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老苗，實在睡不著。就爬起來點亮油燈，去到小酒館大廳。

他打開門，看見一個胡子拉渣的老頭坐在酒館門口。

聽見身后的開門聲。老頭抬起頭來。

“老李頭。怎么是你？”老苗詫異得不行。

老李頭沒有說話，邁著蹣跚的腳步走進小酒館。

“你不是死了嗎？”老苗在老李頭面前坐下，幫他倒了一碗清水。

老李頭把水喝完，沒有說話。就坐在一旁定定地望著老苗。

“老李頭。你知道當年在苗家莊，發生什么事情了嗎？”老苗又往老李頭面前的碗里倒水。

老李頭搖搖頭，又一仰脖子喝完所有的水。

這時老苗聽見身后響起沙沙的聲音。老苗回頭一看，差得給嚇傻了。苗家莊所有死去的人，一個個從門口走進來，很快就把酒館的大廳站滿了。

還有些人由于太過擁擠，正站在酒館的外面呢。

老苗站起來，端著油燈走到每個人面前，一一去辨認。劉二看見他時，眼里露出憂傷的眼神。他脖子處正不斷有鮮血從那里滲出。

老苗想找點什么東西把他脖子處的傷口堵住，卻發現每個人的脖子處都在往外滲著鮮血。

這些人當中唯獨少了苗小竹。

老苗突然意識到這些苗家莊的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今晚又是因為什么緣故，讓這些死去的亡靈從墳墓里爬出來呢？

這時候許春花因為怕老苗難過，就想著起來陪老苗說說話。

呆在這個破碎虛空實在太難受了，死也死不了。

許春花看見這些苗家莊的亡靈，正一個個圍著老苗站著。

“老苗......老苗......”許春花叫道。

老苗抬起憂郁的眼神。“你看他們死得多慘。死后都不得安息。”

“老苗，也許這是夢境呢？”許春花說。

這時候老苗看見君墨從里屋走來。

“這里怎么這么多人，而且每個人的脖子好像都受了重傷。”君墨說。

君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就想著到酒館外面散散心。順便想想今后的打算。

沒想到剛一下樓，就看見這百十號人占滿了大廳。

每個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深深的憂傷，好多人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籬笆。

就在下一秒，君墨突然反映過來。這些人早就死了。

君墨看向老苗。“這些人都是你們的故人嗎？”

老苗點點頭，走上前一個個擁抱了這些已經逝去的故人。眼里在油燈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已經是很多年前了，有人闖進我們苗家莊。殺了全村的人。除了一個下落不明的苗小竹，還有就是我和我夫人僥幸活了下來。”老苗難過地用手擦掉眼里的淚珠。

“這些人都挺可憐的。連死了也不能安寧。”君墨說。

“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回到當年的苗家莊。弄清楚這一切是怎么回事。”老苗說。

老苗眼里落下一顆滾圓的淚珠，這顆淚珠變成一個很小的漩渦。

接著這個漩渦越來越大。酒館外刮起狂風。

三個人連同這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亡靈，一同給卷了進去......

***

君墨醒來的時候，發現天上的月色正明。

老苗和他夫人許春花，就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老苗......老苗......”君墨走過去搖晃著老苗。真怕他就這樣死掉了。

老苗很快讓君墨給搖醒，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這是哪里啊？”君墨看見老苗醒了，趕緊用手拍拍他兩邊的臉。“趕緊醒醒。這里究竟是哪里啊？”

老苗坐了起來，仔細辨認了一番。

“這里就是苗家莊。”老苗詫異地看著不遠處的房屋。“我們怎么回到這里來了？”

許春花在地上咳嗽了幾聲，努力爬起來看了周圍一眼。“老苗。我們是不是死了？”

“我們好像是回到苗家莊了。”老苗并不是很肯定。

這大千世界蘊藏著無數小世界。這些小世界也許有通往大世界某個時間段的隧道。

而這些隧道并不是時時刻刻開放的。直到有什么事情發生，這個時光隧道才會開放。

比如已經死去的亡靈，又從泥土里鉆了出來......

“既然都來了。何不去看看，現在苗家莊是不是一個人都沒有了？”君墨說。

老苗和許春花打定主意去莊里看看，說不定有什么重要的發現。

天上的月色正明，苗家莊里靜悄悄的。

剛走了幾步老苗就變得興奮起來，因為他聽見了老李頭的咳嗽聲。

這是老李頭的舊疾了，有事沒事就喜歡咳嗽幾聲。

現在老苗敢確定他們回來的這個時間段，莊里的人都還在活著。

“老李頭......老李頭......”老苗猛烈地敲響老李頭家的門。

老李頭氣呼呼地從床上坐起來，再套上鞋子走出來打開門。“老苗，大晚上的你叫魂啊。”

老苗激動得上前去擁抱老李頭。

“咦。怎么連春花也在。你們倆吵架了？”老李頭撓撓頭。

“沒吵架......沒吵架。大家都還好嗎？”老苗摟著老李頭又是鼻涕又是眼淚。

老李頭尷尬地站在那里，動都不敢動一下。“你是喝醉了還是怎么回事?胡言亂語的。”

“老李頭，你已經死了。”許春花說。

“瞎說。春花，我平時看你也不是刻薄之人，怎么平白無故就咒我死了呢。”老李頭不高興地說。

“老人家，你確定莊里沒有事嗎？”君墨上前問道。

也許是某種很偶然的因素，讓他們回到發生慘案前的苗家莊。

老李頭看了眼穿著奇特的君墨。“我說公子，看你也像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非富即貴。怎么大晚上會和老苗夫婦在一起。你從哪兒來，打哪兒去？”

“今天是哪一天？”老苗不安地問道，但愿一切還來得及。

“農歷八月十三啊。”老李頭看了外面像三個神經病樣的人。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我還要一早起床放牛呢。”

老李頭用力地關上門，像老鼠般窸窸窣窣摸到床上去了。

老苗這才想起應該先回家看看。

今天如果真是八月十三，那么離莊里的慘案就還有兩天的時間。

他清楚地記得，當年全莊人死去的那個晚上，剛好是拜月節。

也就是本該大團圓的日子，莊里遭到史無前例的毒手。

剛從老李頭家出來不久。老苗就看見一個步態蹣跚的醉漢正向他們走近。

等那個醉漢走近了。老苗看清楚了來人正是酒鬼劉二。

劉二抬起頭來看見老苗和夫人許春花。夫妻倆身邊還有一個英俊的少年。

“老苗。老苗。你大晚上的在莊里瞎晃什么。”劉二看了旁邊的君墨一眼。“這個年輕人是誰？長得膚白貌美的，怎么像個小娘子。”

“劉二，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老苗有些熱淚盈眶，控制不住走上前和劉二來了個貼面禮。然后溫和地說。“你特么還活著啊。”

“活著......還活著呢。”劉二有些驚訝地瞅著老苗。“你趕緊放開我，我可不是你老婆。”

老苗放開醉醺醺的劉二。“我先回家了，明天再來找你。”

劉二點點頭，用醉醺醺的眼神看了君墨一眼。步履踉蹌地走回去了。

老苗顯得有些興奮，他還有一天時間去扭轉已經成為定局的事。

這一切都得感謝身邊這個少年。

老苗總覺得這個年輕人不一般。至于哪里不一般，他也說不上來。

三人很快就到了老苗家門口。

老苗激動地推開門。

在原來放油燈的位置，找到油燈并點上。

房間里亮起小小的燈火。

許春花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撲在門上不停地抽泣起來。

老苗找到兩壇上好的女兒紅，打開一壇遞給君墨。又給自己打開一壇。

“喝吧。這酒算起來也有些年頭了。”老苗舉起壇子。

君墨抓起酒壇喝了一口。這酒很好喝，沒有一般白酒的烈性。

有點像小時候自家喝的甜酒。有點淡淡的甜味。

許春花在廚房里找到煮好的牛肉，切好后端到老苗他們面前。

“老苗啊。我發現你是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君墨調侃他。

“當我看見那些死去的亡靈，一個個睜著空洞迷茫的眼睛望著我，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震撼。他們是在睡夢中，讓人給殺了。連為什么死都不知道。”老苗又舉起酒壇。

“現在不是好了嗎？”君墨笑笑。“還有兩天時間，完全可以把已經發生的事情彌補回來。”

“你可能不知道，苗家莊里的人都是些犟驢。很多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如果真要他們離開，那是比登天還難啊。”老苗苦惱地搖搖頭。

“不用讓他們離開。當年能在一夜間殺了整個莊里人的人，肯定是提前準備好了的。那個叫做小竹的姑娘是個關鍵。首先我們得找到她。”君墨說。

“既然來了。就總要干點事情。等天亮時我就去找小竹。看能不能問出點所以然。那姑娘平時總是經常來找我鬧騰的。”老苗放下酒壇，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里。“這才是真正的苗家莊的味道啊。”

“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

“好。你先去睡一會吧。離天亮還早。”老苗說。“從這里走到盡頭，那里有一間客房。平時也沒什么人住。你就將就一下吧。”

君墨點點頭。他起身向走廊的盡頭走去。

里面燃燒著一盞忽閃忽閃的油燈。他回頭看了老苗一眼，這個老家伙的背影，此刻看上去是如此孤獨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