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夠了。”

謝遇吼了一身，周圍的人陸陸續續停下了手。

人群漸漸散開，云天僵直著身子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校服上是被菜汁染上的大片油漬，惡臭撲鼻。

他冰冷的目光從謝遇身上掃過的時候只是一眼，飄忽間就恢復了以往的大霧彌漫。

謝遇并沒有注意到，他帶著藍白色的人群在云天身旁一一穿過。

“你就是云天呀。你女朋友不錯，我和她挺聊得來的，你可千萬不要做對不起他的事哦?！?

中間有一人穿過，帶著幾分挑釁的語氣，在云天面前如此這樣說道。

“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我都知道了?！?

“都有人跟我說了?！?

腦海里閃過的片段是希子那天莫名其妙給自己發來的那幾條消息。

身子微微發顫。

行啊，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風再次把樹的枝干吹折了腰，那些沙沙的聲音和風聲混在一起，是惡魔的笑聲。

他在迎接的，是同樣的一位惡魔。

你聽見了嗎？

你沒聽見也一定看見了。

鮮血，在桌角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哀嚎聲，讓原本已經走到樓梯口的那群人都轉過了身，他們驚慌失措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那份囂張，他們癡傻傻地站在原地愣是沒一個人再往前一步。

云天手上還攢著剛剛那名男生的頭發，他五指的夾縫間沾著血，帶著溫度的血。

而那名男生，正是試圖挑撥云天和希子關系的罪魁禍首。

他在云天身邊穿過出言挑釁話音剛落地時，云天就不由分說直接揪起了他的頭發帶著他的腦袋往餐桌的桌角上砸去。

腦門上砸出好大一個血窟窿，云天在松開他頭發的時候那個男生直挺挺的倒在了地面上，昏迷不醒。

“你瘋了？”

謝遇沖到了人群的最前列，驚慌失措的臉上似乎還掛著幾分擔憂。

“你的事解決了，這是我的事。”

云天冷冷的說道，那一刻他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人情味，他冰冷的，平靜的向前一步踏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個個瞠目結舌的表情里，走下了食堂的樓梯。

雨打在身上，洗去了淋在頭發上的菜汁，卻洗不掉沾在校服上的一大片油漬。

云天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下如此重的手，可能是壓抑太久了，可能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拳頭打在身上的時候早就燃起了憤怒的火苗。

不再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火山噴發的那一刻是沉寂了無數個日夜的蠢蠢欲動。

救護車來了。

警車停在了學校門口。

云天站在學生處的辦公室里，周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沒有了聲音。

彭主任手里拿著云天的那份就讀保證協議不停拍打著桌子，臉上的表情或懊惱，或不滿，或無可奈何。

母親躲在角落里哭泣，父親點頭哈腰唯唯諾諾是在懇求對方家長的原諒。

當這些畫面清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云天才意識到——

是他，親手把自己推向了又一個深淵。

雨還在下。

當云天即將要被帶進警車的時候，希子一路小跑從教學樓趕到了學校門口，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雨滴淋在頭發上，打在臉上，校服已經濕透了。

“云天——”

希子歇斯底里地喊著，在雨中她的頭發已經徹底凌亂，她的眼角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扯著喉嚨聲音帶著哽咽的哭腔。

云天轉過了頭去，彌漫著大霧的一雙眼睛微微開始泛紅，他看向希子的方向，那個自己深愛著的女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要走了，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天空依舊一片灰白，細雨不斷孤獨地墜落，沒有蜻蜓的伴舞，沒有風兒的指引，清洗著骯臟的世界，沖刷著宿命的過往。

冷冷的空氣，薄薄的雨霧。

雨霧里我看不清你眼角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霧里我看見你在轉過頭的那一剎那又迅速低下頭去。

“別再走了好嗎？”

“好?！?

這一切明明才剛剛發生，命運卻把我們徹底分開。

就像這場從月初嚇到了月尾的淅淅小雨，終于為那灰白色的天空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云天被警車站走了，希子傻呆呆站在原地，這一切就這么沒有任何防備的在她眼前真實發生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云天發生了什么。

學校下達了對云天開除處分的通知，以及對謝遇等同學的處分通告。

這一次云天是徹底不會再回來了，他再也不會像前兩次那樣，在自己擔心受怕心神不寧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如無其事的對自己說上一句——“沒什么，只是記了個處分”。

桌上還放著那本紅色的隨筆冊，純白色的紙上黑色的墨水字跡一直都是那么的清晰。

希子在看著那些漂亮字跡的時候總會恍惚地覺著云天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還在學校，甚至自己一轉過頭就能看見他，看見那雙彌漫著大霧的眼睛，慵懶的臉，笑嘻嘻地問著自己寫得怎么樣。

可轉過頭的時候他真的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

學校里再也沒有了云天的蹤影。

云天被警車帶走的那天，希子下晚自習回寢室倒在床上后就發了高燒。

高燒一直不退，迷迷糊糊她還在喊著云天的名字。

室友連夜把她送到了醫務室，點滴快吊完的時候她才驚醒，醒來后才發現——

原來夢，有時候也會是真的。

再次翻開那本紅色的隨筆冊，云天來這個學校寫下的第一篇隨筆清晰映現在眼前。

“一天又要結束了。

從今往后亦會有多少如此這般的一天陸續落寞。

我不知道。

愿無悔。”

云天，你后悔了嗎？

征文大賽的成績出來了，云天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市里面的一等獎，當年級主任難以置信的語氣從廣播里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希子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里走出了教室，去廣播室替云天領回了那本本該屬于他的獲獎證書。

四月末。

當窗外的陽光從那持續了一整個月的灰白色的天空中迸裂出來，大地像是被無數的利劍一瞬間從天國用力的插下。

鳥群匆忙地在天空中飛過，劃出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跡，高高地貼在湛藍的天空。

有云。

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