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都被籠罩在黑暗里，看不到月亮或星星，只有車隊的火把，像搖曳在黑暗中舞動的精靈，成為唯一的光源。

就像一個人走進了最孤獨的黑暗深處，周圍什么也不會有，但什么都有可能發生，這種恐懼不是因為安靜而帶來的，而是某種壓抑的氛圍，緊緊扼住心臟的感覺。

格倫屏住呼吸，透過車窗簾小心探看著道路兩側。

黑暗深處有什么模糊的影子在躁動，它們沒有靠近，甚至沒有注意到這邊，但格倫還是時不時能感受到某種令他毛孔豎立的視線。

僅僅隔了一道墻壁，這種令人揪心的差異讓格倫有些難以接受，很難想象每天帶著笑容生活的城市外面，竟是這樣的景象。

格倫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這條路上這么干凈，該不會是有什么更強大更恐怖的存在，迫使那些黑暗中的影子不敢接近吧。

所幸他的擔憂并沒有成為事實，車隊的確一路無事的走到盡頭，前方已經有人看到了遠處模糊得就像幻覺的巨大莊園，就這么聳立在夜空之下，跟周圍的氣息截然不同。

“繼續前進。”納茲探頭看了一眼之后，下達了命令。

就在他坐回馬車當中的時候，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撩起了車窗簾。

格倫透過間隙突然看到，窗外的一根火把，熄滅了。

不是巧合，格倫感覺自己的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分明看到，車窗外的光線，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

人群慌亂的聲音也透過夜色傳了進來，打破維持已久的沉寂。

納茲的臉上有汗，他拿出手帕嘗試擦拭額頭，手卻在抖。

格倫又看了默拉德一眼，雖然對方依舊是沉穩的表情，但他嚴肅的臉此刻正默默低著，嘴里不斷念著夜女神的誦經。

就在這時，不同于喧鬧的，第一聲慘叫就這么乍然劃破了夜空。

格倫再次把目光投向納茲，對方咬了咬牙，握緊了手中的手帕，心知此時再不做點什么一切都完了。

他像是鼓起勇氣般再次把頭伸向窗外，同時咆哮般的下達了命令：

“所有人，全力驅往莊園！保證馬車順利抵達的車夫，將獲得2金鎊的獎勵！”

格倫了解到，送這一趟路的馬車車夫，通常報酬不會多于10便士，如果是城外可能要翻上一番，但2金鎊顯然是個天價。

他感覺馬車猛然加速。

這就是鈔能力嗎，被慣性狠狠按在馬車座位上摩擦的格倫忍不住在內心想到，放棄了跳車自己前行的打算。

雖然把性命交給車夫讓他不安，但落單也不會有更好的下場，更何況現在的車夫打上了超級BUFF加成，他要做的，就是保證自己不在瘋狂的顛簸中被甩出去。

當然，還有一件事可以做。

格倫張大嘴巴，發出無形的尖嘯，車內的另外兩人對此毫無反應，窗外的黑暗卻仿佛寂靜了兩秒。

在這短暫的寂靜當中，馬車奮力沖破了夜色。

……

當一切停止，窗外也重新燃起了火光。

納茲第一個跳下車去，檢查外面的狀況，格倫也跟著下來，巨大的莊園就在他們面前，銀質的巨大柵欄門開著一條縫隙，里面是聳立在夜空中的塔樓和房屋，看不清具體模樣。

回過頭，最后三輛馬車并排駛了過來，而只有一個車夫——他一人手里同時握著三輛馬車的韁繩。

究竟發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但慶幸的是在這名車夫的威猛操作下，所有馬車都安然抵達了莊園，一輛不少。

在給予了6金鎊報酬的承諾后，納茲并沒有清點人數，迅速安排手下將玫瑰放回被挖掘的花園中。

沒有清點人數是害怕引起恐慌，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們當中有人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次行程一樣。

格倫不敢一個人在莊園外呆著，他進入莊園內部，小心的探索起來。

既然機緣巧合之下讓他來到了城外，對于這樣的一棟建筑顯然不能輕易放過，而且既然那個女人是莊園的主人，在可以溝通交流的前提下，遠比黑暗中未知不講道理的威脅要好。

他走在濕潤的泥土上，來到建筑后方的一片空地，似乎是后院的地方。

“納茲說他在莊園里挖出女人的尸體，很可能就是在這里。”

不遠處的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這間接證實了格倫的猜測。

正要邁出步子，突然一種恍惚的感覺襲上腦海，他感覺到眼前的一切發生變化，仿佛所有的色彩全部用反色進行了處理，又像是生命與死亡調換了位置，黑的變白，彩色的變黑，泥土都仿佛在發芽。

他下意識感覺到夢中的女人很可能就在他身后，用手蒙在他眼睛上，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眼前的土壤自行消散，露出明顯被挖掘過的坑洞，滿帶少女生命氣息的軀體躺在那里，穿著他送的洋裙，格倫下意識把視線挪開。

“難道我不美嗎？”帶有些微涼意的吐息從頸后傳來。

格倫強打起精神回應：

“我認為，直視睡眠中的女士不是紳士的行為。”

此舉引得對方輕笑。

恍惚感順著腦袋從上往下褪去，眼前的色彩恢復原本的樣子。

而躺在坑里的，赫然是一具白骨。

格倫咽了口口水，慶幸沒有被美色迷惑。

“就是這里。”身后傳來聲音，格倫回過頭去看到納茲走過來，卻看不見女人的痕跡。

他默默走到被挖開的坑洞前，看著里面的白骨。

隨后雙膝著地跪了下來，誠懇開口：

“我為我魯莽的行為表達最深切的歉意，我將玫瑰都放回了原位，希望可以獲得原諒。”

五分鐘過去了，什么也沒有發生。

納茲抬頭看了格倫一眼，格倫也無奈搖頭，他也沒感覺到女人的存在。

這是入土為安的意思？

納茲默默的站了起來，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如果這樣對方都不肯原諒，他也沒別的辦法了。

看著納茲離去的背影，格倫默默嘆了口氣，正準備跟上去，背后卻再次傳來女人好聽的聲音。

“你要回去了？”

回過頭，肌膚白皙得有些泛出月光的少女靜靜看著他，身上穿著他送的黑色洋裙。

格倫愣了三秒才低下頭挪開視線。

“是，是啊。”

“你下次還會來嗎？”女人的話讓他猝不及防。

“也許短時間內不會。”格倫想到城外的景象，誠實回答。

“既然這樣，那我去找你吧，”女人的話讓格倫頗感意外，“我對你有點興趣。”

格倫不知道對方所說的，究竟是對他這個人感興趣，還是對他能使他人狂亂的能力感興趣，至少在治療納茲的過程中，他相信女人有了解到一些信息。

“你過來。”女人伸出潔白的手掌，與死尸不同，那是一只沒有瑕疵的溫軟玉手。

沒辦法拒絕，跑也跑不了，格倫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將自己的手搭在上面，掌心傳來微微的暖意。

“放心，你現在所觸碰和所看到的，是真實的我。”

格倫默默沉吟了兩秒，有些猶豫地開口：

“納茲也看過了。”

這回換女人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格倫話里的意思，偷偷咧開嘴角，笑起來很好看。

“之前包括你看到的那些，嗯……都是虛構的替身，只是用來蒙蔽雙眼，”說到這里她換了種語氣，“還是說，你對我‘真實’的軀體很感興趣？”

格倫無言以對，總感覺對方能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好像比他見過的世面多得多。

“我真實的名字……”

輕笑間，對方的氣勢在瞬間陡然爆發，格倫感覺到對方的身形仿佛在一瞬間暴漲，如同看一個螻蟻一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我的名字是芙露蕾蒂，72柱魔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