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生來丑陋(二)
- 懷顏念久
- 時玖冧
- 2077字
- 2019-12-13 23:34:16
生而為人,需要忍受他人口中的不公命運,司南荏十歲之前,甘于承受外界對她不公的一切行為,無論是冷嘲熱諷還是打壓排擠,她甚至從不反抗,因為他們說她丑,是真的。
不甘的種子是在她十歲生辰時種下的,也是那一日,她所有的反抗與報復之心開始萌芽。
幻修難有建樹,但對司南荏來說,卻并非如此。若說他們這一輩人,幻修天分最高者為襄南萬俟尚玙,也無人能與她司南荏一同任這老二的席位。
司南荏自出生到十五歲之間從未出過云安城,沒有尚玙游歷天下的經歷,卻在十歲之前進到入室之境,連白仲胤都為之驚嘆。
許多時候很多事情是慢慢發生的,但有些事情確實集中爆發的。比如司南荏在她十歲生辰那日,頭一次嘗到她幻修入室的甜頭。
她的生辰便是她母親與姑母的忌辰,所以姑父從來不給她過生辰。晉安的姑娘十歲生辰一過,父母便會開始為她們尋良胥說媒定親,所以十歲生辰對晉安的姑娘來說極為重要,就連司南荏也在這一日吃到了白仲胤親手做的長壽面。
十歲之前,她以為楚覺彥便是這世間最好看的男子,直到她見到那個白衣少年。
以往她生辰這日,襄南的鎮國將軍孟先恒都會來云安祭拜她母親姐妹倆,那日他頭一回帶了人來。那是一個白衣少年,他發若潑墨、眉如點青,本就白皙的皮膚如此映襯下來,顯得愈加寡淡。
少年眉眼間尚有些稚氣模樣,言語中卻帶些本不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嫻淡。初見她時面上帶著笑,便是她活了這么多年見過的最溫柔的笑。
便是過了許多年,他名前所冠之姓由孟變成白,她仍舊記得當時那張帶著淺淺善意的笑臉。
她永遠記得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父親常向我提起小司妹妹,聽聞妹妹幻修已到入室之境,我也修習幻術,但天資愚笨,還請小司妹妹多多指教。”
他們到時她恰巧要去府學,孟衍是個極懂事的,知道大人們有自己的是要商量,便說跟著小司妹妹去云安府學瞧瞧,看看晉安的學堂與襄南的有何不同。
云安學府就在云安府對面,過了第一座白玫瑰橋就到了,短短一段路,來來往往的人都會將目光停在他們身上許久。司南荏明白,自己這副丑陋面孔云安城里的人再怎么厭惡,也早已習慣了,他們看的不過是自己身旁的俊逸少年。
司南荏抬頭看了看身側這個比她高上許多的白衣少年,不禁感嘆,他真的很好看,別說云安,怕是天下也再難找出像他這般好看的人。
她看著眼前人失了神,不經意間一句:“都說靈渠的姑娘好看,沒說那兒的男子也這樣好看啊。”
話音未落一陣熟悉的聲音竄入耳膜:“司南荏,你知道要遲到了嗎,還走得這么慢。”
側過頭便看見站在她另一側的楚覺彥,她一時不知作何回答,也沒聽出他說的不是個問句,愣了好久才說:“你妹妹呢?”
楚覺彥緊緊握著手里的木劍,將孟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高自己一頭,挺了挺胸膛才看向司南荏,道:“薈蔚山上去了。”
“哦。”她在楚覺彥面前總是會忘了自己,忘了自己原本是如何說話,如何站立,甚至會忘了如何呼吸。
“快些走吧,晚了老師又該罰你。”說罷他又輕掃了孟衍一眼才離開。
孟衍倒是毫不在意這段小插曲,下了橋便從他寬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個雪青色的香囊,送到她面前,道:“父親早前告訴我今日是你生辰,你的幻引是胡麻花,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這個顏色,便挑了這塊布讓人做了來,小司妹妹可還歡喜?”
司南荏看著他遞到自己面前的香囊,沒有伸手去接,看向他的眼神中閃爍著猶疑的光芒。
“我猜錯了,不喜歡嗎?”
看著孟衍蹙起的眉頭,她重重的點了頭,趕緊伸手接過香囊,道:“很好看,跟你一樣好看,我很喜歡。”
“因為好看才喜歡的嗎?”
司南荏才點了點頭,馬上又搖了搖頭,小聲道:“不好看的東西沒人喜歡。”
孟衍看著面前這個低著頭的小姑娘,只覺得他身形單薄,怪叫人心疼的,過了一會才開口問她:“不好看的東西?”
她低起頭,一手捏著香囊,一手摸著自己的臉,輕聲道:“我在世間便如過街之鼠。”她的眼淚還未出眼眶,便感受到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腦袋上。
“我不喜歡老鼠,但我喜歡小司,我們在這世上都是一樣的。你說我長的好看,但是你并不知我這少年軀體,已是一副殘軀,日日用藥養著,不知何時才能結束日進斗藥的日子,或者結束你覺得很好看的我。”
她抬眼看向仍舊面若春風的孟衍,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
“你沒有生得一副好面容,卻又優于常人的幻修天賦,不該如此卑微的活著,”他伸手指向橋下的白玫瑰,“橋上青苔雖不似玫瑰嬌艷,卻能長久的長在那里,見遍來人。”
司南荏看了看橋上青苔,仍舊不大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直到都年之后再見到他,見到那個被襄南百姓奉上神壇的女子時,才明白,他此時說這些多半也是因為少不更事,又或者是為了讓她努力修習才編排出來的。
“你去府學吧,我便不去了,這個香囊記得用,”他輕輕揉了一下他的發頂,“記住,走在路上,我們都是一樣的,誰都可以抬起頭接受陽光的普照。”
那日她一直等到孟衍的背影消失在街巷中,才去府學,也果真遲到了。
以前司南荏一直以為自己的丑陋相貌來自母親,因為她父親在當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而關于母親,她從未聽人提及。
直到她十歲生辰這日夜里,姑夫告訴她,白日里見到的哥哥其實是姑父姑母的孩子,而姑母與母親是雙生子,相貌幾近相同,她方才理解了白日里孟衍對她說的話。
或許他說出的與她理解的本不是一個意思,她沒機會問,便將其奉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