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沈夢昔早上步行上班,走到半路,想起一本書落在家里,折返回去。
途中,發現自己家的車停在路邊,一個穿著緊身毛衣的妖艷女人正熟絡地拉開副駕的車門坐了上去,王建國笑著說了句什么。
沈夢昔渾身冰冷,怒火中燒,冰火兩重天之下,她被釘在當地,瞪著王建國。
王建國第六感爆棚,一抬頭看到妻子如暴怒的獅子,怒視著他,站在街口,胸口起伏。見自己發現了她,忽然神情復雜,瞬息萬變,似乎要流淚,又似乎馬上就要下什么決心。
王建國一個箭步跳下車,拉開副駕車門,請那個要求捎腳的同事下車:“不好意思徐主任,我忽然想起有個急事,你還是打車去吧。”
那女同事不情愿地下車,回頭看到沈夢昔,臉色一變,笑道:“王副局長,你原來真的是氣管炎啊!”
王建國一轉頭的工夫,沈夢昔已經不見了人影,他急得大叫一聲孟繁西,四下找不到,鉆回車里,發動了汽車。
徐主任站在街邊,哂笑了一下:好男人果然都是別人的。
沈夢昔直接去了學校,講課講得亂七八糟,一個女生體貼地給了她一杯熱水,讓她坐下來休息。沈夢昔只覺得大腦死機,有一個念頭盤旋著,原來,老王在她心里已經這么重要了!
那么要怎么辦?像劉文靜一樣忍耐?還是恩斷義絕一別兩寬?
女人真是命苦,要工作,要生子,要孝親,到了一把年紀還要忍受丈夫移情別戀,活著真特么沒勁!
沈夢昔一斜眼,看到王建國在教室門外站著,愣愣地看著她。
她厭惡地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你最喜歡的鞋子被人穿了,最鐘愛的口紅被人偷偷涂了,你該怎么辦。沈夢昔的辦法就是,扔了!
接收到眼神的王建國如墜冰窟。
沈夢昔晚上下班沒有回家,找了家賓館住下,一個人靜靜地冥想。
王建國一遍遍地打著她的手機,不接,關機。又發短信,解釋著當時的情形,也一直沒有得到回復。
最后找到在派出所上班的張文明,通過住宿信息,查到賓館,敲響了沈夢昔的門。
張文明比劃著小聲說,“我先走了啊,你保重!”,笑得樂不可支。
沈夢昔從門鏡看到是王建國,又走了回去。好一會兒,賓館服務員來開了門,王建國終于進去了。沈夢昔雙盤坐在床上,嚇了服務員一跳,王建國連連感謝,讓服務員離開了。
沈夢昔睜開眼睛,看著王建國,王建國打了個哆嗦,“媳婦兒,我真的冤死了,紅燈停了,她看到我,自己就開門上來了,我能怎么辦?”
沈夢昔閉目一言不發。
王建國就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妻子,她閉目打坐的樣子,像是隨時要飛升一樣,面目平靜疏離,仿佛一切都沒放在心上。
王建國忍不住一把抱住沈夢昔,”媳婦兒!“
沈夢昔嘆一口氣,“我承認,我更年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渾身燥熱,心頭有火,就想發脾氣。”說著說著火就上來了,沈夢昔在自己的頭發上抓了一把,“你看,我頭發白了!還脫發!也停經了!免疫力也下降了!我特么都煩我自己!”
王建國連連搖頭。
“所以,我才找個地方,想靜靜地待著。你非要找到我、逼我發脾氣、露出最難看的一面是不是?一個女人要經歷青春期,孕期,哺乳期,更年期幾大關口,真正能掌控的時間有幾年!!你們爺仨都好好的!安生的!讓我好好渡過這個大關,好不好?啊?”
沈夢昔覺得渾身一股戾氣在竄,胸口那股火拱了上來,心跳加速,氣短心慌。
她沮喪地哭起來。
原來,衰老是這么的讓人沮喪。那么未來更老的日子呢?
她甚至慶幸前一世在尚算年輕的時候死去。
王建國使勁摩挲著她的后背,不知如何安慰。
“老王,我怎么會這樣?我怎么變成了這樣?我失控了!”沈夢昔抱住王建國嚎啕大哭。
她當然信任王建國,知道他不會做出背叛自己、背叛家庭的事情,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狹隘的一面,就是想宣泄,同時也深深地厭棄這樣的自己。
不知哭了多久,沈夢昔睡著了。王建國抱著妻子,一動不動。
天已經漆黑,他給兒子發了個短信,就這樣抱著她直到天明。
沈夢昔夢里被困在一家陌生的醫院,她分不清各個走廊通往何處,找到的樓梯都是死路,或者特別陡,或者特別高,她累得腳都抬不起來,心中絕望。
一縷陽光照在臉上,她睜開了眼睛。
老王摟著她躺在床上,還在睡著,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她的臉上,溫暖又溫馨。
沈夢昔重又閉目。
她早已意識到了,這個孟繁西仿佛是她租來的”房子“,自己這個租客,沒有產權。青春期,生理期、更年期這種內分泌紊亂的時期,她就會特別難以控制自己。
她暗暗下了決心,不能這樣任其發展,必須努力控制情緒。
想通這一節,沈夢昔睜開眼睛,摟住王建國,把頭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似乎安定了許多。
”老王,這樣靠著你很好,你以后每天都要抱我一會兒!“沈夢昔喃喃地說。
”嗯。“王建國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用力摟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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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安全越來越是個問題,沈夢昔聯系雙縣的表哥關海濤,租了一大片地,請人種植綠色無公害蔬菜,農藥雖不能避免使用,但是化肥基本不用,都是使用農家肥或者煮熟的黃豆。種出來的蔬菜,果然味道不一樣,沈夢昔非常滿意。
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對食品的要求也會提高,無公害食品也會越來越有市場。
關海濤對于表妹為了吃點青菜這樣大動干戈很是不理解,但還是很盡職地幫忙經管。
沈夢昔稱呼這片租地為“遠通農場”,很有些懷念下鄉時光的意味。
第一年,遠通蔬菜開始運往哈市各大超市,最初是賣給超市,后來沈夢昔開始租柜臺,沈夢昔并不會做生意,但是她秉承先做人后做生意的理念,倒也經營得像模像樣。
道理很簡單,顧客也不是傻子,自然分辨得出商家是否誠信,第二年回頭客逐漸增多,沈夢昔又擴大了一倍租地,一方面可以讓更多的人吃上放心菜,另一方面可以增加雙縣農民的收入,最先受益的便是表哥表弟。
關秀琴很開心很得意,每次回雙縣都昂首挺胸的。
年底,王建國辦理提前退休,幫助沈夢昔經營剛剛盤下的一個大型超市。
副局長不做,回家賣菜,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連小北小五兩個一直看不上三姐夫的,都覺得沈夢昔作得過分了,自己鼓搗種菜,卻讓姐夫提前退休。
兩人工資都不低,但這么一折騰,悠閑日子一下子消失了,變成欠了一屁股債了。
沈夢昔又有些抓狂,王建國安慰她,一輩子很長,日子肯定不能按一個模式永遠過下去,再大的困難有老頭挺著呢!從沈夢昔“離家出走”那天起,他真的每天都擁抱一會兒妻子,不是固定時間的打卡,而是時時關注她的情緒,在她需要的時候伸出雙臂。
沈夢昔居然真的放下心來。
她平時忙學校的工作,還要擠出時間忙農場和超市,恨不得一分鐘都掰成八瓣。
神奇的是更年期癥狀也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忙碌掩蓋了癥狀,還是終于更完了,亦或是王建國的功勞。
王建國自接手了這家大型超市,就把自家農場的蔬果轉移到超市,很快經營進入正軌,擁有一大批會員。通過小北介紹,引進新的刷卡機,實行先充值后消費,會員九折的營銷策略,很快資金回籠,逐步還清“一屁股”債,進而擴大經營,進入良性循環。
沈夢昔為了在濱城給一家房地產公司投資,賣掉了一版山河一片紅的郵票,王建國深感惋惜,沈夢昔卻只是一笑。
她將一千萬投入到那家叫做誠誼房地產的公司,那是她前世工作過的公司。與其說是投資,不如說是購買期房,因為她所要求的回報,就是臨街兩棟樓的所有公建房的產權。
誠誼公司資金短缺,投資的佳成小區幾乎停工,所有能抵押的房產都拿去銀行貸款,還是有一千萬的缺口。
該區域的門市房價格也就五千元左右,那兩棟小高層,底層是公建,二大約有24家門店,都是八九十平米大小,按市價出售,也是一千萬左右。
誠誼的老板考慮了兩個小時就答應了,他太需要資金了。
他已在開發區競標到一塊好地段的地皮,準備再做一個大項目,否則也不會周轉不開。并且,這個城邊的區域,交通也不是很便利,門市房能一次性出售,并且有的賺,也是好事。
于是,在只有王建國知道的情況下,沈夢昔成了房姐。
沈夢昔看著協議笑了。幾年后,那片地域將大規模擴建,幾乎與開發區連成一體,所謂的城邊子是不存在了。門市房至少翻上兩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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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到底和趙巖結婚了,生了一個女兒,沈夢昔哀嘆好白菜讓豬拱了,自己優秀的弟弟讓這個大妞給纏上了,一纏就是一輩子。
小北媳婦是浙江人,性子溫和人又聰明,是個會計師。哪里都好,只是小家意識太強,不怎么愿意讓小北顧著孟家。
小南已經退休在家,給兒子看孩子,大兒媳是個厲害的。小兒子還沒結婚,女兒倒是孝順,常常回護父母。
小東以大校軍銜退休,老兩口住在旅順區的一個小院兒里,種菜種花,還經常自駕旅游,很是逍遙。孟祥佳在濱城電視臺工作,孟祥宇留學德國,兒子孟祥飛在海軍服役。
二大爺和劉三妮都去世了,孟繁江將父親的遺物與母親合葬。
孟慶仁和關秀琴現在都在雙縣,在沈夢昔的農場住著,沈夢昔給孟慶仁置辦了一個木匠房,八十歲的孟慶仁偶爾還鼓搗幾下木匠活兒;關家有長壽基因,姥爺年輕時抽過大煙,受到一定影響,活到七十五歲,關秀琴現在八十歲,身體比孟慶仁好,耳聰目明,健步如飛,還能騎三輪車四處溜達,不高興了,吼一嗓子依然中氣十足,時不時還管一下侄子家的閑事兒,總之,在雙縣活得風生水起。
五叔七十一歲,和五嬸基本常住濱城。兩個子女都在軍中。
王建國的父親去世后,八十多歲的王母堅持自己單過,每天侍弄菜園,將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直到老房子動遷,才被王建國和沈夢昔接到哈市,他們新買的樓房是電梯房,便于老太太上下樓。
李慧賢也已去世,不知為何,日期比前世要提前一些。她的“孫女”嫁給了一個醫生的兒子,叫齊向東,生了一個女兒,日子過得不好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