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惟圣神,萬世所法。今狐一白愿庇護道友灰喑一年,所逢諸事,量力而行。圣靈不昧,其言納焉,如違誓言必遭天劫。”
這段禱詞和靈力催動法訣均出自《天狐轉輪經》雜篇,是狐一白僅草草讀過的神道法術。如今強拿來用,拗口之處直接刪減,也不知有無效果。
隨著最后一句“必遭天譴”余音落下,忽有莫名偉力自空中浮現,接引狐一白黃庭一線青血如煙透體,同時將灰喑爪上靈力印記吞吸。
最終那團看不清內里的靈氣光團印在狐一白額頭上,點滴璀璨如星的金芒,轉瞬消失。狐一白似乎對此很不了解,晃晃小腦袋,白發流瀉飛舞,纖眉蹙起,小嘴微張,盡是不諳世事的嬌憨萌態。
灰喑黃豆小眼瞪成豌豆大小,他不曾想過狐一白這等從哪看都是修煉花瓶的貴族小姐還能銘記一套天道誓言術法,甚至在練氣中期便勾連天地,施展出來。
他原本想法便是延續自己的誓言術法,將狐一白所發誓言寄托在老祖宗手上,到時自己即使履行誓言有所不周,老祖也會睜一眼閉一眼。
現在結果與他所想截然相反,兩妖誓言分別向不同證誓者進行。依照修士約定俗成的規矩,本應重立誓言,然萬事皆有例外,狐一白誓言術法等級遠高于灰喑,乃是直接向這方天地起誓,天道做憑,灰喑所發誓言隨即也被這方天地接管,灰四爺只能作為一公平證人和執法者,沒有過分干涉的權利。
世間千萬種法,如露亦如幻,最是晦澀難明。
越是如此,眾生越畏懼其威不可測。
“唔,這樣行嗎?”
“道友真不愧出自大家,做事的確有仙女風采。錢可以現在給你,至于我所知,等誓言快完結時再說與你聽。道友量力而行我只能適時而言了。”
灰喑明了自己所求底線已然達到,也不多強求打得算盤,只蜻蜓點水,一句帶過。
他跑到狐一白腳邊,指甲收縮只留下能勾住衣服的短鋒,向上攀援。狐一白覺身上微癢,灰喑已經爬上肩頭。
狐一白兩肩天生較常人多傾斜幾許角度,僅肩關節上有點骨骼棱角,總體卻是誰都叫不出毛病的圓潤斜弧兒,透著如風拂楊柳的弱氣,很有宮廷古畫描繪的溜肩之美。
“我觀道友氣色不好,應是剛才誓言消耗不小,建議先調息修煉,免得損傷根基。”灰喑率先履行輔助修行的誓言要求。
狐一白臉色蒼白,轉頭對著肩上老鼠虛弱一笑,道:“多謝,我還不知該怎么稱呼你才好,叫我狐一白或是一白就行。”
“稱呼我……”灰喑一頓,“稱呼我灰生就好。”
灰喑搖搖頭,這個名字他不用二百年,今天怎么想到它了,可說出口便收不回去。
狐一白松開腰上繩結褲帶,九尾舒展,就地盤膝運轉功法。
狐一白明白結果卻不解過程,她還不能詢問灰喑,只好記下,其中隱情怕是不小。
她借著修煉,再次將灰喑誓詞品味一番,尋出其中一二句坑洞,越發覺得這些修士皆非善類。想到此處她思緒漸緩,沉入半夢半醒的修煉狀態。
天地靈氣如水,經吐納提純,緩緩涓流入丹田,停止修煉時丹田已積蓄七八分滿的靈力。可惜青血病懨懨在黃庭中虛浮,失去一絲的它仿佛正生大病,連氣力都所剩不多。
狐一白睜開狐媚狹眸,未找到灰喑,四周垃圾已不知何時被灰喑清理到隔壁臥室,四周很干凈。
“灰……生?”
無人回應。
“灰生?”
狐一白再叫一聲,知道灰喑是不告而辭。
也許是外出辦事?
她掏出手機,離中午還有時間,不如先這邊等待,順便將續租的事向曹大媽說了。
“曹姐,上午好。”
“怎么?潘偉欺負你了?”話筒那邊傳來曹大媽豪爽聲音。
“沒,曹姐,我是想……”
“你要走了?我今天下午五點關店,要是不急我幫你收拾。”
“沒有,”狐一白弱氣回應,“我是想能不能多住一段時間,大概要一年。”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顯然沒有想到狐一白會說出這樣的話。
“閨女,你怎么……”
怎么辦?
狐一白眸子滴溜溜打轉兒,心思玲瓏。
老實交代?不成不成,會被抓住科研的!
那我不租了?
天橋下,流浪漢與我,似乎進入某種不可描述的劇情了,不行。
唔,說謊吧,可說什么呢?
“喂?”
“家里出了點事,曹姐您別細問了。”人果然逼急就能放飛自我,狐一白弄出哽咽聲音,輕靈聲音也變得沉郁許多,“曹姐求你了,如果你要是不答應,我只能露宿街頭了!”
“呃,閨女,別,別。你先到我店里,咱見面聊,可別想不開……”
“謝謝,真太感謝您了!”
曹大媽那邊來客人了,她掛斷電話。
計劃通,完美!
狐一白放下手機,臉上哪有剛才的悲戚神情,以纖手比了個耶,為自己戲精附體點贊。
門口碎石輕響,灰喑從鞋架后鉆出,竄上狐一白嬌軀,可能之前在溜肩上呆得不舒服,這次是爬在手上,旋即被她托舉到眼前。
“灰生,你去哪了?”
“小區監控室,我把這月監控嗑了。不得不說,硬盤真難吃。”
狐一白覺得灰喑巴掌大的形象很是可愛,單手托舉,另一只手像擼貓一樣去逗弄灰喑這只白鼠。灰喑毛發如刺樹立,瞬間便軟化下來。
“狐一白,我毛發上有尸毒。”
狐一白本來已經摸了幾下的手如觸電收回,嚇得仔細查看。小手溫潤白皙,指頭剔透似能看到皮下血管,既沒有傷口,也沒有變黑。
“放心,我收斂了尸毒,不過提醒你,我的毛……”
狐一白蓬大一倍的尾巴毛發這才逐漸倒伏,不等灰喑說完,又是對灰喑上下其手指,報復灰喑大喘氣的解說。
灰喑無語,只好仰頭任由狐一白撫摸,幾下過后伸著爪子推開手指。
“快點走吧,你不是還要租房嗎?”
“好。”
狐一白縮手握住灰喑,開門下樓。灰喑當然不會這么任由狐一白握著,在她手上扭動幾下就已脫身,將臨時的小窩安置在她衣兜里。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性格變了?”灰喑聲音透過布料,顯得有些悶。
“唔?”
灰喑在衣兜里翻了個身,顯然不理會狐一白疑問。
的確……有些變了。
性格更加開朗,有時會將以前放在腦海的心思拿出來實踐,對于貓狗更不待見,總覺得狗這東西很惹人厭。每天想的最多的是填飽肚子,更貼切的形容是修煉,采集靈氣確保不餓。
但對于灰喑為什么是想多碰碰?
狐一白并不能理解剛才舉動的意義,灰喑提醒的真意也就無法得知,不過應記著。
到了小區門口,忽然看到一排警車魚貫而入,警鈴聲大作。狐一白沒急著離開,側身站在人行道上聽幾位買菜大媽聊天。
“張姐,這是怎么回事?”看樣子是買菜回來,正碰到出門的聊友。
“不清楚,聽說是居委會死人了!”
“沒錯沒錯,兇殺案吶!”
“媽呀!這也太嚇人了,兇手抓到沒?”
“不會在咱們中間吧。”
狐一白頓覺自己最近有點掃把星附身,走到哪哪就出事。
她支棱著小耳朵在一旁聽風,就聽那個剛加入的大媽說:“我今天去居委會辦事,正碰到這檔子,我聽樓上先傳出一聲尖叫,接著一個人就從樓上滾下來,然后不像人聲的說有人死了之類的話。”
“啊!”
“太嚇人了!”
兩位大媽發出滿足的嘆息,又開始詢問起細節。
“你沒看看死人張什么樣?”
“我沒有,有個男的膽大,上去了,聽他說……”
狐一白聽到后面的話,心跳驟然加速。她快步走開,遠離是非之地。
一路無話,等狐一白到了,曹大媽早就等在房屋中介的小屋里。一壺茶放在隔熱墊上,還冒著裊裊煙氣。
“閨女,家里出事了?”
“是,不便說,暫時回不去了。”
狐一白低頭抱著茶杯,低頭吹吹裊裊煙氣才說,看樣子是想到很多不好的事。
“身份證開不了,我沒有戶口本。所以請您諒解。”
“閨女,你是知道,現在有規定,不能……”
狐一白沒有說話,她覺得此時沉默并向被求助者展現可憐比語言更有魅力。于是狐一白手指修整垂在臉上的發絲,讓曹大媽能看到垂成“八”字的細眉和輕輕咬住下唇的貝齒。眼神和眼淚不好處理,只好瞇起眼睛,像壓抑淚水那樣。這樣一張我見猶憐的哀婉面容便成了,好似西子心痛,讓看客不由想起雨中丁香。
暗香流露千千結,解不開,獨自愁。
狐一白突掩面,嚶嚶哭泣。其實也是有疏漏的,比如那只拿熱茶的手依然穩健。
曹大媽看著心痛,不知不覺間將狐一白的身影和當初那個小姑娘聯系到一起,她不想讓那樣慘案發生。
“哎,閨女,你先住這兒,要是來人查我可得趕你走,到時候別怨我就成。”
“行,”狐一白在擦拭莫須有的淚水,“姐,房價你說,我還是跟潘偉合租吧。”
“房價原來是1400,我也不加價,單月算你七百,一年十二個月,是八千四。這月眼看到月末了,我就不算錢了。”
“謝謝姐。”
門口風鈴響動,一個大學生模樣男生推門而入。
“行了,也別說那些客套話,趕緊回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曹姐。”
狐一白轉身,正巧與走過來的男生對視,狐一白微笑點頭示意,與他錯身離開。男生還呆愣在原地,回頭目送狐一白裊裊婷婷的美麗。
狐一白沒有與他多說話的打算,男生的相貌著實讓她有些不適。瓜子臉,耳小且上耳微尖,眼睛突出眼仁向上露出三面眼白,嘴小,鼻子聳立無肉,看著就不很舒服。
“肖笑,房子出什么事了?”
“曹大媽,你能不能管管樓上,天天開門做菜,樓道里都是做菜味。還有他們家孩子也太那什么了吧,整天不是哭就是鬧。”
狐一白掩門,墜在門框上風鈴輕響,終歸平靜。
房子她必然是跟潘偉合租的,曹大媽四戶房屋除卻留給自己的一間外,其余都是沒有在室內加防盜門,那她的妖化和清修就沒有這樣安穩,思來想去,還是與潘偉合租最好。
“灰生?”
灰喑在衣兜里動動,做以回應。
狐一白雙手比劃著,很是俏皮可愛,她頗有些歡愉地說:“你喜歡老鼠籠子嗎?就是那種帶個滾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