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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 錦衣夜夜行
  • 豐芝
  • 3233字
  • 2019-11-15 10:05:00

我?guī)е胃F胶烷_心開車去了云南。

我們先是從成都去了瀘沽湖,又從瀘沽湖去了麗江。

對我這種曾經(jīng)的工作狂,對美景的感受力遲鈍又無趣。但帶著開心,從孩子的眼睛里看出去,每一處險峰,每一片云朵,每一泊湖水,每棵花草都是一個天斧神工的完美世界。

因為有開心,我從未如此開心過。

到了麗江,段福平去停車,我按他的指引,先行帶開心去了他的那個在古城邊上的客棧。

一條小巷里都是客棧,各有各的特點。門口的花是必不可少的,有雛菊,有格桑,在陽光下開得招搖無懼,熱烈燦爛。有的門口還拴著一條大狗,品種純正,慵懶地臥在陽光下,有人經(jīng)過也懶得抬頭,把自己臥成了一個裝飾,一道風(fēng)景,一種情調(diào)。我站在了那個用大木牌子刻著“路過”的客棧前。

帶有納西族特色的古院落,門口一彎清泉流過,沿墻擺了兩大段枯木挖成的花壇,花開得正艷,爬藤植物爬滿門樓,一段青石板當(dāng)做小橋伸進院子,地面青石鋪就,被人踩得油光發(fā)亮。

院子里就更美了,滿院子的花草,花香撲鼻,整塊的木頭做成的長條桌案放在一角,擺上茶具,隨時可坐下泡茶。院子里最吸引開心的是那個小秋千,他三兩步跑過去,坐上叫我:“媽媽,媽媽,來推我蕩秋千。”

有個女孩在院子里澆花,看我和開心進來,只抬頭笑笑,也不答話,便閑云野鶴般繼續(xù)靜靜澆花。這個女孩應(yīng)該就是段福平請的納西族管家。她,好象姓和來著。

不是有客人上門,服務(wù)生要熱情上前招待的嗎?怎么客人來了也沒個表示呢?我有些不悅。一邊推著開心蕩秋千,一邊問女孩:“咱們的客房多少錢?”

“要住大床房,還是雙人間?”

“大床房多少錢,雙人間多少錢?”

“大床房沒有,只有雙人間。”這不是廢話嘛。

我更不悅,按捺著又問:“雙人間多少錢?”

“258。”

“能便宜點不?”

“不能。”說著,拎起水壺進了旁邊那間下半部分是石頭磊起,上半部分用純木搭就的大客廳。

開心跟著女孩跑進了那間大客廳,我只得也跟著進去。二三十平的大客廳一整面墻都是書架,擺滿了書,窗下一臺電腦,是登記處。對面兩張大木頭桌子長條木椅,供客人上網(wǎng)休息,另一角又一張大木頭桌子,放著茶具,桌子旁邊放著兩個用帶著樹皮的原木做成的架子,擺滿了各種普洱茶餅茶磚。

我站在書架前,翻了翻書架上的書,大都是一些游記,和最熱門的言情和推理小說,我放下那本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又轉(zhuǎn)到放普洱茶的架子前問正擦拭桌子的女孩:“這些茶賣嗎?”

“不賣。”

“不賣?”

“這些茶都是老板收藏的老茶,只供客人品嘗。”說著,她放下抹布,又扭身出去了。

如果我的頭上能冒火,我此時就是一根燒燃的火柴頭。這些是老茶,不賣,只供人喝?我雖對喝茶不講究,但也對茶懂一些,這些所謂的易武、鐵餅價值都不菲,就這樣擺在這里,供人隨便喝的話,房錢夠一泡茶的錢嗎?象我這種只問價錢也不打算住店的人,任由我呆在這里,所有的門都開著,也不怕丟?段福平是怎么找的人,找這樣一個脾氣又臭又硬的本地人當(dāng)管家,一言不合就把客人當(dāng)咸魚曬,這是做生意嗎?

開心在客廳里爬上爬上玩了一圈,從窗戶里看到院子里的貓,又跑了出去逗貓玩。我怕他不知輕重,再被貓咬傷,也連忙跟了出去。

我站在院子里,一邊緊盯開心不讓他去追被他嚇跑的貓,一邊仰頭數(shù)了數(shù)客房。L式的兩棟上下兩層樓,各六間房,加起來也就十二間房,一間二百多,即使住滿,一天也就兩千多塊錢,刨去租金,人工工資,運營費用......這哪里掙得了錢?如果是淡季,那豈不是要賠錢?

有客人回來,是一對打扮入時的情侶。兩人嘻嘻哈哈地笑著,穿過院子,上樓,卻不進房間,在走廊的小桌旁,一人一把椅子盤腿而坐,揚聲喚:“和,和,中午有飯沒?”

“有,做了米飯。”

“我要吃臘腸,炒些臘腸吃啊。”

“材料現(xiàn)成的,要吃你自己去做啊。”那個納西族的姑娘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我又開始盤算,客棧還管飯嗎?算不算飯錢?多少飯錢?自己做又怎么算?

段福平扛著行李進來,叫:“小和,和。”

“平哥,你回來了?”小和聞聲而出,這次,人出現(xiàn)得倒是快。

段福平看我還在院子里站著,面色不善,連忙放下行李,對小和說:“這個是我姐姐,那個是我外甥,你把我的房間收拾一下讓她們住,我去住客房。”

小和聞言,這才正面打量我兩眼,仍屌屌地對我笑一下,叫了一聲:“姐,跟我來。”

段福平倒是會享受。屋里一張大大的榻榻米,放著一張床墊,屋角放著一把吉它,一個非洲鼓,一個小書架,一張原木書桌,一個衣柜,簡單干凈,從有陽光從開著的窗戶照進來,清風(fēng)徐徐,鳥鳴清脆。

別看小和脾氣臭,做的飯倒好吃。一個炒臘腸,一個炒菌子,一個炒青菜,一碗紅燒肉,還有一盆雞蛋湯,里面飄著的東西不是西紅柿,卻是紅的黃的喝著雖有些澀澀的味道,卻又清香無比。

我問段福平,段福平笑了:“這個是石榴花。”

“石榴花還能做菜?”

“你要是春天來,小和做的炒茉莉花,更是美味呢。”

對面端碗大嚼的那對情侶毫不客氣地風(fēng)卷殘云,段福平坐在一角,只略略動了幾下筷子,便沒有菜吃,只好舀了碗湯,吃湯泡飯。

吃完飯,段福平抱著開心隨我進了房間:“姐,你睡會兒吧。”

我毫不領(lǐng)情,向他伸手說:“你這幾年做生意的賬目呢,拿來我看。”

段福平把開心放地下,聽話地下樓去,半天上來,手里抱著他的筆記本,打開遞給我。

我扔給開心一本書:“兒子,看書。”

段福平卻說:“開心,我去后院做木工,你去不去?”

“去,我去。”開心把書一扔,鞋也不穿就往外跑。

段福平嘿嘿笑著,拿起開心的鞋,踩著樓梯下去了。

一連兩天,我除了吃飯,沒有下樓。我仔細查看了段福平的賬目,又打開了他寫的小說,逐字逐句地從頭看到了尾。

看完已是夜里十點,我站在窗口看段福平仍在和幾個從歐洲來的洋鬼子在院子里喝啤酒,一邊高聲碰杯,一邊用英語嘰哩咕嚕地高聲交談。夜光下的段福平,不再是平日里那個木訥溫吞的大男孩,他聳肩抬手,談笑間揮灑自如,別有一番神采和風(fēng)度。

我不忍打擾他的興致,在屋里困獸般轉(zhuǎn)了幾圈,還是趴在窗口沖段福平喊:“杰克,come here,please。”

其中一個洋鬼子沖我吹了一聲口哨,用生硬的普通話叫:“哦,美女,喝酒,喝酒嗨皮。”

段福平笑罵一句,從幾個東倒西歪的人中站起,避開幾條大長腿,踩著樓梯咯吱咯吱地上得樓來。我讓他坐下,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放平的語氣說:“弟弟,你這些年賠了好多錢啊。”

段福平酒量差,一張原本已經(jīng)因酒精變得黑紅的臉更加紅:“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不過,我賣茶葉還是掙了點錢的。”

“你進價一百五,賣二百,刨去包裝費、運費,利潤薄得可憐,生意不是這樣做的。”

“我現(xiàn)在是創(chuàng)品牌階段,價格太高......”

我沖他擺手:“你的小說我也看了,很認真地看了。”

一提小說,段福平的眼睛亮了,巴巴地看著我,眼含期待。

“我只能實話實說,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的不良信息已經(jīng)夠多,我覺得你沒必要再去制造文字垃圾了。”

段福平的臉一下子變得灰敗,把頭埋進手里:“姐......”

“我的好弟弟,我倒是看你拍的照片了,拍得很好,取景的角度、用光......都非常好。”

“真的?”

“真的,不過......”

“我知道,你會有轉(zhuǎn)折的。”

“我給你幾個建議:客棧不要再開了,小說不要再寫了,如果你真的喜歡攝影,你需要去學(xué)習(xí)深造......不過,原諒我又說’不過‘,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沒有生活積淀的藝術(shù),都是浮華而淺薄的,我知道,生活和藝術(shù)是矛盾的,生活中的煩瑣和金銖必較會磨滅你最初的理想和靈感,但藝術(shù)又來源于生活......沒有對生活深刻的認識,你寫出的文字怎么會有深度......你想想,你現(xiàn)在的優(yōu)渥生活是怎么來的?是愛你的親人們用血汗換來的。你是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

“你還沒說你的建議。”

“給你兩條路,一,去國外繼續(xù)深造......”

“我不去,我不能再花你的錢。”

“二,客棧交給我,你回去幫我打理生意。我以前總想替你承擔(dān),給你最好的,但我發(fā)現(xiàn)這樣不行......”

“姐,別說了,我回去。”

“明天就走。”

“好。”

我看一眼床上酣睡的開心,對段福平說:“你是男人,總要長大......”

段福平已經(jīng)抱著他的電腦咚咚地下樓去了。

那幾個精力旺盛的洋鬼子不知鬧到何時才去睡的。我早上起床,下樓,看著院子里一片狼籍,酒瓶子和煙頭扔了一地,正準(zhǔn)備收拾,小和紅著眼從門外進來,從我手里奪過了條帚:“平哥已經(jīng)走了,他說,以后,我要聽你的,你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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