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陸經。”
“年齡。”
“四十二歲。”
“籍貫。”
......
審訊室明晃晃的燈照在頭頂,我麻木地回答著對面警察的問題,腦子里一遍遍地問自己,是吳遜的案子又被發現疑點,又被警方拿出來追查了嗎?知道真相的幾個人,大部分都死了,活著的人里知情的除了我和大姐二姐,只有段福偉了。是他在拿著此事在做文章嗎?他想怎么做?
我內心慌亂,卻在表面勉強維持鎮定。我畢竟幾進幾出公安機關,應對辦事警察訊問,已經頗有經驗。我學會的最大一招,就是沉默或是裝傻。
“你認識段福偉嗎?”
“認識。”
“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是,是兄妹關系。”
“你曾和警方說,你和他是仇人?你曾經打斷過他的腿?”
“是。”
“三月二十四晚,你見過他嗎?”
“見過。”
“在哪里?”
“在新世界酒吧。”
“你們都做了什么?”
“吵了一架。”
“只吵了一架?”
“旁邊的人打了他一拳。”
“那個人是誰?”
“不認識。”
“不認識他幫你打架?”
“是。”
“之后呢?”
“我就走了。”
“走了?你自己走的嗎?”
“不是,和那個打了段福偉一拳的人。”
“你們去了哪里?”
“我們,我喝多了,不太記得。”
“是不記得,還是不想說?”
“不記得。”
“你早上醒來你是在哪里?”
“在家里。”
“是和那個你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一起嗎?”
“是。”我羞愧地低下頭。
“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在酒吧里第一次認識。”
“把第一次認識的男人領回家?”
“喝醉了......”我的頭埋得更低。
“你們都做了什么?”
“我只記得回家,別的真的不記得了,我不記得都做了什么。”我想裝可憐,裝糊涂。
對面的警官仍舊面色冰冷如鐵:“如果不記得,我們可以幫你回憶,你騎著電動車帶著那個人,先是在龍湖轉了一圈,接著拐到青竹路,又經過田園路......”
“哦,我真不記得了,我真的喝醉了。”
對面的警察猛地一拍桌子:“放老實點!你不記得了?!說,凌晨一點左右,你在田園路一帶做了什么?”
“我不記得。”
“好,你不記得,但是監控里有你的蹤跡,你們田園路耽擱了很久,你們為什么會在那一帶盤桓?”
“我們只是在兜風。”
“段福偉是不是住在那條路上?”
“我不知道。”
“你和他是親人,你不知道他住哪里?”
“老父親給他留了好幾套房子,我從未去過他家,你也知道,我們關系不好。”
“你們只是關系不好?”
“他恨我,我也曾經非常恨他。”
“曾經?你曾經恨他,現在不恨了嗎?你曾經打斷他的腿,仍不能解恨?”
“我不知道,也許,不過......”
“他為什么恨你?”
“他認為我奪了他應有的東西。”
“什么東西。”
“錢,父親的遺產。”
“你奪了嗎?”
“那是我應得的。其實,父親給他留的足夠多,是他貪心。”
“是他貪心還是你貪心?”
“不是我。”
“你那天晚上在酒吧見到他之后,又發生了什么矛盾?”
“他罵我。”
“他罵你,你就起了惡念,意圖對付他嗎?”
“我沒有,我喝多了,我根本沒想對付他......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又被人打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對面的警官又拍掉子,發出一聲炸雷般的聲音:“他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我猛地呆住。
“還要我們幫你回憶嗎?”
“是段福偉死了?”
“昨天夜里,段福偉死在家門口的樓道里,是不是你殺的?”
“我沒有殺他!”我終于明白警察嘴里所說的謀殺案是個什么案子了。他們懷疑我!他們懷疑我殺了段福偉。渾身的汗毛突乍,我忍不住渾身開始顫抖。
“你還沒有告訴我們,那天和你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
“我不認識他,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要見我的律師,我要見我的律師。”我用手銬把桌子敲得咣咣直響。
我的這些伎倆在見慣了各種場面的警察看來,都是小兒科。他們控制住我,等我平靜,拿出一沓照片,放到我面前。
“段福偉的妻子一口指認,你是兇手,是你殺了段福偉......”
“曹娜?”
“是,她說你恨段福偉,一直想置他于死地,謀殺他兩次沒有得逞,這次是你處心積慮的謀殺。”
“處心積慮......”
“不要抱僥幸心理,把事情交待清楚,爭取寬大處理......”
照片里的人倒在樓梯下面,肢體蜷縮著,鞋掉了一只,頭下一攤血,樓道的墻面上也都是血,一個個模糊變形的血手印,顯示死者生前有過絕望的掙扎......瘦削灰青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大張著的眼睛,是段福偉。
我拿著照片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咬著牙,強壓著胸腔里一陣陣的翻涌,冷汗從頭頂蜿蜒而下,我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段福偉死了。我沒有殺他。不是我。
我的腦袋嗡嗡一片。如果按警方收集得到的資料,我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我有做案動機,不只是曹娜,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段福偉有無法調和的仇恨。我有做案時間,監控顯示我騎車經過段福偉家附近,并在那里停留許久......我只是喝多了去兜個風,我好死不死,跑到田園路做什么?
我顧不得前面的一片狼籍,把頭扎到胳膊里,欲哭無淚。
臉摩擦著胳膊的感覺,就象有一個在擁抱自己,安全,溫暖,溫柔遣綣。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大叫:“我有證人,我有證人證明我沒有殺人,昨天晚上和我一起走的男人,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可以證明我沒有殺人。”
“證人?是同謀吧!現在你倒是什么都記得了?”對面的警官嘴角露出一絲嘲弄。
“同謀?不,不是,他只是個陌生人,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段福偉。”
“呵呵,倒是挺仗義,難得,不過,你認得這塊手表嗎?”警察從桌下拿出一塊明晃晃的手表遞到我面前。
“是,是我的。”
“這是我們在案發現場撿到的,你沒有殺人,手表怎么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說,你的同謀是誰?”
“我沒有同謀,我不認識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不認識段福偉。”
我頹然倒進冷硬的椅子里。好吧,這世界太荒謬,我什么時候成了一個不祥的人,誰沾上誰倒楣。
我一定是受了最惡毒的詛咒。我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