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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猜

  • 一個刺客的抉擇
  • 吳久承平
  • 3126字
  • 2019-10-07 21:15:24

明明是鼻尖疼痛酸澀,偏偏淚珠像漏斷的雨珠,漱漱滴落。淚水包裹在束眼緞帶中,將其深深浸濕。

瑤娘欲掩飾止不住的淚水,一雙大手卻輕柔覆在眉間。她不由一顫。

裴玨溫和揉搓著她青黛細軟地眉,撫開她額間細碎地淺發,循著附在頰膚、青絲上的緞帶,繞至其后,手法婉轉,解開了濡濕了緞帶。

蝶翅撲棱地密睫上點綴了細碎的水鉆,白凈玉膚明襯出哭過的雙眶嫣紅。欲比嬌花冷一分。

瑤娘別過臉去。

不愿狼狽的正對著裴玨。

像一朵盛著雨后珠玉的荷葉,亭亭傲直,孤倔。

裴玨恍然間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拎了一番,心猛地扭疼。

天色晚來披霞,星辰零星閃爍。

兩人長長地呼吸交錯。

裴玨皺起的眉化作平川。

他輕嘆了口氣。

將瑤娘攬在臂彎間,抱在懷里。

瑤娘僵硬,細細地顫抖。

“是我疏忽了。”裴玨低沉溫柔的嗓音響在她的耳畔,想要輕輕安撫懷中防備的人。

“我只顧著瑤娘生活無虞,卻忽略了瑤娘是否習慣這里的生活,想來瑤娘十年前遭厄,孤苦至今,若無此間隔,我應早娶得瑤娘……如今得以團聚我卻粗心疏忽瑤娘感受……”

裴玨欲說還休,只得將瑤娘擁緊才可略微填得那深淵的憾疚。

瑤娘逐漸平靜在他低沉言語中。

垂在兩側的手臂始終未曾抬起。

她無法回應這溫暖地懷抱,沉甸如山。

“裴郎多心了,想是天命難違罷。”瑤娘冷冰說道。

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溫柔鄉拒之門外。

裴玨輕輕放開她,卻不在意她無情之言。

“裴某與娘子初為夫婦,生疏不熟,還望瑤娘多多指教。”言罷牽起她的手,握住,以示撫慰。

裴玨將他的姿勢低放如此,她雖面上強硬,可心中十分糾結混亂。

她無法清楚自己的心,是否應該相信裴玨。

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無法完完全全地相信裴玨的心,究竟如何。

她想與裴玨悉數陳說,又怕他本就是主兇之人,反而掩飾毀之,自己引狼入室……

那她苦心經營的十年究竟該如何酬付,她無妄之災,又該如何明了?

若他不是——她還真是很希望他不是……

若他不是,便繼續解謎,而后一走了之。

她早就不是蘇瑤,蘇瑤還記得阿耶阿娘,現在的她難復往日記憶,只是一具被仇恨和迷茫擠壓支撐的身軀。

瑤娘思索了片刻道:

“道姑說我被賊人傷了頭腦,發燒了三天三夜,她給我用藥后我退了燒,恍惚醒來后又沉沉睡去,一睡竟是一個月。

幾個月后我漸恢復身體,可是我想不起了好多東西,甚至是連自己是誰亦差點忘記,道姑見我傷及腦根,便收養下我來……

一日,道姑告訴我說,我明日就不歸她所照顧。當時我并不知道道姑所言究竟是何意,可是記得道姑曾說我可以待在山上,也可以下山,但下了山就不能回來了。

那時我大病初愈,許多事模糊不可記憶起來,又孤身一人,就決意留在山上,想來道姑又不會趕我走的。于是對道姑所說何意沒有細加琢磨……

誰知道第二日那道姑果真不“管教”我了,她似乎是將我劃分開了,她做她的,我做我的,她辟她的柴,挑她自己的水,做她自己的飯菜,鋤自己的地……”

意思即是道姑讓她自己學會自力更生。

“所以瑤娘的意思是……”

“裴郎聽明白是何意便是何意罷,無須言明了。”

裴玨欲言又止。

瑤娘說這話意思一時令他難猜……

她是想要他靠近她還是……兩人涇渭分明?

其實裴玨并不知道,瑤娘所說并非如此,

道姑確有其人,即是她的師父——了塵。

她身體漸漸恢復,自處無虞之后的某日,她師父突然與她說,明日后我便不管束你,好自為之罷。

當時她聽得滿頭霧水,并不知師父所言究竟何意。

可師父不喜別人問她,瑤娘想不明白,亦不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早食已過,她倏忽轉醒,為之一驚。

急忙匆匆洗漱理發便風風雨雨去見師父。

師父還未打坐靜修,仍在練劍……她怯懦地喊師父,忐忑等待師父罰她。然而師父卻一言未發。對她視若無賭,不聞不問。

往后的日子亦是如此。師父未曾叫她練功,亦未曾叫她餐飯,也不叫她做任何事,瑤娘很是惶恐無措,迷惘慌張,卻又束手無策。

直到她腹中饑餓難耐之時,不顧師父是否喚她餐食,自己就搶過吃食,瘋狂吞咽。

了塵靜靜待她吃完。

蘇瑤本是抱著受罰的態度搶食,原以為師父責罰于她,而師父卻只訓了句話便走了。

自那時,蘇瑤才恍然大悟師父意在何為。

“知道可以搶,還不算蠢。了悟甚晚。”

師父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她太笨了。把自己逼到絕境才知道要反擊。所以師父說“不再管束她,讓她好自為之”,其實就是暗示她要自己主動爭取。

可是才出閨房安樂鄉的瑤娘哪知江湖世事艱呢?

瑤娘一席話讓裴玨細細琢磨。

四月在幾丈瓢潑大雨大雨中消失無影。

五月,日烈照大地。足蒸暑土氣。端午將至。

瑤娘坐在窗邊吹著似有若無的風,手里打著蒲扇。

裴玨與王柏坐在窗外的廊下扎紙鳶。兩人一問一答,有的沒的聊天。

日子偷偷閑過了去。

瑤娘卻有些焦慮。自打上次兩人匆匆聊過以后,她就變得有些心燥,恐這樣耗下什么也查不出來,裴玨已經不是她的主要調查對象,她必須從他旁人入手,更深入地拿查到更多消息。

然而她將自己變成了瞎子,這是最絆腳的麻煩。

不恢復眼睛的話只能錦衣夜行,可是自打兩人在一起后,除了那次去到西京茶肆,她幾乎離不開裴玨的眼皮子。且兩人一向是同屋兩席分睡,她若夜起,動作必然難避裴玨耳目……

明明是她窺伺裴玨的,怎到反過來處處受到他的限制?

瑤娘躁動地搖擺蒲扇,以驅散心中無名的燥熱。

王柏見到嫂嫂面色不好,汗水都打濕了鬢發,問道:“嫂嫂可是暑熱難耐?”

裴玨聞言抬頭,見得瑤娘大汗淋漓,臉色微微蒼白。不由眉頭皺起,放下手中的竹篾,擦凈手起身自窗外靠近瑤娘。

一雙溫涼的大手忽的貼在瑤娘額頭上,還未回過神來的瑤娘驚的一嚇。

“瑤娘可是身體不適?”

“無事,但被裴郎嚇了一跳罷了。”

瑤娘拂開裴玨搭在她額頭上的手,解釋道:“額上全是汗,莫要臟了裴郎的手。”

細膩濕濡地臉膚貼在指尖上,裴玨只覺得手指有些粘膩。

他側身看到王柏瞪著一雙大大眼睛望著他倆,頓時有些尷尬,不知道這手要放擺在何處。

他咳了一聲道:“額……柏兒適才喚你,見你不應,又見你大汗淋漓,臉色蒼白,我便起身察看你……”

“無礙,只是天太熱了,無須在意我,只是想到昨日噩夢,不免面上有些慌張了,你們繼續罷。”瑤娘打馬虎道。

“嫂嫂近來常做噩夢嗎?”

王柏也靠近窗下。

“不是,昨晚只是個意外。”

王柏若有所思道:“嫂嫂若是常做噩夢的話可以讓玄道哥哥摟著你睡哦,柏兒以前作惡夢時三娘就會摟著我睡,這樣就不會做噩夢啦,保管有用!”

王柏說完,一臉得意的樣子,仿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瑤娘只聽得面上發燙,覺得這天更熱了。心里卻不住嘀咕道:這小孩果真是童言無忌。

裴玨仿佛感覺到這手上未散去的尷尬像是長了腳一般,轉移到他面上來。

他正忍不住出言訓斥,大門忽的傳來一陣環敲聲。

三人俱是一驚,是誰?

門外喊道:“裴丞相,某是博望侯府總管李秋,今來送端陽請貼的!若是在家的話還望開門納貼!”

博望侯府?三人聽之各有心思。

裴玨心下計較。

王柏第一反應——肯定沒這么簡單……莫非是——

難道是為李綰綰?

瑤娘如是思量。

王柏跟在裴玨背后跑去開門。

一身玄黑,帶著襆帽的李秋用絹帕不停擦著臉上不斷涌出來的汗珠,心道:裴老爺在沒在也不回個聲,他好盡快回去復命。

正在他心中思考之時大門傳來響動。門開了。

一身白袍的裴丞相親自迎接。

李秋先是作揖問安,后將請帖呈上。

裴玨接過紅綢面的請帖,又問道:“老師可還有其他囑咐?”

李秋擦了一把汗道:“老爺說了叫裴相不必備禮,只要帶著相爺夫人便好了。”

裴玨點頭。又叫他入門來吃了一碗涼水。李秋謝辭,只道還有要務便走了。

裴玨別上門,就站在門后看著送來的帖子,陷入沉思。

王柏聽的李家管家所言,跑去說與瑤娘。

瑤娘見裴玨神色呆愣,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便問王柏裴玨與李家有什么淵源。

王柏撓著小腦袋道:“這個嘛,只是聽三娘說過玄道哥哥從不過端陽節,每逢端陽節旁人都休沐在家,唯有玄道哥哥還待在官署里,不喝黃酒也不吃粽子的……我只知道這些了,其他的便不知了。”

照這樣說來,李家知道裴玨不過端陽卻還邀請他過門去,想是不簡單。

難道是為了李綰綰之事特別款意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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