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提著長劍走向陣列的前方，他發現這些護衛雖然有些畏縮，但是基礎素質還是很不錯的，至少陣列排的有模有樣。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當然知道這一切的根源，因為這群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是“小克萊頓”親手挑選出來的。雖然劇本沒有明說，但是依照常識來判斷，克里斯絕不相信堂堂公爵的部下都是這么一群沒開鋒的鈍劍，那樣也太有損帝國貴族的身份。

這么一來，明面上夫人以及她孩子的安全總負責人，小克萊頓，就很有必要探究一下他的思想了。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會在用人這方面自廢武功，用儀仗隊來充當真正的護衛隊呢？

克里斯不得而知，不過他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大量的猜測，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跟帝國的爵位繼承制度有關。

“如果這位馬庫斯公爵夫人以及她的孩子死在這里，那這家伙只需要干掉那個我們尚未謀面的‘長子’，他就能順理成章地獲得公爵爵位的繼承權。”克里斯站在小克萊頓的立場上思考著他的動機，“即使他在爵位競爭中失敗，作為相當有影響力的人物，他也可以在某個大貴族手下獲得一席之地，保持對馬庫斯公爵領的牽制力?！?

“所以，這個陰謀是針對她們來的嗎？”克里斯回頭打量了一眼馬車，頭盔下的雙眼閃過一絲寒芒，“這位小克萊頓竟然對婦孺動手，這實在是……”

但，克里斯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阻止這個無恥之徒的陰謀。因為他現在就是“小克萊頓”，一個為了名譽地位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的廉恥與操守的騎士。他的目標與行動將會極其矛盾：作為克里斯，他不可能對自己的同伴，艾琳動手；身為帝國騎士，他不可能真的對懵懂無知的幼童設下陷阱；但是當他成為“小克萊頓”的時候，他又必須同時違反以上兩條，違背自己的良心——當然是克里斯的良心而不是小克萊頓的——還有自己所有的騎士誓言。

“我現在有點理解那些政客的感受了……”克里斯搖搖頭，“這種背叛自己的滋味還真是不好受，天知道那群混蛋究竟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幾十年如一日地分裂自我，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得起的活動?！?

“隊長。”旁人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克里斯輕輕轉頭，正好看見一名全身盔甲的部下向他舉手示意。

“來了嗎？”

“是死行者?！?

有那么一瞬間，空氣都仿佛已經凝滯了，克里斯能感覺到自己的臨時部下們在騷動，只有自己最忠誠的小隊才沒有一絲畏懼。

死行者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強大，足以止兒夜啼。帝國500年前后，這些經過改良的亡靈軍團幾乎摧毀了半個帝國，雖然人類在“圣盾”的帶領下打贏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但是帝國仍然受到了極其慘重的損失。至今，南方王國的叢林里還有亡靈們在不斷游蕩，當地的人口也沒能完全恢復。

“一個多世紀過去了，”克里斯按照劇本臺詞發出感慨，“它們還是沒有死心嗎……管他呢，既然能復活過來，那就一定可以被殺死。壓住隊列，別讓它們有機會沖擊我們的內圈防線，換上長矛，準備十字弩，瞄準它們的頭?！?

一系列的命令下達完畢，整體陣型迅速分解為三道防線。第一道在山腳附近布置，隊伍的護衛們還有驛站里逃出來的士兵承擔起了第一道防衛線的職責。他們動作迅速地從車底取下長槍的零件，將它們組合拼接，霎時間一根根閃著寒芒的長矛就樹立在陣列的前方。其中混雜著不少手持巨斧與長劍的侍衛，他們的任務是清除漏網之魚。

第二道在半山腰，這一道防線由于地勢的原因只能草草布置，一旦第一道防線被擊潰，那這里的防守將會被第一時間放棄。承擔這里防衛任務的是五名神射手，他們的身上有大量箭矢，專門擊殺需要“重點關照”的對象。

第三道是最后的防線，眾人把馬車推倒，組成了臨時的城墻。在這里守備的除了山下的那幾個侍衛，就是最精銳的存在。他們手中的武器也不僅僅是長矛，而是各自比較熟練的兵器，比如克里斯本人手中的鏈錘與腰間的長劍。其他人多半也很有默契地換上了鈍器，實踐證明用這東西砸碎敵人的頭骨比用長劍砍下它們的腦袋來的容易。

“他們接近了，”道路兩旁的森林里同時跑出來幾個游蕩者，“數量很多，接近的很快，它們——”

克里斯輕輕砸了一下嘴，看都沒看就向身邊的弩手下達了命令：“精準射擊，打頭?！?

一旁的公爵貼身侍衛隊隊長聞言，立即驚怒交加地抬頭：“等等！”

在克里斯左手邊的弩手遲疑了一瞬間，但是在他右手邊的四人沒有任何延誤，直接一抬弩箭對準自己一側的目標全力開火。

“它們就快到了，我們——”

聲音戛然而止，弩手的素質相當不錯，距離百米開外，幾乎全都是一擊斃命。那群游蕩者可能完全沒有想到會受到來自自己人的打擊，慌亂之下竟然停在了現場的中央。

克里斯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違抗命令的弩手，右手輕輕把鏈錘換成了長劍，“繼續射擊，不準停！”

“不，你不能這么做！”侍衛隊長終于忍不住了，站起來大聲阻止道，“他們只是奉行職守……”

“奉行‘誰的’職守，巴恩斯先生？”克里斯終于給了這個大呼小叫的家伙一個眼神，其中的蔑視與不屑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們現在可不是你的戰友，早就不是了?！?

話音未落，仿佛為了驗證克里斯所說的，那些斥候突然開始集體顫抖，好像被打擺子傳染了一樣。接著，不等人們做出反應，他們的頭顱突然集體開裂，一個個骨瘦如柴，手指與腳趾奇長無比的怪物把剩下的肉身撕成兩半，堂而皇之地來到了世界上。

“殺戮者……還是改進型號。”克里斯翻了個白眼，“去他媽的。發信號，報信的來不及跑路了?！?

“不行，”侍衛隊長再次出面阻撓，“這會有損馬庫斯公爵大人的名譽！貴族決不能輕易請求援軍，哪怕是自己的親屬?！?

這下，別說克里斯，就是一直跟隨他的幾名部下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了那個三番五次出手阻撓的侍衛隊長。連看都不用看，克里斯就知道他們和自己在想同一個問題：到底誰才是想害死馬庫斯公爵遺孀和她的孩子的罪魁禍首？

“很好，巴恩斯先生?！鳖^一次，克里斯發現自己不需要劇本的提示也能演得相當出色，至少現在這種暗含譏諷的鼓勵情緒就被他演了個十足十，“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請你率領你忠實的部下們為馬庫斯公爵夫人殺出一條血路。啊……當然，這是建立在他們自愿跟隨你的前提下。希望你的英勇無畏可以感動他們的心靈，讓你們最終戰無不勝。”

“我……”

侍衛隊長一時語噻，正巧他的眼角余光瞥見一只剛剛扯下一名護衛的腦袋開始大嚼特嚼的殺戮者，那混合了白色腦漿的鮮紅液體從黃色的鱷魚牙齒中間不斷滴下，名為恐懼的涼氣瞬間從他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將他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沖刷得一干二凈。

“看來巴爾斯先生沒什么建設性的意見了，”克里斯冷冷地瞪了這個喪膽之徒一眼，旋即把目光轉到了信號管理員的身上，“那么，照做吧，博士?！?

身軀微微佝僂的中年人略微欠首，接著伸手打開了一直握在掌心的紙卷，按照上面刻畫出的紋路開始輸入魔力。侍衛隊長面色不善地盯著博士的后背，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就要拔劍出來，但是來自那個全身重甲的騎士的可怖目光讓他徹底沒了出劍的勇氣。

博士的業務很熟練，很快，一道火光就在天空中炸響，鮮紅的橫條加上一頭咆哮的雄獅——那是馬庫斯家族的徽章——將求援的信號釋放到了每一個角落。

“接下來就是堅守到底，看看是增援更快還是我們的防御崩潰得更快?！笨死锼怪匦履闷疰滃N，將長劍收回腰間，“希望這些后娘養的菜鳥們能給點力，至少拖延一下那些家伙的腳步也是好的。”

“我去第一道防線了，既然是持久戰，那里就不能輕易放棄?！笨死锼瓜蜃约旱母笔侄诘溃拔也辉诘臅r候，一定要穩定住局勢。尤其注意那個侍衛隊長，不要聽從他的任何命令。必要的時候，根據你的判斷，甚至可以……”

他的右手五指并攏，猛地做了個向下切東西的手勢，個中含義自然不用多說。

另一邊，道路兩旁的叢林里，幾個身披黑色長袍的身影正面面相覷。

“真是驚人，馬庫斯公爵居然會請求援軍？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是呢，他之前可沒有這方面的記錄啊……”

“小克萊頓，這個人有必要關注一下。他的存在對計劃來說可是……”

“內鬼沒能發揮應有的作用，不過沒關系，那個最棘手的家伙已經來到了前線，這樣一來，讓他死的‘合理而合情’就很容易了?！?

“讓內鬼阻止弓弩手的射擊?！闭狈降纳碛耙诲N定音，“然后全軍突擊，拿下鐵手。只要他倒下，我們的目的就算完成了。”

“一切，為了真神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