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倫維持著伸出手的姿勢，無法改變。

他的思緒像被某種狂熱的偏執主宰，觸碰的動作單一卻強烈地執行著。

他看到四周的墻壁開始腐化，長出猩紅色的觸芽，地面仿佛正經歷地震，上下起伏并不住有猩紅色的事物在涌動，不停在吞噬那些漆黑的暗泥，將它們染上猩紅的色彩。

耳朵持續產生未知的轟鳴，明明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嗡嗡”的尖銳刺響不斷回蕩在腦海里。

“停止，停止，停止。”僅存的理智讓他用力呼喚，他的靈性察覺到，這片區域都在止不住地失控！不能就這么繼續下去！

“停止！”拼命在內心呼喊的聲音開始放大，漸漸找回了正常的感官。

“呼。”不知道對抗了多久，最終格倫用力將伸出的右手抽回，周圍的景象迅速平復正常。

“太可怕了，”格倫撐在地上劇烈喘息，“我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狂亂系的能力都危險無比，拼命要在失控邊緣徘徊，那個‘具現’技能即使是現在的我恐怕也無法承擔。”

幸好，對方死而復生的特點，讓他判斷對精神層面上造成傷害的“觸碰”更加適合。

“這幾種能力的關系又是什么？從‘尖嘯’到‘觸碰’到‘具現’，對自身和周圍造成的失控影響依次增大？”

他還記得在城外馬車上時，使用“尖嘯”并沒有給他帶來失控的困擾。

但這次的“觸碰”，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如果就這么放任下去，恐怕他會變成下水道里的怪物。

“還是神秘學的知識不夠啊……”格倫嘆息一聲，打算將這幾天遇到的問題好好請教一下蒙茅斯，避開自己的能力，只詢問有關失控、靈性、超凡者之類的知識。

將地面上的斷罪大劍拔起，讓它還原成金幣，一道濃重的黑煙此時也跟著升起，漫入格倫的腦海當中。

前所未有的眩暈感沖進腦海，格倫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后他聽到了某種聲音：

“巴茲·托德斯，請記住你的使命，不要忘記是誰將你一次次從失控中救起。”

“我們不信仰神靈，我們信仰的，凌駕神靈。”

“收集夜女神信徒的血，將僥神的柄權收回，打開無神之門。”

……

格倫的視野恢復正常，眩暈感也隨之淡去，內心仿佛有明燈被點亮，但他沒心思去確認。

剛才聽到的話語，那是什么！？

被我處理掉的男人名叫巴茲·托德斯？剛才是某個人在向他下達命令，巴茲正是因為這個命令，所以才追殺身為夜女神信徒的默拉德？

可是默拉德并沒有身為超凡者的力量，對方稱夜女神是僥神，這又有什么聯系？

不對，最奇怪的不應該是我為什么能聽到這些聲音嗎？

格倫看向自己的右手，發現整個手臂蒼白無比，且在微微發抖。

“不能在這里拖延時間，這些事情離開這里再想。”

他翻了翻巴茲殘留的衣物，里面有不到1鎊的現金，一張皺巴巴的信紙，和一塊銀色的銘牌，銘牌帶有些微靈性，上面寫著“巴茲·托德斯”。

格倫將這些全都帶在身上，同時眼角掃到之前巴茲所攜帶的玻璃瓶，里面漆黑的爛泥被染得猩紅，像畏縮般不正常地縮在瓶子底部。

想了想，格倫將它拾起，小心用自己的衣物將它包起來。

隨后，他沒有去看背后濃重的黑暗，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現場。

等來到之前交戰的倉庫，不死者們已經不見蹤影，克洛將斷罪者們召集在一起，和蒙茅斯逐個檢查每個人的狀況。

看到格倫回來，克洛微微偏過頭。

其他人也都望向他，比起“怎么樣”更多是看見他平安歸來放心的眼神。

格倫的嘴角抽了抽，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復活了。”

斷罪者們：“……”

雖然當時對方的狀況很不好，可對方可是個E級！而且興許兩個月后就能晉升D級，位列法蘭戰力巔峰，而格倫今天才成為超凡者……

克雷格的表情寫滿了懷疑人生。

只有克洛不為所動地點點頭，開口打斷了其他人的驚訝：

“回來就好。”

這時蒙茅斯也檢查完最后一名斷罪者，確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后，走到了克洛身邊。

“今天都先回去，明天開始我們會忙碌一陣子了。”克洛說完這句話，下達了解散的指示。

格倫對以后這邊發生的事情不了解，趁著克雷格往外走湊到他身邊。

“隊長是什么意思？”

克雷格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你追著那個人走后，不死者跟我們糾纏了一陣就離開了。”

“那跟明天開始忙碌有什么關系？”

克雷格默默看他一眼，突然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他們惹到的，可是斷罪者。”

……

格倫回到家里，給安娜準備好晚餐后，若無其事地打掃、洗漱、整理房間，最后回到自己臥室，反鎖好門躺在床上，這時，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已經明顯恢復血色的手臂，仍舊在止不住地顫抖。

這時他才發現，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從今天發生的事情中緩過神來。

他，殺人了。

格倫對這個叫巴茲的男人沒有任何憐憫，他幾乎殺死默拉德，被自己用靈性看了一眼就前來索命，最后還留下殘忍的報復話語，就算再給一次機會，格倫也會果斷殺死對方。

但是，只要是還有良知的人類，都不會對剝奪他人性命這種行為感到理所應當，即使他是斷罪的劊子手，本質仍然是一個純粹的普通的人類。

因此他感到畏懼，畏懼的并不是后果，而是行為。

他也開始隱約體會到，超凡者的世界，并不會像他從前生活般那樣平靜和諧，仔細回想當時在倉庫里的情景，他之所以迅速做出跟上巴茲的決定，恐怕也有一部分跟體內“斷罪者狩獵罪人”的因素有關，這種本能般的沖動一定程度上驅使了他。

想到這里格倫用左手握住了顫抖的右手臂。

他要變得強大起來，不止是在超凡體質上，內心也是，要隨時審視自己，不被斷罪的欲望吞噬。

“我想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格倫嘴角上揚，露出了跟克雷格在診所那天同樣的苦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