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明明看到了下面的小動作,卻裝作一無所知,她因為從小通讀經典,對書上說的無為而治四個字了然于胸,盡可能不打攪這些丫頭們的生活,愛怎么做自有她們自己的道理。
桃花粉做出來之后是極好的,那些堂嫂子堂姐姐們都各拿到三盒,國公夫人初晴親自送去五盒,夫人瞇笑著說:“我這張老臉哪里還擦得了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埋汰我呢!我聽說你有一個丫頭自己做的菜很好?”
初晴一下子臉上染上了紅暈,趕緊解釋說:“那個丫頭她就喜歡干這個,實在是沒有別的意思,望大伯母不要怪責。”
夫人笑道:“我怪責你們干什么?也是我這一段日子心里煩悶,金家知道你要大婚了,也著人來請期,我也留不住你小姐姐了,這些日子正在亂著。晴寶兒啊!是大伯母不好,沒有想過你是吃不習慣這邊的菜。
其實我剛來的時候也吃不慣,這邊的菜是不是有點粗糙?到了冬天越發沒有什么可吃的,有你的丫頭疼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老太太有些不高興,也不管她了,我讓一個廚房里的媳婦跟著你那小丫頭學菜,以后給老太太單做,如何?”
初晴趕緊福了福身子說:“這原是應該的,就是我那丫頭做的菜大麻大辣,而且她喜歡做脆硬的,怕是不合老太太的口味。”
夫人笑言:“我讓一個機靈些的人來,她自然會變通,大不了在鍋里多煮一下。”
說著話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心照不宣。
等初晴出去,夫人見自己的幾個大丫頭全部眼睜睜的盯著那幾盒桃花粉,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忍不住拂了拂手:“都拿去吧,幾個人把它分了,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想來她們姐妹都得了,也不差這幾盒。”
老太太處初晴自然也得送,也是五盒,她也送不起多的,本來就是客居在外,也沒有什么入得了別人眼的東西,所以倒也沒有那么多的講究,每次來她都準備好了挨罵,所以倒坦然了起來。
老太太讓人收了,連看都沒耐煩看一眼,頭都沒抬的說:“沒事你就回去吧,幾盒粉也值得你跑這一趟,沒的讓人笑話。”
初晴恭恭敬敬的退到門口,才轉身走了出去,身形昂然,心中凄涼。
這個祖母一直這么不待見自己?父親是為國征戰而逝,馬革裹尸是每一個將軍最好的歸宿,明明知道有可能是這樣的結局,為什么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背罪的人?祖母委實不講理,然身為小輩,有何資格與長輩講理。
金家果然來請了期,竟是定在十月初九這一天,整整比初晴的婚期提前了一個多月。
初晴見到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堂姐,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兒,本來一般姑娘出嫁都是到15或者16歲,可也有少部分12歲就成婚,所以13歲也真的不算什么,但初晴總有一種自己害了自己小堂姐的感覺。
如果不是自己的婚事提早定下,十九歲的姬小五都還沒有成婚,為什么反倒是小妹要先成婚呢?
姬小五說起來也是個很不順利的人,本來婚定于定軍候府世子元星,可是很不幸的,那世子在三年前一病而去,偏偏定軍候府悲痛之余,又不想放棄這門親家,又著人來商量,把姬小五定給了今年只有十四歲的次子元辰。
兩個人相差五歲,且是女大男小,雖然最后同意了,可這樣多么尷尬!
那邊元辰說,不到18歲是不成婚的,到了那個時候小五都該有23了,小五不能成婚,卻不能因此壓著她的弟弟妹妹們,所以小六和小七都已經成婚了,最后只剩下了小五和小八。
小八今年十五歲,國公夫人身體好娃兒密,要不是她的這個大本事,老太太也不會這么得意,娘家侄女做了媳婦后的一年一孫是她得意的最大資本。
金家娶走了自己兒子當年的心上人,現在也只有一兒一女,她女兒已經出嫁,夫妻倆只守著自己的小兒子過活,這是老太太對自己最滿意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還是別的心理,她一口答應了金家把自己的小孫女早早的抬回去。
初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知道了自己小堂姐的婚期以后,自責了一會兒,很快釋然,并且懷揣惡意的想,總算是老太太自己最寵愛的孫女也和自己一樣的命運,好歹抹平了那一點點嫉妒之心,人總是這樣的,看著別人比自己倒霉,或者是一樣的倒霉,心里自然就好受多了。
無父無母的早嫁是早嫁,有父有母的早嫁等到了夫家也不過是一樣的平等的機會。
好兒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大家又是平起平坐了。
姬初晴心情比初來國公府時又好了一些。
姬正典著人帶來了一盒通存通兌的銀票,帶票來的是姑母之子,三百六十張百兩面值的銀票,百床云州真絲棉內膽,百端云絲粗紗,百端云錦,百端云段,百端云綢,百端云綾,百端云羅,百端云煙紗,百端霧靄紗……
姬正典于信中言:你大嫂于二月初七寅時生了個女娃兒,大名落寧,乳名回回。
又言:“此為兄長賀妹妹婚姻之禮,三萬六千兩銀子,與妹妹做針線錢,長兄無能,心中惶恐,便不再來京了。”
初晴看著禮單不住的落淚,當初朝廷賞賜的時候,因女兒無繼承權,所以全送到了大兄處,她嘴上不說,心里想自己是外嫁之女,本來母親也給自己準備了一份嫁妝,沒了就沒了吧,所以沒有爭沒有要的離開了。
大約是黃金萬兩,折合銀子初晴得的也就是三分之一,那么剩下的綾羅綢緞是哪里來的?
表兄見表妹疑惑的看著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正典把大河邊的三千畝好田賣掉了,他說顧不過來,要那么多的田地沒太大的用處。”
初晴惆悵而言:“他本就不喜歡田地,也不知道那些田賣給誰了。”
關悅書道:“賣給了三舅。”
初晴笑:“如此?田得其所哉!”
關悅書又道:“說他不喜歡田地又是不對的,這些日子每天在后山上開荒,帶了幾十個力巴,種下了很多的芋頭,從你離開到現在,已經開出了三百多畝,又沿龍潭邊栽了許多果樹,總有一百多畝了,還買下了羅家的百畝茶山,這個季節已經開始采收了。”
初晴愣了一下,卻無驚,了然而笑:“父親在世之時,總是說要歸隱田園,卻總是成不了,大約他很快就會在龍潭邊蓋房子,搬到那里去住了吧。”
關悅書道:“可不是!已經劈開了一片地,正在采石。”
初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來,大哥曾經是個多么狂熱功名的人,每次父親有了歸隱的念頭,他就滿臉的不高興,總是說男人就該開疆拓土,揚威而戰。
父親沒有做成的心愿,倒叫他全部領會了,這樣也好,老茶新芽不負春。
父親生前最喜歡吃的就是芋頭,而且到什么地方也喜歡種,一輩子就喜歡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