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三年前,那時的G市比現在亂。
麥當勞里有一名帶著帽子的男子東張西望,明顯在等著什么人,神色還有些慌張,也不吃東西。
過不多久,一位兜帽男戴著口罩,進到麥當勞里。
因為有些口渴,同時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他去點了杯飲料,這是他犯的第二個錯。
第一個錯是他約了之前說的那名男子出來見面,這些事他本可以在網上做的。
點完飲料,就在帽子男等得不耐煩,要走的時候,兜帽男拍了拍帽子男,然后坐在一旁。
“你喊我出來是為了什么?為了錢嗎?你要多少錢你可以發郵件直說,沒必要約我到這里來?!?
帽子男很激動,聲音卻壓得很低。
兜帽男卻不一樣,平時怎么說話就怎么來,說道:“你還挺聰明的,真的自己一個人過來了,也遵照了我的要求不能擋臉。”
帽子男掩嘴低聲道:“你他媽能不能小聲點?!?
兜帽男嗤笑一聲道:“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不是挺猖狂的嗎,人在國內還敢在國內開設網上非法賭博,服務器也在這里,就在這G市A區里面自設服務器,真是膽大包天了?!?
帽子男明顯有些吃驚,他自認為天衣無縫,網站做得很嚴密安全,說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其實你用Tor網絡給服務器匿名,別人的確很難發現,可是我卻看的一清二楚,Tor協議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匿名,那么不可尋找。”
Tor(洋蔥路由),用戶通過它可以在網絡上實現匿名交流。
帽子男本來引以為豪的事情,在兜帽嘴中如此不值一提,心中來氣。
“你說你黑了我的路由?!不可能,我每天都有檢查流量動向,不怕告訴你,我以前和你一樣,也是做你這行的,你那些計倆我都懂?!?
“我和你不一樣,不要拿我和你這種垃圾相提并論!”
帽子男一聽火冒三丈,一時沒忍住大聲喊道:“你說什么?!”
他本還想動手,感受到四周目光后,才冷靜下來。
帽子男想了想,又哼笑道:“你沒有證據的,不過是發現了我是網站所有者,是想恐嚇我,勒索我?!?
兜帽男淡然笑了笑,說:“在域網當中,誰控制了出口節點,誰就控制了整個網絡。你以為你還是那個控制者,這不怪你,這是我讓你以為的?!?
帽子男看兜帽男信心滿滿,馬上拿起電話。
兜帽男喝了一口飲料,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現在才想著切斷服務器,不覺得太遲了嗎?”
兜帽男帶著手套的手,由胸膛里拿出一沓文件,扔在桌面上。
帽子男慌了神,電話號碼都按錯了幾次才打對,通知系統管理員把服務器關閉,清除服務器數據。
打電話的同時,拿過桌面的文件翻看。
文件里面記錄了,網站里的每一筆金錢動向、郵件記錄、服務器文件日志等等。
兜帽男淡定道:“我說了,你現在去清除數據已經太遲了?!?
帽子男深吸一口氣,語氣有點顫抖:“你這樣做不就是為錢嗎,最多五萬,多了我也沒有,我這網站也沒賺多少錢?!?
兜帽男語氣含著一絲憤怒:“五萬?哈哈……五萬……有一個人傾家蕩產,信用卡套現,網貸,總共在你們賭博網站里輸了一百多萬,僅一個人你們這些吸血鬼就拿了一百多萬?!?
帽子男低聲道:“那是他們蠢,他們貪,不能怪我。如果他們不貪,又怎么會相信網上賭博能贏錢?!?
“對,他也許是有點蠢,不過蠢就不能活在這世上嗎?這世界誰不喜歡錢,喜歡錢有錯嗎?喜歡錢就活該跳樓嗎?!”
兜帽男開始有些激動:“生活把他壓得喘不過氣,在這社會上生活,各方面他都需要錢。你假借大網站的名義去開設網上賭局,以什么導師的身份,一開始給他小賺一筆。”
兜帽男說話十分激動:“貼出虛假的圖片讓他相信一夜暴富的神話!你騙他說一定會回本,會贏的,只是一時失手,就差一步了。不斷利誘他把全部家產都放進去,讓他去借親朋好友的錢!讓他懷著愧疚,最后絕望得無法活下去!”
麥當勞里的人都往這邊看,帽子男低著頭開始有點慌了,可是他又不能走。
帽子男卻說的是“他們”,兜帽男卻一直在說的是“他”,此時帽子男算是懂了,兜帽男是為了一人而來。
這其實是兜帽男犯的第三個錯誤,他人能由這個跳樓的朋友關聯到他的真實信息。
帽子男想把兜帽男拉回座位,兜帽男厭惡地甩開他的手。
“我是犯法了,不過你別忘了,你這也是在犯罪!”
兜帽男冷笑著看帽子男,帽子男嘴上好像很硬氣,臉上卻是越來越惶恐,就差哭出來了。
帽子男知道,只要兜帽男寫份匿名密報上報,兜帽男就可以全身而退。
帽子男在這個城市里也有家庭,有父母妻子女兒。
“你想要錢嗎?多少我都可以給你。50萬?100萬?”帽子男說著說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不在乎錢!本來這些我是應該在電腦上做的,不過我來就是想看看你的臉,看看你絕望的樣子,現在看到了,果然是不需此行?!?
外面警車聲響起,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警車停下。
帽子男立馬起身道:“你……你瘋了!”
他慌張走向樓梯,只要走過樓梯,上到二樓,就可以有路通往超市,再由超市另一個門出去。
兜帽男伸手抓住了帽子男,將他一把拉下樓梯。
兜帽男仇恨的眼光看著在地上哀嚎的帽子男,嘟囔道:“真希望你能下去陪天志。”
此時警察已經進門來,兜帽男立時轉身上二樓去。
可是到了二樓,穿過超市的他,忍不住透過二樓窗戶往外看去,這是他犯的第四個錯誤,逗留在現場。
被警察抓住的帽子男瞄到了這邊,往兜帽男所在方向指來,警察也看向了這邊。
兜帽男立即轉身出去,走過長廊,轉到廁所里,把兜帽和口罩全脫下來,把它們都扔進了垃圾桶里。
三名警察在四周巡查,他唯有硬著頭皮,強作冷靜,由人群中往警察不太注意到的方向,穿到了門口。
他明顯感覺到后面有個視線在盯著他,出門后立馬跑得飛快,在四處胡同中竄動。
他今天做的唯一一件對的事情,就是事先對周邊環境做好了調查。
在他四處亂繞,最后總算是躲過了警察,上到了地鐵里。
不過在他搭上地鐵時,看到有兩名好似穿著警服的人也在里面。
他覺得他們就是跟蹤自己來的,一直警惕這。
不過他知道,警察只有帽子男的一面之詞是無法將他定罪。
之后他回到家里,把電腦硬盤拆出來,放在鐵桶里用火燒了很久很久。
之后他感覺處處都被監視著,然后他慢慢淡出了那個神明之手的名字,改為用OldDog在地下網絡活動。
他越來越討厭那個神明之手的稱呼。
神明不該是被仇恨沖昏頭腦的人,神明不該是連犯四次這種低級錯誤的人。
最重要的是,神明不該是連朋友都救不了的人。
張天志在跳樓前,曾給他發過最后一條信息,他當時如果不是忙于和Greed競爭的話,他應該是能看到信息的。
他覺得如果他看到了信息,可能一切就會不一樣,可能張天志也許還活在這世上。
那時他在那個世界里,還算是孤獨一個人,雖然有一個名為Cow的黑客很喜歡找他。
“在干嘛呢,不睡覺?”
一段輕柔的女聲把鐘華勝由回憶中喚醒。
“你今天上0點到8點的班?”
“喲,連我們三班倒的時間都清楚了?!?
“這不是要多了解一下未來老婆的時間表嗎?”
“切……嘴巴這么厲害,我媽正好老催我結婚,你敢拿戶口本出來嗎?民政局,我請你啊!”
兩人對視一會,是鐘華勝先笑出了聲,彩兒也跟著笑。
彩兒指著樓下道:“我肚子有點餓,下去買點宵夜,你要不要?”
鐘華勝搖頭也不說話,護士就下樓去了。
手機震動一下,是陳潔發來的微信消息。
陳潔:“睡了嗎?我幫你物色了幾輛車,明天方便來看嗎?”
鐘華勝:“好,明天我到你們店里找你吧?!?
陳潔:“好的,晚安哦?!?
鐘華勝也不回復,直接放下手機,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鐘華勝今天特別心煩,想:“又是誰?”
原來是元數發來的微信,他昵稱是元素,任誰看了不用備注名字也知道是他。
元素:“哎,睡了沒有?”
華勝:“沒呢,倒是你,這么晚不睡,是不是因為你老板要炒你魷魚了睡不著,”
元素:“炒就炒唄,炒了有你養我啊”
華勝:“男人老狗說這些,怪惡心的。”
元素:“哈哈,剛過十二點沒多久是吧。”
墻上的鐘顯示十二點二十分。
華勝:“啊,是啊。
元素:“是吧?!?
華勝:“是的?!?
元素:“我這邊下雨了?!?
華勝:“我這邊也下雨了。”
張天志、元數和鐘華勝是最好的朋友,元數以前經常說他們三人是三劍客,這輩子都是兄弟,等以后都有孩子了,讓孩子們也做兄弟。
OldDog(老狗),不僅僅是華勝對元數的昵稱,這是華勝對兄弟喜歡說的昵稱,他以前時常喊張天志為老狗。
今天是4月6日,是張天志的忌日。
彩兒忘了帶手機,下到三樓,又原路返回。
她路過華勝病房時,透過窗戶,往里偷偷瞄了一眼。
她看到華勝無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