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段感情
- 奇異人生之知青歲月
- 2019無解
- 3488字
- 2019-12-04 15:32:52
沈夢昔背著行李卷,帶著臉盆飯盒這些家伙事兒,去哈市培訓了。
現在場部有車有油,出動了四輛大解放把他們連人帶行李都拉到哈市,120個知青,集中住在一個停課的中專宿舍。
沈夢昔他們20個學習赤腳醫生的知青,在哈市第一人民醫院學習,糧食關系也轉到了醫院,未來三個月,一日三餐都在醫院食堂吃。
市一院的伙食以粗糧為主,不如農場好。好在食材天然,沈夢昔倒不覺得多么難吃,這些年,武陵空間里商場的壽司饅頭包子早吃光了,溝幫子和八珍熟食也一點點摻在炒菜里吃光了,超市里的袋裝食品,她沒怎么動,過了困難時期,家里可以吃飽了,她基本就不怎么動武陵空間了,一是謹慎,再就是六十年代的食物更加有食物本身的滋味,雞蛋有雞蛋的味兒,西紅柿有西紅柿的味道,豬肉也特別香,吃過了再去吃空間超市的青菜雞蛋肉類,索然無味。
一同來學習的20人有12個女生,8個男生。
兩個上海的,兩個BJ的,還有一個浙江的,一個廣東的,其他都是本省的,也有幾個齊市其他中學的。
培訓期間,所有人不得外宿,包括家住哈市的知青,周日請假,白天可以回家,晚上必須歸寢,擅自外出離開,就取消赤腳醫生資格。跟隨他們來哈市學習的有一男一女兩個農場干部,每天的任務就是點名查崗。
這讓沈夢昔打算趁機去佛山的想法破滅了,只得先給小北和沈紅梅寫了信,告訴了他們新地址。
他們先是在醫院的一個會議室里集中學習醫學基礎理論知識,沒有教材,講課的是市一院的大夫,他們想到哪兒就講到哪兒,在黑板上寫什么,沈夢昔他們就記錄什么,一個字都不敢落。
沈夢昔這幾天在武陵空間的書店只找到一套《求醫不如求己》和《家庭醫學大全》這類非專業書籍,無人時翻看一下。心中不斷地哀嘆,人家醫學生學習五年,俺們三個月就上崗了,這是草菅人命的節奏啊。
一晃兩周時間就過去了,理論課結束了,沈夢昔慢慢和同寢一個哈市的知青候淑梅熟悉起來,上個周日,她還帶沈夢昔坐大辮子11路去了她家,她家住在學府路黑大附近,候淑梅的媽媽一手好廚藝,席間頻頻給沈夢昔夾菜,自己什么也不吃,只是看著候淑梅吃。
候淑梅有個弟弟,跟小北差不多大,看著他沈夢昔又開始想念兩個弟弟。晚上她們得回到中專宿舍,侯媽媽非常不舍,一個勁兒跟沈夢昔說你們一定要互相照顧、互相幫助。
這才是一個正常的母親該有的反應,沈夢昔愿意讓侯媽媽更放心一些,對她說:“阿姨,你放心,以后三個月我們都在一起,我會幫你照顧候淑梅,回到農場我們不在一個連隊,但還是會一直聯系的。”侯媽媽感激地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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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寢室的廣播員每天都吊嗓子,嘿嘿哈哈地練聲,沈夢昔聽了心里五味雜陳,她去不成歌舞團,連廣播員也做不成,看來是真的跟這一行無緣。她現在連哼歌都不敢,生怕無意中哼出來一段靡靡之音。
算了,她對自己說,凡事不強求。
他們現在練習靜脈注射,沈夢昔心夠穩,敢下手,成績還算不錯。之后他們將陸續到內科外科兒科婦科去實習,算一下時間,每個科室實習的時間都實在有限,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感覺。
她和候淑梅一起背誦理論知識,互相提問,配合對方聽診、注射、檢查,倒是一對好伙伴。她們把內科診室的人體結構圖給臨摹下來了,沈夢昔以前亂涂亂畫的功底終于有了一點用處。又見縫插針地臨摹了骨骼圖。
這天在外科實習,跟著醫生查房,聽到病房里大呼小叫的,跟著醫生進去,就見一個少年緊緊地捂著病號服的褲子,仿佛受到非禮一般滿面通紅,一個護士無奈地站在一邊。
“怎么回事?”一聲嚴肅地喝問。
“金大夫,24床不肯備皮。”護士委屈地說。
大家一聽都笑了。那個少年氣憤地說,“笑什么笑?”
站在病床邊的一個中年婦女抱歉地說:“對不起了大夫,我再勸勸他。”
“韓林,你必須得做手術了,你闌尾犯了幾次了?等你下鄉去,想找我手術我也管不了你了!”金大夫轉身就走。
沈夢昔如遭雷擊,看著那少年,韓林,他是韓林?他在哈市?他不是在濱城嗎?不及細看,被候淑梅拉出了病房,跟上了金大夫。
吃過晚飯,沈夢昔讓候淑梅先回宿舍,一個人悄悄來到外科病房,那個少年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夕陽。那個中年婦女不在病房。
沈夢昔走進去,23床的大叔居然認得她:“小大夫,你來了!”
“嗯,你能吃飯了?”
“能吃了,不是說放屁了就可以喝粥了嗎?”大叔笑呵呵的說。
“那你好好休息。”沈夢昔朝24床走去。
是的,越看越像韓林,還真是小鮮肉,沈夢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她認識韓林的時候,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只覺得他是一個踏實的大叔,姍姍一直說她有戀父情結,所以才會和大她16歲的韓林結婚。沈夢昔也一直沒有反駁,在她認識韓林之前的歲月里,她有父親卻沒有父愛,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即便再要強,她依然可以敏銳地捕捉到奶奶心底深處的危機感。以致她也連帶著始終沒有安全感。而韓林無論從外形到內心,都給她亦父亦兄的感覺,婚后十年,她覺得安定與安全。
現在,這個沐浴在黃昏斜陽中的少年,跟那個鐵漢柔情的韓林,判若兩人。
韓林右下腹有個疤痕,如果沒有差錯的話,這個就是妥妥的韓林了。
“你有什么事?”韓林顯然聽到剛才的對話,知道她是大夫,戒備地看著她,“備皮做完了!”
沈夢昔笑了,這個時候韓林16歲,和小北一樣大。
在他床頭掃了一眼,果然16歲。
“你是濱城人。”
“你怎么知道?我說話有口音?”
“有一點,不明顯。”
“你有事嗎?”
“你認識李姍姍嗎?”
“不認識。她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她也是濱城人。”
“不認識,我在最近兩年都在哈市。”
“那,祝你明天手術順利!”
“明天是你給我手術嗎?”
“不是。”
“那太好了,幸虧不是你。”
沈夢昔一哽,這是什么熊孩子!
沈夢昔無限懷念地透過這張還嫌稚嫩的臉,看到韓林有著花白胡茬的臉,眨眨眼睛,憋回眼淚。點點頭,走了。
“哎!”韓林看她眼圈發紅,以為是自己話說重了,想喊住她,又不知道喊住了說什么,只是在喉嚨里輕輕發了個音,又止住了。
沈夢昔回到宿舍,放下筆記本,跟候淑梅打了個招呼,就到操場上繞圈。一圈又一圈。
她曾經有三段感情,第一段是她在中師的同學,她現在已經忘了那男孩的長相,只記得分手時,那男孩痛哭流涕,之前他們最親密的程度就是拉手,那天,沈夢昔擁抱了他,兩人抱頭痛哭,如同世界末日。那男孩家是佳市的,他們家已經為他和沈夢昔聯系好了學校,兩人同在一起。但是奶奶堅決不同意,堅持要沈夢昔回到伊市。
無奈的分手。
工作三年,沈夢昔一直沒有談對象,后來聽同學說那男孩談朋友了,結婚了。
第二段就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奶奶為她千挑萬選的,他叫齊向東,他們也曾經有過幾年美好的日子,直到她不慎流產,失去生育能力開始,來自婆家的各種壓力紛紛而至,最初幾年,齊向東處處維護她,后來慢慢冷淡。第六年的時候,齊向東有了外遇,有一天她遇到他陪著一個凸肚的女人去孕檢,看著平靜的齊向東,她點點頭,說離婚吧。齊向東凈身出戶,七年婚姻走到終點。
31歲的沈夢昔那段時間形銷骨立,雙目無神。
有一天,她在商場看到齊向東抱著一個小男孩,長得像極了他,他們在買生日蛋糕。
第三段是韓林,那時候她到濱城半年多,在一家房地產公司辦公室做內勤。拋棄了教師的鐵飯碗,一個人來到舉目無親的濱城,她有些害怕,還有些覺得刺激,三十幾歲的人,像個十五歲的少女青春期一樣,堅持要為自己做主一次,不計后果。
其實那時候,她更想去滬市,但是韓文娟沒有邀請她,她于是很自覺地沒有去。盡管她無比渴望能和她住在一起。
他們好像是在政府某個辦公室遇見的,她去替公司辦銷售許可證,正焦頭爛額的挨個辦公室簽字蓋章。他好像是替她說了句話,讓她少跑了不少路。
相識兩年多后,他們結婚了。婚后十年,他們的日子過得平淡溫馨,歲月靜好。只是在韓林心梗那天戛然而止。
若問沈夢昔最怕什么,那一定是離別。
每一次離別都痛徹心扉,兩次生離,兩次死別。
尤其是和奶奶的離別。盡管她萬般埋怨奶奶的霸道專制,但是那種深入骨髓的親情更勝幾分,沒有道理,無需理由。
奶奶的離世,讓她覺得孤獨,常常整夜不眠,反復聽一首《白度母心咒》。
她去了XZ旅行,顛著搓板路,到達珠峰大本營,嘴唇發紫頭疼欲裂地在經幡間合十祈禱,隨手撿了一塊石頭,在一個瑪尼堆上添福。
后來,她離開了伊市。后來,她和韓林結婚了。
她的失眠癥奇跡的不藥而愈。
韓林去世,她又一次陷入痛苦,韓林一次都沒有入夢。
她辭去工作,一個人去旅行。
那段時間,她明白,其實孤獨,才是一個人生存的常態,那些在酒桌上觥籌交錯,呼朋喚友的人,何嘗不是一種孤獨。一個人獨坐燈下,也許內心異常富足。
她以為自己想通了一切,但是來到六十年代,她遇到年輕時的奶奶李慧賢,忽然變得不復安寧。
關于身世,關于母愛,耿耿于懷。
今天,遇到了韓林。
但對于沈夢昔來說,這根本不是韓林,這是一個可以做自己孫子的少年。
走到天黑,候淑梅喊她回去,沈夢昔抹了一把臉,朝她走去。邊走邊想:韓林,今晚請入我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