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人飛出了府院道所,很快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道所旁的一家客棧的客房中。他除下夜行衣,現出一身淡綠長袍,厚厚的頭巾解下后,落出一頭及腰的黑發,其正是云峰上的青年道人。
此番他夜入府院道所是為了刺探本屆京考資格選拔的潛在對手們的實力,好決定他要運用匿道心法將自己的表面修為調試成多少才合適。他才剛剛涉入匿道心法的淺層,無法隨時隨心所欲的更改自己修為的外露特征,需事先提前發功設置好才有效。
想要在京考資格挑戰賽上不惹人懷疑地取勝,他就得把對手們的修為做個大調查,再根據實情來決定自己要以多高的修為來晉級多高的名次。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幾乎把府院道所里所有可能晉級前十的道子們都測試了一遍,并且測試都很順利,沒有像第一次測試袁揚時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
接連死了兩個今年新進的晉級道子,迷蹤道館自然有些不大光彩,雖說死掉的只是武練初成的新手修士,但不免讓人覺得迷蹤出來的道子似乎不堪一擊,這更加劇了迷蹤原有的惡名——占著茅坑不拉屎,浪費晉級的名額。
然而迷蹤道館還是一如既往地強調:既然道子們考進了府院道所,那就應該由道所來負一切責任,與道館再無瓜葛。
往年道所里不是沒有發生過道子們比試失手打死人的事,但像迷蹤今年的這種情況卻是絕無僅有,這就很讓人覺得事有蹊蹺,所以一時間眾說紛紜。
不過隨著府院道所和迷蹤道館公布聯合調查結果,宣稱:兩起命案皆是意外,事情純屬巧合而已,并且他們已經和死者家屬達成了賠償協議,大家不管信和不信,也慢慢地接受了這說法。更何況吃瓜群眾的熱情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茶余飯后的話題轉眼就變成了馬上要到來的京考資格挑戰賽。
迷蹤道館里的知情者也不過三個人,一個自然是那兩道子的授道管教李達,一個是把事情看出個大概的館長柳機,剩下一個是心有余悸的張英杰,他已猜到八成是他倆在府考時,為了晉級而服用的刺激修為的白色小丸產生了致命的后遺癥。但是他們三人都心照不宣,畢竟真相說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張英杰只暗暗慶幸自己當晚被稀里糊涂地抓走,否則他說不準可能著了李達的道,那賠上的不僅僅是和張峰的父子情誼,還會把小命也搭進去,這讓他更相信自己確實是吉人自有天相,并堅定了他求道的信念,使他更加刻苦地埋頭跟著館長修練。
……
拜館長柳機為師的這一個多月以來,張英杰幾乎天天到道館的功法樓頂層里練功。剛開始柳機還不放心他,會親自帶著,后來見他循規蹈矩,就把通行機關的解法都告訴了他。柳機自忖這樣既能省去麻煩,又能拉近師徒關系。至于樓里的一些機密機關,其依然獨自掌握著,并沒有說給張英杰。
這天深夜,功法樓六樓的燈火依然亮著,吳奎又來柳機的館長專區做客。兩人坐在一間寬敞的書房里,細細地品著上好的茶。因為有五樓的機關相隔,他們并不擔心外人偷看偷聽,所以房中火光也是亮堂堂的。
“柳師兄,我知道你找我來是干嘛”
吳奎終于喝膩了茶水,對仍在神情淡然地飲茶看書的柳機開口道。
“這次死了兩個晉級弟子的事,我確實有責任。”
“可我也沒想到后遺癥發作會這么快這么嚴重,往年不都是平安無事嗎?”
“就算是師父在的那會,也沒出現過如此后果。”
“所以,只能說武練初成的新人們不適合服用咱們的丹藥。”
“往后我不把初成期的丹藥賣給李達就是了……”
一通自言自語地認錯招供后,吳奎這才打住,用眼角瞟了瞟旁邊的柳機,暗示柳機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應該滿意了。
“咳咳,吳師弟言重了。”
“不過咱們確實不能再讓這種意外發生了。”
“畢竟,道館還得靠府考晉級的名聲來生存。”
“既然師弟你已知道應該怎么辦,那這事就算過了吧。”
柳機放下書本,緩緩地回應。過了一會,他又想起了什么,再道:
“對了,我讓你在云峰那邊監視,你有發現些什么嗎?”
“我正想跟你說呢!”
吳奎見師兄并沒有多加責怪他間接害死兩個道子的事,心里寬了許多,又喝了幾杯好茶。聽師兄查問起任務,便迎合道。
“一個月前的傍晚,我遠遠地發現那山峰對面過來了一個綠袍青年,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仙人。我看他身形氣度,以為其修為和我相差無幾,便靠近跟蹤他。”
“誰知一入百丈,就被他發現了。我干脆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面前,明著說想請他帶我到那山峰游覽一番,要多少酬勞都給。”
“不料那王八羔子只回了我一句:酬勞是你的命呢?就攻打過來。”
他說到這,柳機不由地仔細打量了他一遍,并沒有發現明顯傷勢。吳奎也明白師兄的意思,便接著道:
“師兄你放心,我若是被他打成重傷,就無法在這聊天喝茶了。”
“不過,那王八羔子確實了得。不到十招,我就知道他的修為絕不僅僅是和我一樣的入靈圓滿,內勁比師兄你的大圓滿還要渾厚。所以,我猜他年紀輕輕已經有了咱師父當年的修為,納靈級別。”
“等我醒悟過來時,他已使出了全部的功力,我怕難以脫身,不得不連忙使出陰月寒鞭,總算將他擊開。不想那小子又順勢施展吸引之法,將長鞭牢牢吸住,眼看我離他越來越近,若是不丟下鞭子,我就再也逃不了了……”
“所以,你是用我給的鞭子才換回了條命!”
聽到最后,柳機終于有些不悅地幫他總結了。雖說那條鞭子柳機已經送給了吳奎,但這么容易就被人奪走,柳機心里難免肉疼,畢竟那是他們師父的兩大絕寶之一。況且還是落到那仙人的手里,這讓其變得更難對付了。因此,柳機越想越氣,甚至有些后悔當初輕易把鞭子給他。
然而,柳機很快就恢復理智,想明白:現在后悔并沒有什么用,更何況吳奎自己也十分愛惜那條鞭子,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舍棄。畢竟吳奎的人和鞭子比較,終究是人更重要,且現在比之前還要重要,自己還得靠其作誘餌,才有把握得手。
想通了這些,柳機又故作釋懷道:
“師弟你能全身而退就好,以后咱們得更團結一致,方有希望降住他。”
“不過,你已經知道他的深淺,就不要再擅自行動了。”
吳奎自從丟了鞭子,總是有些沒臉去見自己的師兄,想著拖一天算一天,反正柳機也沒有主動找他。連續死了兩個道子后,他才收到師兄的傳書,心想自己只能一起坦白以求從寬了。說到底,他相信柳機還用得著自己,只要多放低姿態,柳機就不會太過跟他為難。于是從一開始,他就不打自招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柳機只對他口頭警告。但是他也聽出了柳機最后一句話的弦外之音:柳機肯定擔心若當日那仙人果真被他擒住,則他會獨享那座山峰。搞清了這一點后,吳奎就大表忠心道:
“我一定會聽從師兄你的指揮,咱們要共進退同登山,我決不再去打草驚蛇。”
……
第二天中午,柳機再上功法樓時,劉英杰已在頂層練習他教的迷蹤拳,經過一個多月的磨練,劉英杰已能將迷蹤拳融入游龍掌里用了。劉英杰練得非常投入,以致于柳機來到跟前都沒有發覺。
柳機并沒有打斷劉英杰的修練,只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心里也在琢磨著些什么。他等了不知道多久,忽聽劉英杰道:
“弟子拜見師父!”
柳機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想入了神,便回神道:
“徒兒免禮,練得不錯!”
略微猶豫,他就接著道:
“英杰,為師有事和你相商,你先隨我來。”
兩人走入一間廂房,柳機又對劉英杰說:
“一會看到什么都別太緊張……”
說完他便解開了衣服,露出整個上半身。只見他的前胸和后背都明顯膨出,并不像普通的肥胖,且后背上還有很多肉泡凸起,剎一看去,很是嚇人。
劉英杰自然也是面露驚恐,于是柳機穿好袍子,神情黯然地解釋道:
“不瞞你說,師父我已身患絕癥,命不久矣。”
“這是我早年修練積累出來的后遺癥……”
“這幾年我之所以不在道館里,就是四處去群訪名醫圣手,希望能找到良方來治療自己。可惜東奔西跑,還是徒勞一場。”
“本來我是準備聽天由命了,所幸近日得遇一高人指點,說我的病還有一救。不過治療的法子卻很難很難,得找一處練氣非常精純的地方,方能將我體內的煞氣通過一呼一吸的方式逐漸排解出來,這樣尚有一線生機。”
“高人還明說,我的病已入膏肓,一定要快點找到才行。”
“我思來想去,符合條件的地方附近恐怕就只有一處了……”
劉英杰聽得是滿臉同情,腦海靈光一閃,激動道:
“徒兒知道!是那座云峰!師父如今只能登上那山峰才有得救。”
柳機如釋重負,卻面露為難道:
“可惜它也是可望而不可及,況且我身為館長不能帶頭讓大家陷入修練誘惑中。”
“但是沒有了師父,道館就群龍無首了呀……”
如他所料,張英杰幼稚又聰明地失聲道。
“咱們一定能找到辦法登山的,迷蹤不能沒有師父……”
聽到張英杰這么深情地一說,縱是柳機也在心里暗嘆:這孩子果然有情有義,難怪張峰會視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