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他？”

暮沉舟舉起一杯涼茶，置于唇側，目光渙散地看著那杯口的殘缺。

琴瀾別過身去，對著窗外喃喃道，“我對他，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然而你忘了嗎？當初他是怎么害你的……”

“噬心之痛，怎能忘記。”

琴瀾定了定神，撫上隱隱作痛的胸口：“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只是沒想明白。”

“沒想明白什么？”暮沉舟放下杯子，語氣冰冷：“他逼你飲下鴆酒，就注定做不成你心目中的龍朔。”

“沉舟……”琴瀾轉身深深凝視著暮沉舟的雙眼，滿眼歉疚。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曾經是那么地好看……

如果……

如果不是自己……

暮沉舟現在，應該和所有正常人一樣。

“聽我一句勸，他不值得。”暮沉舟拄著盲杖緩緩起身，忽而輕笑道：“世間沒有人能夠配得上你。”

“只是可惜了，我是個瞎子，看不到你如今是什么樣子。”暮沉舟看向身側的琴瀾，雙目無光：“人人都說，琴瀾一笑，三春失色。你的笑容，沉舟無福欣賞。”

“我會治好你的。”琴瀾上前一步扶住暮沉舟，言語滿是誠懇：“你的眼睛……都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暮沉舟輕輕撫上自己的左臂，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塊難以言喻的溫軟。

那是琴瀾的手，一雙施針布藥的手。

僅憑著那短短一瞬的碰觸，暮沉舟心頭就涌起一陣巨大的暖流。無奈那雙手很快縮了回去，暖流歸于平靜，頃刻沒了聲息。

暮沉舟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將那一點點的愛意壓至心底。

他看不到琴瀾此時的表情，但他能敏銳地感覺到，對方下意識的閃避。

這種閃避來得猝不及防又殘忍精準，將暮沉舟艱難生出的愛意重新擊潰成粉末。

第二輪復試提前開啟了進程，據悉，此次八門論武第二輪復試將開設在玉女峰山腰的亂楓林中。六名參賽弟子每人將手持一盞白燭進入楓林，誰的燭火最先被吹滅，誰就面臨淘汰。

而堅持到最后的二人，最終將進行論武終試，即最后的對決。

換句話說，第二輪復試直接關系到第三名的誕生。前三甲的名字都有幸被鐫刻在玉女峰石壁上，這是八門弟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月西樓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留意到上一輪跟蘇念搭檔的那個天麓門弟子。那女孩她記得，恰是當初替師兄送信時接應自己的守門少女。她一如既往那般表情冷漠，和冷傲霜一樣，將“冷”字貫穿到全身。

而她后面的柳紈捏著一柄新的拂塵，滿臉深思狀。月西樓不忍從旁道，“能進終試嗎？”柳紈徐徐側目，神情安然：“打贏你不在話下。”

月西樓冷哼一聲，“打贏我？打贏我沒用。”

兩人齊刷刷看向其他弟子，“此次六人中，除去我們與我的師兄蘇念，還有禁軍門的大弟子秦浪，一位天麓弟子，一位靈虛弟子。”

“旁人也就罷了，你就這么有信心打的贏秦浪嗎？”

柳紈淡淡一笑，掃了掃身上的灰塵，“這就無需你操心了。”

月西樓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看向了蘇念。

第二輪復試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開始了，月西樓端著一盞白燭，小心翼翼地走在狂風亂舞的楓林之中。林中風大，她小心護著那團跳動的焰火，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風吹滅了去。

“師妹，趕緊躲在我身后，我幫你擋風。”

蘇念自告奮勇地走到月西樓身前，用身體替她遮住撲面而來的狂風。后面的月西樓被吹得眼淚直流，蜷縮在蘇念身后，一動也不敢動。

片刻，風漸漸停下。蘇念手中的白燭被吹得連煙兒也不剩，而月西樓手中的蠟燭卻依舊還在燃燒。

再看其他人，只有柳紈和秦浪的蠟燭還保持著燭火。這一陣風，直接吹走了一半的人。

“師妹……接下來的路，靠你自己了。”

蘇念放下蠟燭，與其他被淘汰的弟子一同朝楓林外走去。月西樓看著蘇念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就在月西樓傷感之時，突聞“唰——”地一聲，秦浪手持長刀橫空劈來。

月西樓提步一閃，回身拔出碧水劍，硬生生用劍刃抵住了秦浪剛猛的攻勢。

“堂堂禁軍門大弟子，居然偷襲一個女孩。”

柳紈端著一支火勢旺盛的白燭徐徐從不遠處走來，神情淡漠：“龍朔知道了，只怕會羞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論武之前無男女。”

秦浪放下長刀，騰出手護住手里的燭火，謹慎道：“你我二人何不合作，先將這丫頭片子給弄出去。”

“我從不對女人動武，要打你自己打便是。”

“那麻煩這位兄臺，離得遠一些，小心傷著你！”

話畢，秦浪抬起尖刀，刀鋒正對一臉癡凝的月西樓刺去。

臨近眉中時，徒然一轉，那刀果然沖著月西樓手中的蠟燭揮去。

月西樓向后蹌踉兩步，無從招架，任由手中的蠟燭被秦浪挑飛。然而就在蠟燭就要被摔落在地時，柳紈旋然一躍，用拂塵將那半截還冒著火苗的蠟燭攬入手中。

“愣著干什么，還不拿著。”

柳紈把那半截蠟燭遞給月西樓，抬眸看向秦浪：“從前我只覺得禁軍門都是一群精忠之輩，沒想到你們為了贏，也會不擇手段。”

秦浪面色陰沉地看著柳紈，冷言道：“是你逼我的。”

“那就打一場吧。”

柳紈一把推開旁邊的月西樓，提起拂塵，催動心訣。

腳邊的紅楓隨著周身浮動的金色梵文緩緩騰空飛起，伴著柳紈拂塵一揮，那楓葉如同利刃一般朝秦浪飛去。

秦浪不甘示弱，三兩下以長刀為盾，通通化解了這份花樣百出的殺意。

他揮起長刀，揚步刺去，卻見柳紈一個信步，抬手一記拂塵將那長刀卷落在地。

沒有兵器的秦浪仿佛失去了利爪的猛虎，所幸他還備有短匕。

而柳紈眼疾手快，揮袖釋出一只黃色小雀。雀鳥兇悍，撲騰著翅膀瘋狂啄著秦浪的臉，無心論戰的秦浪只能連連倒退，等他反應過來時，手中的蠟燭已經被無聲地掐滅。

“我居然……居然……居然輸給了一只鳥……”秦浪雙膝跪地，一臉不可置信。

柳紈撫了撫停在肩上的小雀，從容道：“這不是普通的鳥，這是玄宗門的司雀。”

“玄宗門每一個弟子都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司雀，怎么，你們掌門沒告訴過你們，玄宗門的司雀不僅可以用來傳遞情報，還可以幫助制敵嗎？”

柳紈轉身看著月西樓，淡淡一笑：“小丫頭，我們終試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