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從灰白色粒子組成的傳送門里走了出來，回到了宴會小樓的舞廳里。

他的神情比起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么焦躁，不過他脖子的抽動頻率卻是明顯降下來不少。

他抬手朝著身側一推，伴隨著他的動作，又是憑空浮現出一道傳送門。

他隨手一抓，便將身體大范圍腐蝕，不知是死是活的丹尼爾給抓了出來，接著他連打了三個響指，半空中同時出現了三道傳送門，盧卡斯，伍爾夫和維爾德同時掉了出來，落在舞廳的地毯上。

他們四人剛剛出現，身形細長的幽影就分出了幾條黑線將他們定格在了原地。

“一百一十七個人了，還差三個。”

名叫丹的女人收回了手中不斷旋轉的三個血球，緩緩走了過來。

“格雷大人，看來那個變數被您輕松地解決掉了呢，還剩下四個人，快把她們都抓過來吧，正好可以多出來一個給我當作玩具。”

她有些做作地掩口輕笑，就像是個名媛貴婦。

“要不就這個已經被我玩壞了的家伙吧，他的生命力已經快要沒了，身體也有了殘缺，最多算得上是半個人，把他留給我，改造一下或許能夠玩上一段時間。”

格雷沒有回應她，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里就是所有的人了，我碾死了其中一只不遵守規則的蟲子，但其他四只卻被他救出去了，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守夜人，出去抓回來的風險實在太大，如果他們在小樓外布置了封禁空間的魔法，我可能就回不來了，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們必須立即開啟獻祭法陣。”

丹聽完格雷的話先是稍微楞了一下，接著就是刻薄地嘲笑起來，“沒想到啊，我們的格雷大人也有失手的時候，而且只有一百一十七個人，根本就達不到時之書上記載的一百二十個祭品，這個時候開啟獻祭法陣，不就是觸犯了我們格雷大人最為恪守的規則，規矩，規定了嗎？”

丹很刻意的連說了三個詞匯，并且全部都加上了重音。

格雷并沒有如她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好像是直接無視了她的嘲笑，他邁步走到了獻祭陣法的中心，那里還差最后一個魔法符文沒有畫上，只要補上這一個魔法符文，那么這個耗費了不知多少顆魔法水晶的獻祭大陣就會直接開啟。

“我現在明白了……”

格雷抬手慢慢勾畫著那個不算復雜的魔法符文，那個符文有些像是一條首尾相接的蛇，既代表著一切剛剛開始，也代表著一切已經結束。

“時之書的記載果然沒有出錯。”

格雷本來顯得十分焦躁的臉色此時反而完全平靜了下來，他手中的魔法符文已經畫到了最后一筆。

“一百二十個祭品，的確是完完整整的一百二十個。”

丹聽到這里越發感覺不對了起來，“不是只有一百一十七個人嗎，格雷怎么說剛好有一百二十個？”她十分迷惑，但又總感覺自己好像有什么沒想通的地方。

“等等，獻祭法陣的范圍是整個舞廳，難道說……”

丹心中浮現出一個特別可怕的猜測，她忍不住指著格雷尖叫道：“格雷，你瘋了嗎！竟然把我和幽影還有你自己都算進了一百二十個祭品里！”

格雷落下了最后的一筆，淡然地說道：“不是算進了祭品里，我們本來就是祭品，一切都遵照時之書上的記載。”

“不！”丹奮力撲了過來，試圖阻止格雷開啟獻祭法陣，然而一切都晚了。

整個舞廳中驟然一暗，一道狂風憑空卷起，舞廳中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這道無法逃離的漩渦之中。

就在這時，宴會的小樓外亮起了一輪圣潔的太陽。

格雷眼睜睜地看著那剛剛卷起的黑暗漩渦在烈陽之下快速蒸發，就像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舞廳內所有的人都落回了地面，幽影仍是一副僵硬的姿態，丹大口喘氣，胸口激烈起伏，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格雷卻是已經破口大罵。

“這個老家伙怎么來了，他怎么會注意到這里的，他怎么可能注意到這里，這和時之書上的記載完全不同，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簡直是瘋了，竟然直接放出了積蓄了幾十年的世界之燈，真的是瘋了，他甚至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格雷實在是想不通是哪里出現了差錯，但他知道，這次的計劃已經完全失敗了。

“也好，沒有了世界之燈，我看你這老東西下一次怎么阻止我。”

格雷不再耽誤，再晚一些，他可就真得死在這里了，如果獻祭陣法順利開啟，那他的死還算是值得，可現在計劃已經完全失敗，再留下來送死就是愚蠢了。

他一把拉住幽影和丹，動作極快地跳進了腳下浮現的墨綠色傳送門里。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退路，哪怕守夜人們已經運用特殊魔法器皿封禁了這片空間，他還是逃脫了出去。

……

林恩已經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感知，奇怪的是，他的視覺似乎還在，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崩塌收縮，變成一片黑暗，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什么拽了起來，不斷往上。

他雖然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感知，但他的精神卻格外的清醒，就像是在那片只有空白的虛無之中一樣。

“上一次是下墜，這一次是上升嗎？”

林恩忍不住自嘲一句。

“難道說上一次是要讓我下地獄，所以來到了這樣一個充滿詭異的世界，這一次因為我救了幾個人，所以要上我上天堂嗎？”

“有些期待啊，天堂會是什么樣子。”

林恩又開始了在空白世界里養成的習慣，開始無聊地空想。

上次在無邊的空白里不斷下墜，這次在無盡的黑暗里極速上升。

誰知道又會是多少年。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我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或許這一次我就回去了。”

“就是不知道愛麗絲獲救了沒有，不知道尤妮思那個小丫頭的病嚴不嚴重，不知道巴洛克先生有沒有逃出宴會小樓，不知道凱倫會不會……”

林恩自語了半天，發現自己需要擔憂的人其實也沒幾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太短了，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多少牽掛。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冰冷的電子合成音。

“檢測到受體即將死亡，是否使用一次性額外生命力恢復能力，使用效果，重獲生命。鑒于受體求生意志低迷，可以放棄本次選擇，說明，如果選擇不使用，受體將徹底死亡。”

“等等，什么？什么意思？”

林恩從空想中回過神來。

“用，當然用啊！”

“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我還不想死！我還有牽掛，有很多牽掛！”

“我懷念我的大床，我懷念落地窗外的景色，我懷念我每天早上吃到的早點，我懷念……”

宴會小樓的屋頂，那一堆細碎的肉塊里突然響起了一道極為輕微的心跳聲。

林恩僅剩的頭顱隨之睜開了雙眼。

他的雙目完全沒有眼白，里面只有濃墨般的漆黑。

他只剩半截的脖子底下，緩緩冒出了無數處于固體與液體之間的黑色物質，黑色物質化作線條，穿連起那些碎塊，一點一點地紡織出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