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大補(bǔ)啊！”

殿長看著以張澤為首的眾人嘔吐的樣子，似是在回味，又似在示威，舔著嘴唇的動作夾雜著一絲輕視的表情，將食盒重新放在地上，輕哼道：

“不要覺得很難接受，已經(jīng)死的人已經(jīng)不能當(dāng)做是人了。

雞、鴨、魚、肉，

豬、狗、兔、羊。

哪些生前不是活蹦亂跳，死后成了尸體卻要被分割而食的？

你們都不是什么圣人，也不存在什么圣人。

圣人也得吃飯，也得活著。”

“但是，這是人肉，人肉啊！

不是雞鴨狗羊，也不是豬兔牛馬，

人，這是人，這是人肉啊！是跟咱們一樣的人啊！”

抓起床邊的被褥擦掉嘴角的嘔吐物，張澤推開面前的劉大寶，右手食指指著殿長的鼻尖，憤怒的吼道：

“咱們是人！

不要跟畜生們一起比！

也沒有可比性！

人，有禮！義！廉！恥，有忠！孝！節(jié)！悌！

做人，得講德！得講仁！義！禮！智！信！

生而為人，不是畜生！”

看著作勢就要撲到殿長身上廝打的張澤，劉大寶使個眼神，三寶四寶立馬上前將張澤拖住，一邊一個抓住胳膊將張澤和殿長間的距離分開。

劉大寶抱拳問道：

“殿長，剛才我這位兄弟說的很對。

咱們是人，怎么能和畜生一般呢？

畜生就是被人吃的，但人不能吃人啊！”

“呵呵！”

殿長輕蔑一笑，不知何時手中拿出個牙簽一般的物什，作勢在口中剃著牙縫，舌頭舔了舔牙簽，似將剔下來的肉渣卷起吞入肚中，哼道：

“人？

好啊，既然你們提到人。

那我問問你們，你們是人嗎？

你，張澤是吧，你現(xiàn)在是人嗎？

還有你們八兄弟，看樣子應(yīng)該是土生土長在這無生城中的吧，

你們自己說說，你們稱得上人嗎？”

使勁甩開按住肩膀的三寶、四寶，張澤憤怒的道：

“怎么不是人了？

我們就是人，活生生的人！”

“是嗎？

你看看你身邊的怎么說吧。

我們雖然自稱為人，但是，我們已經(jīng)不是人了啊。

是吧，張澤？”

收起了原本輕蔑的樣子，殿長坐直身子，直視張澤怒張的眼睛，很是認(rèn)真的問著。

看了看身旁在殿長的追問下默然不語、身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劉氏兄弟，張澤原本憤怒的眼睛瞬間失去了色彩，原本想要拼命的架勢瞬間蔫了下來，低頭說道：

“呵呵。

是啊，這里是黃泉地府。

哪里有什么人呢？

這里看到的所謂的人，其實(shí)都是鬼魂罷了。

而自己，也不過是新來的亡魂而已。

但是，人無論生死，仍然是人！

我們只是肉體死了，并不是靈魂死了！”

看著張澤原本低沉的眼神再次昂著頭發(fā)出耀眼而堅定的眼神，殿長雙手抱懷，鄭重卻又嘆息的說道：

“你說的，我懂，館長也懂。

但是，你告訴我？

無論生前還是死后，沒有錢，怎么活？

維持生命的就是幽冥之力，當(dāng)幽冥之力補(bǔ)充的趕不上消耗時，你，我，他們，都得死。

義舍太窮了，窮的就連三天都吃不上一頓肉，更不要說給義舍中的人們補(bǔ)充生存下去必須的幽冥之力了。

幽冥之力就是錢啊，而在義舍中逝去的人們，吃義舍的，住義舍的。

死都死了，死后的幽冥之力就是對義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回報了。”

原來，自從創(chuàng)建義舍的杜公消失不見后，雖然按照杜公之前立下的規(guī)矩和字據(jù)，陽間各地?zé)o杜公錢幣，仍讓能夠通過陰陽錢庫進(jìn)行支取，但是這筆錢一年少過一年。

從一百年前起，每年義舍從陰陽錢庫中能支取到的冥幣，一年不足一萬貫，但是義舍每年平均有三千人在義舍吃住，這三千人基本都是異常窮困的。

除此之外，還有像張澤這種新來的亡魂，或者別的無生城前來游歷的人，這些人一年下來也有幾千人。

加上義舍維持最低運(yùn)轉(zhuǎn)所需的三百人，一年下來義舍的各項(xiàng)開銷在三萬貫以上！關(guān)鍵這筆開銷還是按照張澤所見到的素饅頭、素湯、咸菜為主要食物的前提下。

雖然也有在義舍中花錢買加餐的，但是一年下來也就兩三千貫而已，入不敷出之下，義舍的院落越來越破舊，從前年起，就連在門口的看門人，都已經(jīng)裁撤掉了。

無它，義舍實(shí)在是太窮了，百年下來，義舍整整虧掉了二百萬貫！

這二百萬貫早已經(jīng)將杜公留下來的財富花光了，館長曾說，過了今年，義舍還得再關(guān)閉二十間義殿，不然實(shí)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每天吃素饅頭、素湯、咸菜，能頂?shù)氖裁从茫?

只不過是讓人不覺得餓罷了，但是身上的幽冥之力是在逐漸減少的。

得不到最低限度補(bǔ)充的話，義舍中的人，都得死！

所以！已經(jīng)死掉的人，咱們吃的不是他的肉，只是在補(bǔ)充幽冥之力罷了。”

殿長越說越激動，頭上那大部花白的頭發(fā)就像要豎起來一般，眼睛通紅，雙手緊攥，握拳大聲吼道：

“另外告訴你們的是，所有在義舍中死去的人，都是自愿在死后被分而食之的。

而這，也是所有長期在義舍中生活人們的共同認(rèn)可的事情！

這些肉丸，都是死去的人留在這陰間最后的貢獻(xiàn)！

他們沒有死，他們只是換了個方式，以幽冥之力的形式在義舍人們的身上得到永生！”

張澤明白，面前激動異常的殿長，并不是因?yàn)榻o他們講解而激動的，而是因?yàn)橐姂T了義舍中的這種生死相與，也早已心中做好了同樣的準(zhǔn)備，才會如此激動，甚至留下了一絲淚痕。

望著殿長那吃了很多肉丸才恢復(fù)了一小部分黑色的頭發(fā)，那花白的頭發(fā)隨著殿長的話語一起一伏，看上去就像一只白頭鷹一般。

本打算出言說些什么的張澤，看著殿長再次張開的嘴巴，選擇繼續(xù)靜靜聆聽殿長的話語，只見殿長站起身體，雙眼緊閉，雙臂伸展高呼道：

“義舍之名，皆因義舍之人，心中皆有舍己為人的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