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府宅院里里外外縞素,主子奴仆,連帶著門口的兩座石獅子,入目皆白,偏后院的顏大公子,換了紅衫,招搖府中。府里的人們還是第一次見大公子穿這樣鮮亮的顏色,年輕的小丫鬟不知事態(tài),時不時的偷看。府里老人暗暗搖頭,顏大人過世數(shù)日有余,大公子這般做為,外人看了成何體統(tǒng)!
“母親,你看那廢物,府里出了這事,大家都穿白衣,他倒好,故意穿得那么喜慶。”顏知玉氣憤的指著幾秒前路過的顏緋策告狀。
聞聲,顏緋策側(cè)過頭看了眼身旁,秦越笑容僵硬,看來上次他做的不夠好,顏知玉錯亂了一個月就恢復(fù)神智了。
“顏緋策,站住!”內(nèi)堂里傳出一聲厲吼。顏濤去的這幾日,邵卿筠一直渾渾噩噩,悲痛欲絕的,許久未找顏緋策的麻煩了。
熟悉的語調(diào),似乎能看見邵卿筠那張猙獰的面孔。紅衫男子冷哼,并未停下,步履依然。
今時不同往日,顏濤不在了,任邵卿筠居心叵測,也動不了他家公子了。天宿禮法,按顏家族譜上的順序,顏家所有產(chǎn)業(yè)的第一繼承人,是顏緋策,其次才是顏知翰,顏知玉和邵卿筠!顏濤去的突然,也沒立個遺囑什么的,雖然大家都清楚,顏濤恨不得一粒米都不分給他的長子。
“公子?”秦越試探著問了一句。
“狗咬人一口,人不能咬回去!”顏緋策溫聲道。
“顏緋策,你罵誰是狗?”原本站在邵卿筠身邊的顏知玉,氣哄哄的跑過來理論,小小年紀(jì)卻像極了路邊罵街的潑婦。
“二小姐,長幼有序!”秦越警告。
“我顏知玉只有一個兄長。哼,他一個不知哪里來的野孩子,也配?”
秦越?jīng)]來得及出口教訓(xùn),那邊邵卿筠又緩步走來。
“孽子,不好好滾回后院窩著,還敢出來礙眼!”
秦越手里的劍柄攥得很緊,若不是顏緋策攔著,恐怕下一秒,他就會劈了眼前這個口吐狂言的蛇蝎婦人。
“邵卿筠,雪芙宮外的那場雨,看來沒能讓你清醒!”
滿院爭奇斗艷的花,在顏緋策的笑意下暗了顏色。空氣瞬間凝固,顏知玉只瞧見自家母親的臉,迅速沉了下去。嚴(yán)肅的不能再嚴(yán)肅。
雪芙宮外,她遇見赫禮的事情那么隱蔽,顏緋策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廢物,怎么會知道,細(xì)思極恐,既然宮里的事都瞞不住,那么他們從前的舊事,她兩個孩子的身世……“你想要什么?”
“顏家七夔街的鋪子,雙楓街的宅子,書房里的古琴。”
顏緋策一條一條念出,條款里的鋪子和宅子和琴,全都是他娘親的嫁妝,趁此機(jī)會,安然無恙的要回來最好。
他明白,自己雖然是顏府長子,可邵家權(quán)勢滔天,最后分到手中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可以,但從今以后,你不得踏入顏府半步!”邵卿筠心虛道。
“求之不得!”
轉(zhuǎn)身之際,顏府的大門開了,遠(yuǎn)看著,進(jìn)來兩人。
“舅舅,大哥!”顏知玉歡喜的迎上前。
顏知翰跟隨邵卿羨回府,就瞧見院里相對而立的幾人,眉頭緊皺,面色不悅。
“右相!”
顏緋策微微作揖。
前世,自己就是被這樣一個耀眼的少年。他名義上的舅舅,送上了斷頭臺。
“大公子這是要去哪里?”
邵卿羨眼中光芒正盛,肆意打量著一身紅衣的顏緋策。大姐府中的嫡子,不知何時變得這樣氣度不凡,不怒自威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敵意。
“自是去想去之所。”
“顏緋策,相爺面前,如此放肆!”顏知翰厲聲教誨。
“與你何干?”
“你……”顏知翰不清楚,那個曾經(jīng)懦弱木訥的顏緋策,如今這般強勢。
“邵夫人方才答應(yīng)的東西,我希望明早看到。各位,失陪!”
繞過院內(nèi)心思各異的幾人,顏緋策松開緊攥的雙手,一臉風(fēng)輕云淡。誰也不知道,方才見到邵卿羨,他心底按捺不住的殺氣。前世的種種如夢魘般纏繞,不知多少個深夜,夢見自己回到了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那些折辱與血仇。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顏緋策暗暗發(fā)誓,今世,他與邵家不死不休。
“母親,你剛剛答應(yīng)他什么了?”顏知翰所問正是邵卿羨所想。
“翰兒不必?fù)?dān)憂,他不過是要回那賤人的嫁妝罷了,按我天宿禮法,老爺去了,這顏府怎么也要被他分去大半,眼下用一個鋪子一個老宅子,和一把破琴就能打發(fā),最好不過。”
“就此分家也好,那孩子,瞧著與從前不太一樣了!”邵卿羨默默感慨到。
顏知翰似有話講,最后忍住沒說。這次出巡回來,得知父親的事情,深感痛惜。
“就此之后,我會盡快扶持之翰入主朝堂。因此,今年的秋試,你必須參加。”邵卿羨思酌半刻。
三年一屆的秋試用于王室選拔官員。錯過這一回,在想入朝,便是三年以后,赫禮的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挺到那個時候。還有禮部空下來的位置,滿朝官員盯著,他還得加把勁。
“舅舅,你去啟黎有沒有帶什么好玩的回來?”
顏知玉站在一米外,想要上前,卻不敢上前。她這個舅舅,大小有個怪病,聞不得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味。但年紀(jì)稍張她一點的邵卿羨也是最疼她的,經(jīng)常送她新奇玩意。
“啟黎國盛產(chǎn)美玉,瑪瑙,舅舅這次,給你帶了一套瑪瑙石首飾。晚些,就有人送過來!”
“還是舅舅好!”
“之玉,回房待著,我與你舅舅和哥哥有事要談。”
邵卿筠正色道。如今的情形,顏府的未來,都需要細(xì)細(xì)籌謀,她清楚,邵卿羨會給她最好的建議。
另一邊,顏緋策帶著秦越出府,徑直去了雙楓街。今后終于不用每日對著仇人生活,看了眼母親留下的宅子,顏緋策心底出現(xiàn)了久違的溫暖。
這里許久無人打掃了,屋內(nèi)桌椅,亭臺樓閣都落滿了灰塵,院中的雜草潮氣蓬勃,墻邊的池塘里,零星幾朵荷葉,枝頭的鳥追逐嬉鬧。
這樣的日子,今世,能享受多久~
“晚些,帶幾個奴仆回來收拾打掃!”顏緋策負(fù)手而立于樹下。
“秦越明白。”
日暮下,炊煙裊裊,隔壁的府邸隱隱傳來熱鬧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