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這么久，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落百川見那貴婦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也就不再繼續給她留面子，把話挑破了說。

“夫人既然挑在天還沒放亮的時候來，必然是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你來我這小藥攤看病，免得丟了面子。話我說清楚了，人也漸漸多了，夫人還不走嗎？”

貴婦氣得有口說不出，一甩袖，出了白馬寺。落百川一邊替百姓診病，一邊留意著來白馬寺的香客，一整天下來，他……還是沒來。

現在已經是臘月間了，回云門應該就這幾天了，也不知，下次下山是什么時候。

薄暮時分，天色漸漸變得昏黃，下了好幾天的雪終于停了，白馬寺的香客都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寺中的和尚也都三五成群地回了廂房，落百川起身收拾筆墨紙硯準備回房，落曉曉從遠處跑來，一路繞開香客、和尚，一把攀上落百川的肩膀“師兄他們說想去醉霄樓吃酒，師姐也想一起去的吧？”

落曉曉非常有眼力見兒地從落百川手中接過她手里的東西，落百川解下發髻，換成女子發式，青絲垂下，覺得背部暖和了不少“我可不想去，我看，想去的是你吧。”

落百川看出了落曉曉面上的期待，可就想逗逗她，反正左右也是無事，陪她去一趟又何妨。

落曉曉“嘿嘿”笑了兩聲，在所有的師兄弟中，落曉曉只與落百川關系較好，若是落百川不去，落曉曉就算跟著師兄師姐去了，也是有些尷尬。

兩人回到廂房，房里熏著淡淡的熏香，落百川剛進屋內就聞出來是石葉香，石葉香不僅可以寧神安眠還可以治病。

落百川遍尋不得，沒想到……落百川看向落曉曉，落曉曉將紙墨筆硯放在桌上，朝著落百川笑了笑“曉曉可是好不容易才尋得的，師姐若是喜歡，可以把剩下的盡數拿去。”

自己這師妹投其所好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偏巧落百川還沒法拒絕。

落百川笑著刮了刮落曉曉的瓊鼻“你這丫頭，討好人的本事還真是日益見長啊，”

收回手，佯裝嘆氣，語氣有些無奈“行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等我換件衣服，我們就走。”

落百川從內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完全全是個女兒家的模樣了：頭挽雙環髻，兩邊各簪了一朵紅色珠花，身披素絨繡花襖，穿得很是喜慶，竟為蕭索的白馬寺帶上了年味兒。

落曉曉忍不住上前打趣一番“師姐，這還沒過年呢，你怎穿得如此喜慶？”說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落百川見落曉曉笑得歡脫，有些微惱，對著落曉曉就是一陣哈癢“你再笑，再笑就不陪你去了。”

落曉曉忙向后躲去，一邊躲，一邊笑“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哈。”

兩人打鬧著出了廂房，落曉曉又往后退了一步，卻覺得自己似乎是撞上了什么，果然，背后用力一推，落曉曉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落綺懷“嘖”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袖口“都是個快及笄的人了，怎么還跟個黃毛丫頭似的，還有你！你看你穿的是個什么，還不快去換了！”

落百川扶住落曉曉，見落綺懷沒個輕重，也急了臉“我樂意！哪兒像師姐啊，怕是想扮都扮不了了。”落綺懷已于兩年前及笄，哪兒能再扎雙環髻，這不是在變著法兒的說自己老么？

落綺懷氣得呼吸都有些沉重，蔥白的手指直直地指著落百川“你！”

“行啦！”一只大手握住落綺懷的手，輕輕放下。

“你們倆，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吵啊，還都是師父座下弟子，怎么還不如跟落曉曉的感情來得親密。”

落曉曉是云門掌門師妹的弟子，而他們三人卻都是掌門的親傳弟子，落千廣這話顯然是戳到了落曉曉的痛處，自己和

落百川入門的年齡相仿，她成了掌門最寵的弟子，自己卻被掌門打發給了師妹。

落百川知道落曉曉對自己出身這件事一直都比較敏感，看出她面上的難色，上前挽過落千廣的胳膊，往寺外走去“師兄！你說什么呢，都是云門的弟子，干嘛分這么清楚。”

落千廣向后瞥了一眼走在最后的落曉曉，一臉落寞，看上去委屈至極，故意拔高了聲調“怎么！自己沒能力，還不準人說不成。”

幾人走在半路上，幾匹馬從走在最外面的落曉曉呼嘯而過，落千廣一把將落曉曉往里拽去，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些。

落百川繞到和落曉曉一處，環住落曉曉的胳膊“你看，師兄到底還是心疼你的，他呀，就是比較刻板。”

落曉曉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笑容，看著落百川的眼睛有些霧蒙蒙的“嗯，我知道的。”

兩前兩后地進了醉霄樓，樓里酒杯碰撞聲，碗筷碰撞聲，小二吆喝聲，吃酒玩鬧聲交雜在一起，十分熱鬧。

一名小二迎上前，巾帕往肩上一搭“幾位客官，樓上請！”

單手作“請”狀，落千廣走在最前面，當落百川從店小二身邊走過的時候，小二低呼了一聲“喲！這不圣醫娘子嗎？”

落百川對著店小二笑了笑，跟上了落千廣。

四人到達二樓，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馬又迎上前“幾位，點些什么？”落千廣要了兩壺杜康酒，又點了些下酒小菜。

掏出銀子給店小二，店小二卻單手推脫了“咱們掌柜的說了，不收圣醫娘子的飯錢，以后，多多照顧老夫人就是。”

落千廣執意要給，不肯收回銀子，落百川從落千廣手中拿回銀子，對著店小二“放心，老太太的病我一定治好，”

單手一握，將銀子捏在手里“而且，不收診費。”語畢，對著店小二挑了挑眉，店小二應了一聲就下樓了。

見店小二離開了，落千廣單手攤在落百川面前，看著落百川卻將那碎銀揣進了自己的錢袋“嘿？”

落百川雙手交叉搭在桌上，一點不臉紅，反而拍向落千廣伸著的手掌“干嘛？這錢可是我替你省下來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落千廣搖搖頭，到底是拿自己這個師妹沒有辦法。

“你如此貪財，也不知是誰教你的。”落綺懷看著窗外狀似無意地說著，落百川看向正對著自己的落綺懷“連師父都說，君子愛財，我怎的就不能愛財了？”

余光卻瞧見有一個人在看著自己，朝那人看去，那人應該察覺被落百川發現了，閃身進了房間。

落曉曉也看見了那人，碰了碰落百川的胳膊“師姐，剛剛靠在房間門口那人，是不是在看你啊？”

酒菜已經端上桌，落百川幫落曉曉倒好酒，將酒杯往落曉曉面前一放“喝你的酒吧，哪兒有人在看我啊。”

落百川低眸，暗自思忖，那人……究竟是誰？看他那樣子應該是看著自己許久了，沒準從剛上樓，就被他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