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非常的慘烈,只見尸首分裂,血液浸泡著殘肢碎骨,濃厚的血腥味彌漫,讓人感到惡心,悚然。
整整數十具尸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隨處可見的斷肢,怒目圓睜的頭顱,就像是死不瞑目,冤魂圍繞在軀體旁,仿佛是咽不下這口怒氣……
可悲憫不會來源于上層者,死亡是對你身份的盡忠,你做了你應該做的事,你用身軀去守護住了給予你一切的人,那是你生命價值的體現,別此無二。
這個世界就是那么的殘酷,人性,悲憫會變成你最致命的弱點會使你葬送掉自己的性命,所以在這個世界活著的人早以把這一切丟棄了。
生命是最廉價的東西,不管是在陀舍人眼里,又或者是羽國君主甚至是整個天下統治者眼中都是一樣的。
所有人都是為只是為他們犧牲的工具罷了,世道本就如此……
分裂的尸身堆砌在原地沒人會對他們照拂一二,就算是帶回家鄉埋于黃土都是奢侈的。
有的就是在陰暗冰冷的墓穴中化為枯骨,或下個百年千年再有人闖入此地時博得一絲感嘆,此地的兇險慘絕。
收拾好情緒,眾人在漆黑的墓穴中拼命的恢復真源,每個人都不想成為地上躺著的一員。
此地沒有其它的通道,頓時讓所有人亂了頭緒,看著那八座失去所有光澤的白玉雕像思緒萬千起來,會不會線索就在里面呢?
就在眾人胡亂猜測之時南瞳公主的話語從車輦中傳了出來。
“右手邊第二座玉雕,在其雙眸處點綴兩滴精血”。
說完墓穴中頓時寂靜無聲,在疑惑的同時也對南瞳公主由衷的欽佩。
這顯然是她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她推演到了此地的一個造勢,且心思細膩冷靜,遇事不慌而鎮定。
車騎將軍出手,他全身真源鼓蕩,突然間踏空而起,十幾丈高的距離他如履平地般沒有絲毫停頓。
來到玉雕前,他咬破中指逼出一滴猩紅濃稠的精血,瞬間涂抹在了玉雕的雙眼處。
靜待了大約三刻,石階的祭壇上突然一陣劇烈的振動,只見祭壇如同兩塊厚重的石板從中間分隔開來,慢慢的往下移動頓時露出了一個巨大地底洞穴。
頓時一股濃烈的暗瘴之氣鋪面而來,聞之,感到一陣眩迷。
待暗瘴之氣流盡后,眾人拾階而下。
每走一步都心驚膽顫生怕有什么洪荒巨獸跑出來將所有人吞噬盡,由于洞穴向下輦車無法通行,所以艷傾天下的南瞳公主走了出來。
頓時間整個漆黑的洞穴像是綻放著煥彩的明光,成為世間最奪眼璀璨的唯一。
她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戴著金絲琉璃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鳳凰鎏金萬福絳,腰間別著錦繡山河盤龍佩,身上穿著縷金彩鳳云景大紅牡丹姬緞袍,外罩七彩刻絲璞玉綠翡褂,下踩金光黃龍登云靴。
宮袍逶迤垂落,寶光華麗,身若偏鴻似柳枝曼妙,膚如羊脂美玉無暇,碧落青絲如瀑垂散于背肩,柔薏若鐘乳石箸細長嬌弱,堆雪似光潔修長的脖頸,一張天蠶冰絲面紗卻隔絕住了羨煞芳華的絕代容貌,讓人無法窺見其一絲真容!抱憾終生。
臺階似有千層,步行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終于看到了一個頹敗的宮殿。
牌匾金漆雖以脫落但依稀可以看到三個大字“寶華殿”。
想來這里便是陀舍古王用來收藏珍寶的地方吧。
將士推門而入,入眼卻是殘垣斷壁,一副堆灰破敗的樣子。
那失去光華的寶劍猶如廢鐵般掉落在一旁,劍身早已布滿了鐵銹,蒙上了層層飛灰,用手一碰就散落四地。
不僅是寶劍如此,殘缺的大鼎、鐘塔、長槍、銅朔都失了寶器應有的光輝。
歲月的無情體現的淋漓盡致,管你風華絕代終了不過一捧黃土,傾世紅顏到頭也成紅粉骷髏……
大殿一共三層,第一層已經沒有完好的器物了,就算有也勾不起南瞳公主的任何興趣。
這種器物只要她想要堆積成山都沒有問題。
第二層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擺放著一百零八件強大的寶器,每一件都鐫刻著名字它們有著屬于自己的榮耀。
不過其光華神性都流失的差不多了,但也還能勉強使用,這就便宜了還存活著的將士,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的挑選著自己趁手的寶器。
移步到第三層,三個漆紅的木匣子抓住了眾人的視線,雖過了三千年但匣子上神性的光輝還是能感受到,它就像是一雙巨手緊緊抓住眾人的心。
霸王伸手打開了一個匣子,只見一羽“孔雀翎”安靜的躺著。
仿佛千年的歲月也無法對其造成絲毫影響,綠色的神性光輝在靜靜的流躺著,猶如星河中的瑰麗的星輝般璀璨,霸王毫不猶豫的拿到了手里。
第二個盒子鐘老搶先打開了,只見一塊金屬令牌散發著赤焰的神芒。
老者一喜驚嘆道。
“沒想到天火令被藏在了這里,古籍中記載,天火令能接引九天之火,焚滅八荒,染上一縷便能將全身熔煉成灰”。
鐘老自然是笑納了。
最后一件寶器沒人再敢上前,三個匣子中這個匣子的氣息波動是最大的,所以把這個匣子留給了南瞳公主。
只見她伸出玉手輕輕的開啟匣子,只見一道湛藍色的強光透射而出,狂暴的水汽沖蕩著每個人的軀體。
用真源灌注進眼睛可以看見一把骨笛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它在眾人腦海中勾起了一個尸山血海的畫面,修為低弱者早已驚汗淋漓。
“血海骨笛”。
這是一件在三千年前血瘴滔天,兇名遠揚的兇器,它是用什剎海海妖“天怒巨鯨”的脊骨所打磨而成的。
只要一吹響便魔音貫耳,神魂如被天火煅燒,天雷轟打,弱水滌魂,讓人求死不能。
南瞳公主將它收起。
此等兇兵就連“彼岸期”的強者都寒蟬若驚,畏懼不已……
突然眾人一陣莫名的眩暈,來的毫無預兆讓人措手不及,每一個人腦海中都浮現了一幕人生中最恐懼的畫面,它是埋藏內心最深處的夢魘,但在此刻被勾了出來。
無論是將士或是戰力通玄的霸王都一樣無法避免,只見霸王面目猙獰,神情扭曲,他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一個血色夕陽的戰場。
那一幕嘶喊聲,哀嚎聲此起彼伏,冰冷的寶器勾帶出血液潑灑的聲音,以及骨頭碎裂時那震耳欲聾的慘叫。
一頭頭雄壯巨大的荒獸在碾壓著戰場,火光漫天,血流成河……
這時一個12歲左右的少年單薄的身影在戰場中猶如微小的砂石,在他周圍不停的有人倒下。
“救我,救救我”!
一聲聲哀求在他耳邊響起,但他卻無能為力。
他如同驚濤里的一葉孤舟,生死由天不由己,隨時都可能淹沒在巨浪中,弱小,卑微的自己讓他感到命途多舛。
但事實并非如此,他有全天下最尊貴的身份,他是背負著一身榮耀的皇子,他是往后主宰蒼生的王,但此刻他卻如螻蟻一般,只求能茍活……
此時他耳邊不停縈繞著父親的話。
“你命格過剛,一身天鎖蠻力被封印在你穴竅周天之中,終有一天你會凌駕眾生之上但也僅是你的身份”。
“如果你要做到修為凌駕蒼生就必須通過特殊的法打通你的潛能,在你年幼之際是最好的時機,不要怪父皇幫你選擇,因為你是我的皇兒,也必定是我羽國未來的守護者,去戰場覺醒你的道,去踏出你煌煌仙途的第一步”。
此時他只能躲避著荒獸的踩踏,因為沒有一個敵人會把精力放在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身上,仿佛連殺他都是對身份的玷污。
最后羽國軍隊慘敗,整個山嶺尸橫遍野,一具具殘尸分不清誰的手誰的頭,有的甚至被踩踏成了肉糜。
一個稚嫩的少年推開掩埋在他身上的殘肢斷骨,擦干滴落在身上的血跡,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他自己一個,最后被援軍帶回了城里。
他一次又一次的被送入戰場之中,一次又一次的茍活了下來。
他只能做著懦弱的逃避,他害怕冰冷的鋒刃割破他的軀體,他直面死亡卻害怕死亡,這不是懦弱而是本性。
但當死亡成為常態時,他會對自己感到羞恥,痛恨自己的膽小懦弱。
他背負著逃兵的罵名,他想洗刷掉自己身上的恥辱,但尊嚴凌駕在死亡之上時……
那一天萬籟俱寂,戰爭的號角已經變成了凱旋的奏歌,但大軍并沒有返回的跡象。
他們一群人中間圍著一個少年,他舉著比他還要高的劍與眾人對視著,雖然表情兇狠但可以看到他的雙腿瑟瑟發抖。
他被眾人輕蔑的笑著。
“滾回家吃奶吧!大羽國男人死光了,連乳臭未干的毛孩都派出來送死,趁早把你們的珍寶、女人交出來,我給你們留點賤種血脈,不然全部屠盡,雞犬不留”。
那一刻憤怒點燃了他,骨頭似乎化成了烈焰在其全身蔓延,筋脈中血液噴涌流動,頭頂逸氣而出。
他就像一個丹爐煉制了一顆稀世寶丹將要出世,全身精氣四溢。
滾滾真源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從未感覺過的力量隱藏在他身軀內,甚至于每個毛孔都散發著光輝……
那一幕一個少年如天龍降世般,一人縱橫捭闔,力鼎蒼穹,以無上神力屠滅數萬強軍,血流十里成河,血霧百日不散,冤魂哀叫不止。
霸王腦海中不停翻動起這個回憶,當日的害怕與無助讓此時的他跪趴在地上,雙腳不停的踢蹬著,手臂不停的揮舞著口中喊著。
“不要,不要啊”!
而鐘老此時牙關緊咬,全身在瑟瑟發抖,面色蒼白如紙,氣息紊亂不堪,潮紅的肌膚血液逆流而上……
他腦海中的畫面是在一座插入云霄的峰巒之上,這里宛若仙境云海在腳下漂浮著。
成群的仙鶴在翩翩起舞,萬年松柏在迎風展立,曦光照拂而下氤氳繾綣仿佛置身于仙界之中。
但這時一個身穿黑衣之人手里劫持著一個蹁躚裊娜的女子,他們面前一個白袍男子跪倒在他們面前。
黑衣男子大笑道!
“鐘靈山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啊。你可曾想過在你眼中如狗屎一般的小師弟有一天會這樣看著你”。
“你可曾又想過會跪在我面前。為了這個女人你放屁了所有的尊嚴,自詡為宗門風骨扛鼎之人會為了情愛落至如此地步”。
“放了他,有什么沖著我來,針對一個毫不相干之人算什么男人”?
白袍男子冷冷的說道。
另一旁,黑衣男子嗤笑道!
“不算男人又如何,卑鄙下流又如何,能讓你跪在我面前這些虛名我背負又有何懼。你處處壓著我,師尊把一切都給了你,可曾有正眼看過我們其它師兄弟,今天我就要毀了你”
男子越說越激動!
“放開她,任由你處置”!
白袍男子說道……
“把,大宇經給我,我就放了她”,
黑衣男子回應道。
“不可能,它是天樞閣的至典我沒有權利處置它”。
黑衣男子頓時神情激動道。
“不給我就讓她神魂俱滅”!
白袍男子看著早已昏過去的佳人,兩行淚流了下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遇到你是我這輩子的幸,遇到我是你這輩子的劫,想你國色天姿做了鬼也是絕色陰曹吧!我欠你的下輩子償還”。
話以至此黑衣男子已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鐘靈山為了宗門你竟然寧愿最愛的女人香消玉殞,不愧是被一群腐朽老頭所感染的人,我此生已不能再進一步那我便毀了你的一生,讓你生生世世都活在愧疚中”。
說完便一掌拍碎了懷中女子的神魂,此時就算是大羅神仙都回天乏術了……
白袍男子悲慟的聲音傳遍了群山萬嶺,他生生撕碎了黑衣男子但無法解一絲疼痛,反而越加的肝腸寸斷,一夜之間白了頭,抱著女子的軀體整整坐了三十年,一動未動……
南瞳公主的神色相較于兩人顯得平靜,但眉頭的緊皺卻說明了她是在強忍著,此心性、定力便以超過兩人許多,小小年紀能有如此作為注定她未來的不凡。
這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冬,天地盡顯蕭條,白雪皚皚到處都是白色的魅影,銀白中連光都變得曖昧,落在人身上有一種身心蕩漾之感,無盡繾綣無盡的纏綿……
在一座奢華的宮殿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囡囡推開了貔貅金鎏沉漆窗。
頓時外面風饕雪虐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雙寶魑焱琉璃盞散發著明艷的光映著她的臉,紅撲撲的煞似可愛。
床榻上坐著一個絕美婦女,二十七、八的年紀,正是褪去青澀展露風情之時,比之少女多了幾絲成熟與風韻,連穿衣都比往日多了些鼓掌感……
婦女喚了一聲,滿臉的溺愛神情。
“瞳兒快過來,別著涼了”。
“娘親雪下的好大啊!我想堆雪人,堆一個父王,一個母后這樣你們就可以在我身邊陪我度過冬天了”。
婦女笑著說道。
“瞳兒,父王,母后會陪著你長大,陪著你一直走下去”。
“雪下著白了頭,瞳兒長大了,你們是不是就變老了啊!不會再陪著瞳兒了,就像嬤嬤一樣變得害怕冬天,害怕寒冷啊”!
小囡囡天真的問道!
“父王,母后頭發白了,瞳兒就長大了,就不需要我們陪著了啊”!
“不,我不要你們變老,瞳兒也不想長大,我想一直陪著你們”小囡囡此時已經帶著哭腔了。
婦女連忙安慰道。
“就算父王,母后不能陪在你身邊,也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著瞳兒,看著瞳兒離開我們的懷抱去做自己開心的事”。
“父王,母后我不想做開心的事了,我不想去看冰雪熊貓了,我想陪著你”小囡囡撒嬌道。
“哈哈,瞳兒不許在地上打滾哭鬧哦!讓嬤嬤帶你去玩”婦女的笑蓋過了一切的美麗!
“不去就不去,我想陪著你,我想每個冬天你都陪我堆雪人,陪我一直下去,你會嗎”?
小囡囡看著婦女鄭重的說道!
婦女溺愛的看著她說道!
“父王,母后會陪著你長大,做你搖籃中的好夢,一輩子守護著你”……
困意席卷而來,在朦朧中小囡囡看著母親美麗的臉,她覺得特別的溫暖,她緊緊的抓著母親的衣袖沉沉的睡去,她嘴角流露著微笑溫暖了整個冬天,那是親情的厚愛……
又是一個冬天,與之前的溫馨不同,此時皇宮大殿之中站著形形色色的人,外面飛雪流爽,寒風怒號,但里面的溫度卻冷的更加的可怕。
一個絕世傾城的婦女被一群人圍著,一句句紅顏禍水,魑魅狐妖的詆毀著,在她身上被附著蒼生大義,舍生取義之詞,在一波波聲討中婦女看向了她幼小的孩子,淚水奪眶而出,一聲聲撕心累肺的哭嚎動徹云霄。
最終她眉頭一緊,仿佛做出了取舍般。
“瞳兒母后食言了,不能永遠陪著你了,母后真的好舍不得離開你,如果有下輩子我愿用我的生命去償還對你的虧欠,用一生去彌補對你缺失的愛……
說完她便吞下了一顆藥丸,離開了這個她深愛的世界”。
三個人,三段刻骨銘心的回憶,被深深的埋在內心深處,如今結了疤的傷口被再次的揭開,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痛至靈魂深處。
所有人都沉靜在悲痛的回憶中,時間在慢慢流逝卻無一人在意,有的意志不堅者深陷在夢魘中神魂一點點消滅永墮煉獄之中。
突然南瞳公主從無盡的傷痛中脫離出來,恢復了一絲的清明,她完全是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把痛苦一絲絲的抽離出自己的記憶,那是需要何等的意念才能辦到的啊!
她看向一樓堆滿廢棄寶物的地方,滿地的銅鐵銹,但在赤銹中透露著一絲詭異,沉悶的空氣讓人早已忘記去判斷是否參雜有什么,但就是這個疏忽讓眾人變成此時這樣。
能勾起內心痛苦深淵的回憶,使自己最終葬滅在自己的過去中,銅銹本無毒但這腐朽味彌漫的空氣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花香這就奇怪了。
南瞳公主浮空而下落到一樓內,她環視四周,憑借著自己與生俱來的先天感應,她能察覺這里隱藏著秘密的根源。
突然她鳳目一轉,在一座布滿銹跡的銅鐘上看到了一抹嫣然的紫色,那是“迷蝶之吻”一種天下之間至罕的奇毒。
找到了根源,南瞳公主來不及深究這場陀舍人的陰謀,她祭出真源轉化為真源之火,向著銅鐘一抹而去,頓時存在了千年的古物變成了飛灰。
她來不及耽擱,她來到眾人面前,從頭頂取下一根吊針紫蟠玉簪扎向其胸口逼出他們的心頭之血,剩下的就看眾人的造化了。
南瞳公主飽含復雜的眼神看著眾人,這一趟是來的對或錯,折損這么多人代價著實有點大,帝王心雖冷但并不絕情絕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