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倫咬下煎蛋餅的動作突然停止了。

他的背后猛然一涼，回想出了很多細節。

每次他離開診所，都是默拉德一個人待在里面，說是冥想，更不如說那樣背對的坐姿，像是在等待什么東西。

格倫家里明明有空的客房，默拉德卻從來不肯入住，就連地址都不讓告訴他。

默拉德身上沉默寡言的氣質，與其說是天性，現在仔細想想，反而像是那種生死看淡的感覺。

手中的煎蛋餅掉在地上，被淋漓的雨水澆灌。

“這世上不會有太多單純的巧合，如果我是追殺者，一定會選擇對方不在的時間提前做好布置。”

“而昨天，我和默拉德去了城外，直到午夜才回來。”

格倫再也沒管那么多，冒著大雨一路朝街道盡頭跑去。

格烏普心靈診所。

大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的人，他們打著雨傘，擠得滿滿當當，嘴里還不停在嘟囔：

“警署的人怎么還沒有到？”

“我從沒見過這么猖狂的竊賊。”

“里面應該沒有人吧？”

……

格倫用力撥開人群，不少附近的人認出他，紛紛為他讓路。

抬頭，“格烏普心靈診所”的牌匾已經搖搖欲墜，大門被粗暴的砸開，整個門板向內翻，僅透過門的洞口，就能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

這一幕，格倫感覺內心的氣血在向上翻涌，還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懼感在侵襲，他不顧眾人勸阻，只身往診所走去。

擰開沒什么用的門把手，房間里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天花板也破開好多塊，邊緣垂落著不少殘片。

“默拉德？”沒有燈光的診所顯得很暗。

“默拉德？”承重柱上有明顯重物砸擊的痕跡。

“默拉……”格倫低頭，看到了被廢墟掩蓋了一半身子的默拉德。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半邊身子，被廢墟壓住的另一邊，則是讓格倫不敢去看。

他蹲下身子，悔恨和無力占據了心房，緩緩握緊黝黑的大手。

為什么沒能早點察覺。

細碎微弱到隨時會消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您……來了……還是這么準時。”

“抱歉……讓您的診所……但我提前查過了……市政廳會……賠償您的損……損失。”

“嗯。”格倫緊緊握住對方的手。

默拉德目光直視搖搖欲墜的天頂，似乎終于等來什么似的，語氣十分釋懷：

“您說，我的信仰……夜女神……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這一刻，他終于說出他長久以來的疑問。

“我不知道，”格倫沒想用謊言欺騙對方，“或許你也不知道，但不知道不代表祂不存在。”

“我唯一知道的是，夜女神的信仰因你而存在，正因為你一直堅持，才讓我……一個不懂信仰為何物的人，更傾向于相信祂是存在的。”

默拉德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準備好了安心迎接死亡。

格倫再次緊握對方的手：

“告訴我兇手是誰。”

默拉德用盡力氣睜開眼，看著眼前的格倫，對方身上的氣息讓他看起來和平時那個溫儒待人的格倫醫生截然不同，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燒。

“……不死者。”短短吐出三個字，隨后像是放下了一切的重量，默拉德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我不會讓你死。”格倫緊緊咬著牙，望向地板上的破碎鏡面，凝望五秒進入黑霧世界。

虛握星辰，展開隨之出現的天賦樹，格倫投入了強烈的意識，將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靈性】那顆星辰上。

沒有用，什么都沒發生。

他沒有放棄，重新聚集意識，投向了【尖嘯】，表達出強烈的取消意志。

“咔”的一聲，那顆星辰像是破碎了一般，被點亮的光芒一下變得黯淡，格倫聽到柔潤的水滴滴回湖泊的聲音。

還不夠，格倫繼續集中注意力，將意識投入【看破】，隨著星辰的黯淡，又一滴水珠落下。

這時，整片天賦樹全都處于未點亮的狀態，但卻又重新虛亮起來，似乎處于可以進行加點的狀態。

格倫沒有猶豫，將意識投入【靈性】，嘗試點亮。

點亮成功！

伴隨著星辰綻放光彩，格倫覺得自己的視界一下變得寬闊起來，仿佛內心有一個“壺”一樣的東西一下子撐開了。

取消兩顆，點亮一顆，相當于洗點需要付出一點天賦的代價。

確認完畢，格倫立即退出黑霧世界，對著閉上眼睛的默拉德伸出右手，嘴里用古德語輕聲念誦：

“靈性！”

他不知道為什么使用古德語才能觸發能力，也許是這門語言經常用于誘導、催眠等的心理暗示，作為這個世界心理學的必修課之一，古德語顯然難不住他。

湛藍色的光芒從他的身軀沿著手臂移動，注入默拉德重傷的身體，這些藍色的靈性附著在對方身上，包裹在傷口處，止住了往外溢出的血液。

在翻閱相關書籍時，格倫曾看見過有人用靈性治療傷口的例子。

五分鐘后，靈性被榨干的格倫強撐著隨時都會眩暈的身軀，跌跌撞撞撞開了診所的大門，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下，虛弱但堅定的吐出一個詞語：

“救命！”

……

不遠的地方，面容英俊的超凡者克雷格目送著格倫和他的助手被送去救助，他的身旁站著一名眼神深邃的男子。

“隊長，為什么不直接把人要下來？”

這人正是克雷格提到過的隊長——克洛?伊留艾斯，他直視警用馬車遠去的方向，一言不發。

見隊長仍舊沒有表態，克雷格有些焦急地說：

“你就不擔心他去招惹某些未知的存在，祈求某些惡靈的力量嗎？你也知道他身上有些‘特別’。”

“我們的力量不是為復仇準備的，”克洛踱了踱步子，將視線移至診所門外隨時可能掉下來的牌匾，“明天這個時間，你再去找他。”

……

格倫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呆。

一是因為剛才已經收到默拉德沒有生命危險的消息放了心，二是他的靈性已經被放空，整個人都有點懵。

不知道過了多久，推門進來的不是護士，而是幾個穿著正裝的警務人員，其中一個還在唐吉老先生一案中見過。

審訊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短暫，但卻絲毫沒有考慮過他現在的狀態，在經過半個小時的嚴厲審問，問了例如事發時他在做什么，與傷者的關系，家里幾口人之后，來了幾個衣著并非制服的男人，和審訊官交頭接耳幾句，隨后對方的態度轉變差點讓格倫懷疑眼前的審訊官是兇手。

“我們將會賠償您20金鎊的費用，彌補這段時間您停業的收入，另外市政廳將會著手重建您的診所，由專人負責，不需要您操半點心。”

在格倫狐疑的眼神中，對方只好又多解釋了一句。

“有大人物以自身信譽為您擔保。”

大人物？穿越過來還不到十天，我什么時候結實過大人物了？

超凡者克雷格所說的隊長？

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如果行兇者知道默拉德還活著，肯定會再次尋找機會，意識清醒過來的格倫坐起來簽署好文件，翻身下床準備辦理出院——本來他就沒受傷。

走在街上，小心繞過好幾個路口，確認沒人跟蹤之后，格倫這才返回索德羅街，回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