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滾開！”
幾個小孩兒被這一聲怒喊，嚇得跑開了。
“小蓮，小蓮......”劉嬌驚慌失措地把蹲在地上不停發抖，衣衫襤褸的小蓮擁進了懷。
小蓮激烈掙扎著，驚恐地張著嘴，她想喊，她想叫，可什么聲音也發不出。
眼淚爬滿了她的臉，留下一道又一道污濁的淚痕......
而那滿是血印的手，卻還在死死護住腳上的鞋。
好像那鞋，與她來言，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一般。
劉嬌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同決了堤的岸，只在一瞬，就把自己淹沒，視線模糊。
她一直堅信自己可以找到小蓮，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再見時，竟是這般光景......
那，那她寧愿相信，寧愿見到，小蓮是真的已回鄉成親了，該多好......
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生生挖了一塊，痛得她全身發顫，不能自已。
她不敢去想，她不愿去想......
到底發生什么，在幾天時間里，就把一個曾靈動無比，活潑燦爛，如花般的少女，變成了而今又聾又啞的瘋子......
“小蓮，沒事了，是我，是我?！眲杀Ьo她，輕撫著她的背，如母親安慰哭鬧的孩子般，一遍又遍溫柔說道。
“小蓮，沒事了......”
“小蓮，是我.....”
“小蓮，是我......”
“小蓮，是我，姐姐來了，姐姐帶你去北方看雪......”
“我們去看，很美很美的大雪......”
......
小蓮，終于安靜下來。
她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劉嬌。
突然把劉嬌往后用力一推，指著出鎮的方向，嘴里發出嘶啞而不完整的“啊啊”。
劉嬌知道，小蓮在講，快走，你快走。
“我不走，我不會走。”劉嬌哭喊著，擺擺手。
小蓮“撲通”一聲跪下，對著劉嬌不停磕頭，指著出鎮方向，“啊啊啊......”
“你確定要這樣嗎？好！”
劉嬌“咚”地一聲，頭重重磕在地上，額上滲出血來。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單獨離開。”
“咚......”第二聲。
“對不起，我不該胡作非為，惹禍上身，連累了你。”
“咚......”第三聲。
“對不起，我不該入趙府，讓你跟了我，遭受這些......”
“咚......”第四聲。
小蓮嚇呆了，想拽起劉嬌卻拽不動，跌坐在地上，急得不住捶胸。
一旁賣菜的婦人見了，擦拭著裙角嘆道：“這，這，作孽啊......”
劉嬌額上的血順著臉頰，滴落到頸。
涼，好涼。
冷，很冷。
可劉嬌卻止住了哭，她拉過小蓮的手，擠出一抹笑道：“我們一起好不好，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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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幽州城，某醫館內。
劉嬌輕手輕腳把房門合上，眼露擔憂之色，朝樓下走去。
“先生如何，可有方法醫治？”劉嬌學著本地人用官話問道。
時間總有辦法，把你的棱角磨平。
就像現在的劉嬌，小蓮成了她的軟肋，她也選擇與這世間妥協，收起自己的性子，蟄伏著護她周全。
正抓藥的郎中，回頭看了劉嬌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姑娘，恕在下無能，思慮了兩天，還是沒想出應對之策。
在下行醫也二十年有余，解毒無數，但令妹所中之毒，聞所未聞。此毒毒性極強，到底是何人如此心狠，竟對一個小女子下這樣的毒?！?
劉嬌面如死灰：“她此生，真的再也不能言，不能聽了？”
郎中又哀嘆一聲。
劉嬌顫著聲音問道：“她，還可活多久。”
郎中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為令妹診脈時發現，似乎她服毒之后，又服了某種解藥，這才保了她性命。她性命無礙，只是，她心緒不穩，如再受刺激，怕是......”
劉嬌點頭謝過后，便上了樓。
她坐在床邊，注視小蓮的睡顏出神......
那天把小蓮背到了醫館，安頓好后，她連比帶劃詢問小蓮到底是何人害她至此。
起先小蓮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她急了，打碎了茶杯，拿起一片對著自己脖頸威脅道：“你不說，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蓮紅著眼眶擦了擦淚，在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個“趙”字......
“是趙王妃嗎？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她一定是沒能抓到我，拿你泄恨。”
可小蓮似乎聽到了她的話一樣，表情無比難過的搖了搖頭，停頓了很久后，才又寫完剩下的字。
“顏”。
她寫的是“趙、顏”！
小蓮說，害她的人是趙顏！
劉嬌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絕無可能。
雖與趙顏交情不深，朋友亦算不上。
但，經過這些時日發生的事，趙顏幾次幫她于險境，她覺得趙顏定不會是這樣的人。
“會不會是誤會了，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他為什么要害你。”劉嬌在紙上寫道。
小蓮情緒一下就激動起來，搶過筆草草畫了幾下后，把頭用力撞向桌面。
只見那紙上赫然寫著一個“木”字......
木？櫻，櫻初......
劉嬌抱著全身顫抖地小蓮，一下就懂了。
趙顏與她交情不深，但與櫻初卻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櫻初視她為死敵，恨不得殺之而后快，她早已感覺出來。
而小蓮，不過是趙府花錢買來伺候人的丫鬟而已，在他們那種講究身份地位，尊卑有別的眼里，是什么，又算什么......
不過猶如螻蟻，命如草芥......
為博紅顏一笑，可戲諸侯，可殺良臣，可君王從此不早朝。
有人連江山都可不要，區區毒啞、毒聾一個丫鬟，對他趙顏，對位高權重的世子殿下來說，不過是手指一揮的事。
劉嬌回過神，起身給小蓮捏了捏被角，又從袖中拿出那張紙。
慢慢地。
慢慢地，一片又片撕碎。
碎來最后成了紙渣，她推開窗，看著夕陽西下，青山依舊，可心中某種念想卻葬在了那晚槐樹下......
風一吹，她攤開手的紙渣，飄遠了。
“看來，我要失言了，好好跟你說話，今生都辦不到了?！?
一個早已干癟的野果，從劉嬌關閉的窗里掉落了下來。
砸到正踏出醫館門口，趙顏的頭上。
“誰人不長眼，敢亂扔東西砸世子！碧云去看看，看誰這么大狗膽，不要命了！”櫻初怒氣沖沖道。
趙顏撿起地上的野果，蹙眉道：“算了，許是無心?！?
櫻初叫道：“哎呀，顏哥哥，你撿那東西做什么，一個壞了的果子，多臟啊，快扔了吧。”
趙顏置若罔聞，把那顆干癟的野果收進袖中，抬頭望了一眼高處，淡淡道：“走吧。”
“如果再見你，我想好好問你一句，倘若我們做朋友，你可愿意？”
看著挽著自己手臂，沉浸在即將成婚喜悅中的櫻初，趙顏知道，這句話再也沒有辦法對某個人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