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沈夢昔早起看到內褲的血跡,知道是見紅了。
對正在做飯的王建國說,“老王,你去樓下打電話給五叔,讓他派車送我去市一院。”
王建國看著面無表情的妻子,“去醫院?啊!你要生了!啊你等著,你別動,別動!”慌得拖鞋都沒換就出去了。
沈夢昔拖出準備好的行李箱,里面裝著嬰兒衣服、尿布、毛巾、奶瓶奶粉、衛生紙衛生巾。她自己用的水杯毛巾手絹飯盒勺子,內衣外衣帽子擦臉油,還有整個孕期的所有檢查記錄,戶口本,工作證。還有壹仟元現金和若干糧票。
她洗了個澡,換了身寬松的衣褲,又吃了點王建國剛做的早飯,還裝了幾個熟雞蛋和西紅柿到塑料袋里,把保溫杯裝滿水,一起裝到帆布袋里,放到行李箱的邊上。
大戰在即,沈夢昔反而不緊張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保持穩定情緒,對自己和孩子才有利。
老王氣喘吁吁地回來,見到家門口一堆的東西,看到妻子在擦頭發,他更加緊張。
“老王,如果需要輸血,我不想用別人的,你也是O型血,我想用你的。”
“行行行!你要多少給你多少!”老王緊張地捏著沈夢昔的手,雙手冰涼,聲音發顫。
“你看你,慌什么。”沈夢昔摸摸他的腦門,用指尖抹去上面的冷汗,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在意自己的人了。她忍不住想,萬一我要是死了,這個男人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野女人!
所以,一定要鎮靜,一定不能死!
“對!一定不能死!”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嚇得王建國把剛接過的毛巾扔了,一把抱住她,“你瞎說什么!就是生個孩子,生完就回來了!”
“對!就是生孩子!”
車到了,五嬸跟著來的,上樓來接沈夢昔,見她還能自己走路下樓,放下心來,“聽小王電話里說的,我以為你馬上就生了呢!”
到醫院,辦了住院手續,還給醫生護士塞了紅包。
只是隔上二十幾分鐘、半小時才有那么一次陣痛,慢慢悠悠的,沈夢昔閉目忍受。
不疼的時候,就躺一會兒,或者出去走走,或者吃飯喝水。
還笑著和王建國說,好像也沒那么疼,你放心好了。
劉文靜抱著孩子來了,又囑咐了一遍“考試要點”,叮囑她不要害怕,自己生的時候年齡也不小,還不是順順當當。
真那么輕松,劉文靜才不會如此緊張呢,沈夢昔笑著拍拍她的手,“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走!姐也是接生過一串孩子的!”
慢慢陣痛間隔縮短,到了晚上九點以后,真正的疼痛來了,幾分鐘一次,像是一塊肉要撕下來,又不知道具體哪里在痛。陣痛消失的時候,一點事情沒有,陣痛來襲的時候,排山倒海讓人窒息。
她的宮口開得很慢,折磨了十幾個小時,只開了四指。沈夢昔堅持著不出聲,因為病房里有兩個剛剛生產完的產婦,她不好意思影響別人休息。
沈夢昔在下午就趕著劉文靜回家了,孩子在醫院不適合久待。
她也不躺著了,天氣熱得要命,干脆讓王建國扶著她在走廊里溜達,走廊里悶熱異常,王建國一手扶她,一手給她扇著扇子。
五嬸白天聽醫生說還早著呢,就回去安頓孩子們了,中午讓司機送飯,晚上她又來了,端坐在產科走廊的椅子上,看著那夫妻二人相扶著慢慢走,時不時侄女就疼的抱著肚子彎下腰,有時還把頭頂在丈夫的胸口,低聲哭上一會兒,甚至抓著他的手咬了幾口。
生了兩個孩子,孟慶嚴都不在身邊,都是自己挺過來的。她的婚姻平靜無波,孟慶嚴對她很好,像是親人一般,以后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以前的事情早都翻篇了。
她的眼睛模糊了。
凌晨三點侄女自己走進了產房,王建國如生離死別一般在門口看著她,五嬸又感動又好笑,讓他坐在椅子上等,說天亮能生就是快的。
王建國嘴里念念有詞,在產房門口轉來轉去,讓人頭暈。
產房里時不時傳出侄女控制不住的呻吟和嘶喊,每當此時侄女婿就扒在產房門口要進去,惦記著要輸血給她。
天亮起來了,產房傳來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倚著產房門的王建國順著墻就出溜下去,捂著臉哭了。
十多分鐘后孩子抱了出來,護士說“五斤八兩,母子平安!”王建國大喜,接過孩子,朝門里邊探看,護士說馬上就能出來。
五嬸接過孩子抱著,孩子長得像沈夢昔,那額頭,一看就是標準的孟家人的遺傳。
沈夢昔被推了出來,王建國撲上去,“媳婦兒你沒事兒吧?輸血沒有?輸血沒有?”護士好笑地說,“家屬不要緊張,產婦一切正常,她配合很好,沒有受傷,沒有大出血,觀察兩天就可以回家。”
五嬸將孩子放到沈夢昔身邊,一起推回了病房。
沈夢昔又疲勞又欣慰,看著那么大的兒子,真是懷疑怎么把他生下來的!
肚子還有點規模,像是懷孕四個多月,但是就覺得空落落的,從此,剪斷相連的臍帶,他就是獨立的個體了!
奶水還沒下來,孩子喝了一點水,嘬了幾下嘴,就睡了,倒也省心,沈夢昔自己也睡了,半個多小時后被對床產婦的哭聲吵醒,連忙去看孩子,那省心的孩子居然只是撇撇嘴,繼續睡。
對床產婦昨天剛生了女兒,婆家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今早已經八點了,還沒有人給她送早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難過,抱著孩子哭起來。
沈夢昔把自己的早飯分了一部分給她,“你吃我的吧!別哭了,對自己和孩子都不好。”
“你生的是小子,你敢情美了!”那產婦歇斯底里逮誰咬誰。
“你干什么!她關心你,你沖她吼什么?”五嬸不樂意了。
這時產婦的家屬終于來了,她丈夫拎著小米粥和雞蛋,急匆匆一臉大汗的來了。那產婦見了丈夫放聲大哭,連隔壁病房都有人來探看,三個嬰兒都哭起來,沈夢昔頭大,抱起兒子哄著。
王建國一把揪住產婦丈夫的脖領子拎出病房:趕緊把你媳婦孩子整走!
護士來了,制止王建國,又喝止了產婦的哭嚎,“能不能行?不住就馬上出院!都是剛生完孩子的,人家不休息嗎?”
產婦立刻收聲,五嬸對沈夢昔說:“不要同情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沈夢昔沖五嬸笑笑:“知道了。五嬸快回家吧,弟弟妹妹自己在家行嗎?”五叔去京城開會了。
正說著,孟慶嚴帶著兩個孩子來了,見沈夢昔無恙,又看到孩子的長相,非常高興,兩個小的見到外甥卻都嫌棄太丑。
五叔感激地對五嬸說:“你辛苦了!”
“應該的。”五嬸淡淡笑著說。
看著王建國在床邊忙前忙后,孟慶嚴忽然想到了什么,尷尬地抱歉地說:“媳婦兒,你,你辛苦了。”
五嬸眼圈立刻紅了。
劉文靜風風火火地來了,她丈夫跟在后面抱著孩子,孩子哼哼唧唧地喊著媽媽媽媽。
“生了!真好!比我快多了!姑娘小子?”劉文靜抱過孩子進了病房,她丈夫打個招呼就和王建國到走廊去了。
“這孩子倒真不大,敢情一肚子都是羊水。你瞅這小臉抽吧的!”
“下奶沒?”
“還沒有。”
“多喝水多喝湯,心情愉快,一定一定要心情愉快!記住了嗎!”
“記住了劉老師,回頭要考!”沈夢昔笑著說。
在醫院觀察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沈夢昔就出院了,大人孩子都休息不好。加上兩家老人都來了哈市,來往醫院也不方便。
車開到樓下,五嬸抱著孩子,王建國抱著被蒙上頭巾的沈夢昔上了三樓。
廚房里飄出雞湯的香味,關秀琴端出一碗小米粥,里面臥著三個剝好的雞蛋,“先墊吧一口。”然后樂呵呵去抱外孫了。
沈夢昔吃了一個雞蛋,又喝了半碗粥,舒服得躺到床上,“我要睡12個小時!”
“你睡你睡,想睡多久睡多久!”王建國替她拍好枕頭,這人一天多來,一直眉飛色舞的。
一個小時后,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沈夢昔一下就醒了過來。眼睛都沒睜開就喊:“把孩子給我!”閉著眼睛給孩子喂完奶,吃飽喝足也不知道誰給抱走了。
隱隱聽到他們在商量孩子的名字。再醒來,就聽到官方發布,孩子大名叫王孟遠,小名叫小虎,因為屬虎。
這個大名是她和王建國早商量好的,小名是爺爺取的,沈夢昔慶幸沒叫二虎,或者彪子。因為大名里有個孟字,孟慶仁老兩口很是欣慰,所以取小名的權力就大方地讓給了孩子爺爺。
出院第三天,孟慶仁和關秀琴就回齊市了,雖然孟慶仁很不舍,但是家里地方小,不能老是麻煩孟慶嚴家,還有就是關秀琴和王母吵了兩回,都是些芝麻小事,沖不沖馬桶了,孩子的尿布是馬上洗還是攢夠一盆了,產婦一天吃四頓還是五頓了……
吵得沈夢昔休息不好,奶水減產,孟慶仁立刻決定帶老伴回去,他也深深覺得自己老伴實在不如親家母伺候的好。
關秀琴十分不舍外孫,但也拗不過老伴,臨走說:“別挑我理,你二姐生仨孩子,我一天都沒伺候呢!”
沈夢昔心說:我可伺候過你一個月!
但是經歷了生育之苦,她變得寬容,“不挑理不挑理,謝還來不及呢!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啊,最近累壞了吧。”
關秀琴聽了很高興,“不累,伺候自己閨女,跟誰說累去,那不是應該應份!”
王父見過了孫子,也取了小名,看到三兒子過得還不錯,放下心來,就和孟慶仁一起回了齊市。
王母年紀比關秀琴還大,身體挺好,但是白天忙乎個不停,晚上自然不能讓她起來管孩子。
小虎每晚最少醒三回,都是王建國給換尿布,再把孩子從小床抱到沈夢昔身邊吃奶,怕吃偏了,中間還得換一次,都是王建國監督操作,沈夢昔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完成奶牛任務。
她現在終于可以天天仰臥睡覺了,就算想側臥也不行了,有一次不小心擠到了胸,硬得像塊石頭,疼得差點掉淚,目前最大的心愿已經變成趴著睡一覺了。
王母嚴格監督兒媳婦,不許吃涼的生的,不許洗頭刷牙,不許見風,不許光腳丫子,盯得很緊。沈夢昔都是趁著老太太出去買菜,或者遛彎的時候,偷偷拿手指涂牙膏蹭蹭牙齒,躲到客廳,把臥室通通風,再悄悄做些恢復性鍛煉,舒展一下,再用熱毛巾擦擦身。
每天只換衣服不洗澡,肯定是要餿的,尤其是頭發,但是他們都說沒聞到,只有奶香味。
“好吧,我信了。”
惡露、出虛汗、深度睡眠不足、肚皮松弛、每件衣服都有奶漬、每個房間都是尿布......這個十斤左右的小家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了拉,牽扯了所有人的精力,打亂了所有人的生活。
比起育兒的繁瑣辛苦,沈夢昔覺得生孩子那種痛快淋漓,倒顯得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