣的泡了一壺茶。
董萬連似乎不太適應,微微有些局促的朝常敏使了使眼色,常敏只能假裝看電腦文件,低頭躲開了董萬連詢問的目光。常敏覺得自己現在知道一個可能的結果,但她不知道原因,而承擔結果的這個人此時還用一種“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這樣的眼神來示意她,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非常不自在。
董萬連試探著問鮑春來:“鮑教授,怎么回事,突然這么急著叫我過來,我剛才正準備開車去C市呢!辛虧還沒上高速,直接掉頭回來了。”
鮑春來此時卻只是朝董萬連笑笑,說:“那我還真是趕巧了。”
董萬連見鮑春來似乎不打算開門見山的直說,于是也耐下性子喝起了茶。
鮑春來也不言語,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喝了一杯茶之后,鮑春來開口了:“本來今天晚上是要請當時你的答辯老師們一起吃個飯的。”
董萬連見鮑春來不再沉默,于是也跟著說:“是呀,真是麻煩您了,都怪我公司那邊偏偏安排我今天去C市開會!還好您面子大,不是給改到后天晚上了嗎?”
鮑春來冷笑了一聲,說:“你開不開會我不知道,不過你脅迫老方的事情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常敏一聽,大吃一驚,“老方”這個稱呼,鮑春來平時都是指那個方教授,就是學院從另外一所大學聘請來的兼職指導教授。
之前常敏還不理解為什么學校要從別的學校聘請兼職的指導教授,后來才從鮑教授和歐陽小雪那邊得到一些信息,拼湊起來,大概就是因為方教授所在的學校雖然整體排名不如S大學,但是在這個專業上卻是全國領先,各種實驗設備,專業人才都比S大學要強一點,方教授也是好幾家國內核心期刊和幾家國際專業期刊的審稿人;再加上方教授和學院的王院長好像也曾經是高中同窗,所以方教授來S大做兼職指導教授這件事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董萬連脅迫方教授?
常敏雖然剛一聽有些吃驚,但一想到董萬連因為論文沒通過可能造成的影響,卻也覺得說得通。但是,董萬連他拿什么脅迫方教授呢?還有,這件事怎么就已經傳到了鮑教授這里,甚至王院長都已經給出了指示?看董萬連聽到鮑教授這話的反應,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
果然,董萬連連忙說:“我沒有!”但說這話時,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鮑春來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董總,你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