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兒晚上初晴不上山將會有多好!
天池邊無數人在放海燈,有人在池心島上歌樂狂歡。
開始的時候大家看的津津有味,可過了不大一會兒,金竹生就與兩個小表姐說:“我們回去吧,這里的人太擁擠了,還是回去。”
姬竹秀用寒冰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你是什么意思?今兒晚上你就是來耍我玩的是不?你不但耍了我還耍了我妹妹,好不容易帶她出來玩一次,這就是你的誠心誠意!”
初晴見金竹生變臉變色,有點支支吾吾的說著:“走吧!不玩了,天氣這么涼,山這么高,是有點兒寒冷。”
姬竹秀惱怒:“這兒明明就是個水盆地,雖然是水邊,風也不是直接的吹過,你到底是為什么?”
初晴看他們吵的厲害,就把眼光看向令人驚艷的湖心小亭,這一看不打緊,那個湖心小亭太亮了,亮如白晝,四粒夜明珠擺在了四角,幾叢艷美的薔薇花搖曳生姿。
幾個美婢和侍衛在周邊侍立,少女們美艷如花,侍衛們英俊瀟灑。
幾名小戲子正咿咿呀呀的唱得清越,一雙少年男女據案而坐,男的清美潔貴,女的秀麗端華。
這女的不是楊晚牧又能是誰呢?
初晴心跳越來越快,控制不住好像要跳出了胸膛,她就這么目瞪口呆的站在岸邊。
姬竹秀看到初晴的樣子,也忙不得跟自己的未婚夫拌嘴了,她呆看著那一對男女,趕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堂妹:“有什么了不起,晴寶不要哭,嗚嗚嗚嗚!有什么了不起呢?他們算什么東西?為什么要哭?不哭啊!嗚嗚嗚嗚……”
姬竹秀扶著初晴坐在湖邊的石塊上,初晴淚如雨下,一點聲音都沒有,姬竹秀卻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
這么穿云裂石的嚎啕大哭聲,瞬間就吸引了很多的游人,金竹生驚呆,他一邊讓人打上幃幕遮住二女,一邊對那些好奇跑過來看熱鬧的人說:“請不要圍觀了,行不行?該去哪里去哪里,觸景傷情罷了。望大家眼下超生,忽再圍觀,姐姐客居,想家罷了!”
就在金竹生忙亂之際,卻有個清泠泠不食人間煙火的聲音淡然問道:“什么人在這里大煞風景,影響小王與未婚妻的心情。”
初晴抺去了淚,姬竹秀也像斷了弦的琴一樣,突然噤了聲,于是滿場寂靜。
劉浺清手指一勾,幃幕如同蝴蝶一樣片片碎裂,飛撲于地,金竹生心下駭然,一動也沒敢動,就那么看著他面向兩個女孩。
在幾個侍女燈籠的照耀下,加上天氣晴朗,月華明亮,雖然兩個小姑娘的臉上還淚光點點,但哭過之后的臉和鼻頭泛紅,眼中彌漫著水氣,嬌若牡丹著露,煞是驚艷。
劉浺清怔住了,他其實并未正眼看過自己的小未婚妻,所以這一次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臉。
對方驚異地看著他,兩人怔忡對視了良久,初晴低下了頭,挽上堂姐的胳膊,邁開腿走了出去,圍觀的人紛紛讓路。
沒有回顧,沒有咒怨,就那么平靜的,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劉浺清覺得自己的心里酸酸的,還有點苦苦的,也有點辣辣的疼,他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站住!”
初晴站住了,姬竹秀也站住了,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回頭,就那么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動。
夜風吹動她們的衣裙,像要縹緲而去。
劉浺清不知道自己要叫住她們干什么,年僅17歲的皇子,滿眼落漠的注視著云州華緞外的輕紗飛揚,上面有光華流轉,刺痛了他的眼睛。
時間仿佛是停止了,世界寂靜得可怕,落針可聞。圍在邊上看熱鬧的兩百多號人連氣都不敢喘。
無數海燈在天池里承載著少男少女們的祝福和心愿,漂泊流轉,明光璀璨,卻靜得像是到了奈河橋邊看到那滿眼艷絕而無望的彼岸花。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連動作都停止了。
向來云歡雨樂的六皇子,湯里水里可踏歌的逍遙王,一聲不語帶著人下山而去。
他未與楊晚牧道別,未攜其晚歸,把京城第一美人晾在了山上湖心亭。
夜明珠也被近身侍從拿走,只留下了那些美麗的薔薇花,在朗朗皎潔的月色之下,仿佛是張著大嘴的美女,正在嘲笑這一地雞毛。
楊晚牧失魂落魄坐下,亭子里的石鼓墩原來撤走錦墊以后真的好涼,透過月牙白繡裙嗖嗖的往身上冒寒氣,她咬破了嘴唇猶自不覺,身邊的丫頭如意驚叫:“小姐,血!”
她有些搖搖欲墜,精神都有些渙散了,可那個人走了,就是倒下了也沒有人看得見,看得見的人都不認識。
她無限悲憤的咬牙切齒后,口中喃喃:“如今我血淚雙下,我楊晚牧以此血此淚起誓,他年此女定要其百倍相償。”
初晴與小堂姐愕然看著那人擦肩而過,頭也不回的下了山。
兩人驚懼的對望一眼。
初晴回望,看到皎兔之光下的少女靜坐于亭邊石鼓上,半晌一動不動,金竹生的聲音很縹緲的傳來:“阿初,阿秀,我們也回去吧。”
初晴表情沉重的看著那個方向,心里有一點小得意,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自己勝了嗎?
沒有!
這種事情已經兩敗俱傷,從此以后再也不會得安寧了。
劉浺清感覺自己走的路很坎坷,好幾次都差點摔倒,有人上來想攙扶著,可尚未碰到他的胳膊,他已經非常冷然的叫出來:“滾開!你們都給我全部滾開!”
手下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顧儀態的發狂,雖然幾個侍衛已經隔開了前面和后面的路,不會有人看到他們主子在這里發瘋,但近身的還是嚇蒙了。
行一和行二目光炯炯地盯著路兩邊,怕這蜿蜒崎嶇的小道上突然掉下一個人來,更怕聽到有人沒頭沒尾的笑出聲來。
劉浺清仿佛是撞了鬼一般,一刻不停的往山下跑,但跑到半中腰到了大路的時候,已經快到自己的浺情苑,還差一里遠,看到前面燈火輝煌,那是晚牧園……
南安王站在那三個字下面,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眼神里盡是明明白白的嘲弄,想笑的樣子,欲笑不笑最欠抽!
十幾個軍士打扮的近衛端立在一邊,更襯得男子眉目俊朗,舉世無雙。
劉浺清抬眼看了一眼那三個字,只覺得無限的羞恥,如果不是當初因為看到這“晚牧園”,產生了好奇之心,怎么會有今夜的羞辱和疼痛?
原來要打擊一個皇子根本不需要千軍萬馬,就是這樣一個皎皎之月的晚上,劉浺清發現了自己的惶恐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