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當身著桔紅色圓領中袖緊身兩件套的肖雅出現在王興國主任辦公室時，一杯清香四溢的上品碧螺春已在等著她了。

“主任好。”

“坐，先喝茶。”王興國主任滿臉堆笑，靜靜地望著肖雅，“丫頭，這些天累壞了吧，看你眼睛就知道，欠覺了。”

“沒事，我就是夜貓子。習慣了。”

“注意勞逸結合。上次你帶來那份資料，是參芪扶正注射液。我仔細看了，很好。我又讓中西醫結合腫瘤科趙主任，大內科李主任和大外科陳主任都看了，都說好。目前抗腫瘤用化療藥物，毒性太大。這就好像從外面招了一批雇傭軍來攻打腫瘤細胞這個敵人，但雇傭軍不好管理，見人就殺，有時候不分敵我，所以我們的正常細胞和腫瘤細胞往往會招到同樣的攻擊傷害。而參芪就不一樣了，黨參、黃芪都是補中益氣，提高人自身免疫能力的，也就是升揚正氣。這就好像是強化訓練了我們自己的部隊，提高了作戰能力，去消滅腫瘤這個敵人，這就避免傷害到我們自己的正常細胞了。很好。”王興國以一貫的開門見山，直入主題的作風說道。

肖雅聽著聽著感覺好像身份顛倒了，這夸夸其談的王興國才更像一名優秀的醫藥代表呢。這種化深奧為通俗，化復雜為簡單的功夫，實在讓她望塵莫及，甘拜下風。難怪啊，人民醫院上上下下都稱他為王才神呢。

肖雅敬佩地望著他，一聲不吭，只不住地頻頻點頭。

王興國繼續侃侃而談，“我們四個主任商量過了，不必等藥事委員會開會，我們四個一起聯名申請，馬上購進，讓我們的病人盡早盡快地用上它。”

“王才神，您的確名不虛傳。有才。佩服。”肖雅豎起大拇指晃了晃，“您對參芪這么有信心，那不如我們開場新品發布會。由青囊主辦，人民醫院承辦，青囊出錢，地點就放在人民醫院。邀請江海各醫院的科室主任，藥劑科主任一起參加，讓江海更多的病人盡早、盡快用上參芪。如何？”

“好啊，我贊同，我支持。”王興國興致高昂地說道。

“那好，現在我們談談書。”肖雅從棕色挎包里掏出一疊資料，“內容簡介和大綱我發給您了，我打印了一份，您看有哪些需要調整和修改的。”

王興國接過資料看了看，又抬起頭來，抑制不住喜悅地笑著說道：“你一發給我，我就立馬轉給了我老師，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王鳴和教授。他看了以后非常高興，說中國早就應該有一本專門供臨床使用的有關不良反應的專著了，現在好了，可以填補這個空白了。他建議書名就用《臨床不良反應學》。”

“《臨床不良反應學》，這個名好啊，高大上啊。體現了學術性、專業性和實用性。”肖雅興奮地接道。

“是高大上，所以我請他，王鳴和教授做主編。他很愉快地答應了，而且還說，他出面請工程院陳寧院士來做名譽主編。”王興國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笑著。

“這副主編和編委會人員，這幾天我們再考慮。我想我們醫院王大勇副院長、藥劑科徐大安主任、我們臨床四個主任，就我剛才說過的，再加上我們門診護士長劉紅霞，一共七個，進編委會。你呢，做編委會秘書。”

“我，我哪行啊？”肖雅趕忙搖手說道。

“咋不行，你，現在干的活，就是秘書的活。干得挺好。換別人我還不放心呢。就是你了，肖秘書。哈哈哈哈。”

肖雅略一沉思，抬頭應道：“行，那我就為你們做好服務。”

“我們會盡快確定編委會人員。肖秘書，你現在就要考慮籌備第一次編委會會議的召開。雷厲風行。”

“雷厲風行。”肖雅說罷，告辭了出來。

其實今天也算不得是驚喜，上次就已計劃好了，今天只不過是照著計劃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但肖雅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仿佛幸福從天而降了似的，整個腦袋被興奮的颶風激蕩起來。一出醫院便連蹦帶跳孩子似的奔跑起來。

這樣的心情，以前她有過兩次。一次是收到南中醫的錄取通知書；一次是省大學生K歌賽，她以黃梅小調代表母校戰勝了中國藥科大古根生的秦腔，奪得了冠軍。

她一路蹦蹦跳跳，漫無目標地朝前奔跑，跑著跑著終于疲憊的雙腿跟不上興奮的心情，漸漸慢了下來。奔跑變成了快走，變成了緩行，但就是停不下來。不知不覺來到了江海樓前的望江亭。

終于，她站在了亭中，憑欄遠眺，五百米外的長江水波光粼粼，一路簇擁一路歡騰著向東流去。

她掏出手機轉過身背對江面，咔嚓咔嚓，把這一刻的美好心情記錄下來。放到朋友圈。

突然的快樂，和過分的快樂，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與人分享，想要有個儀式慶祝一下。此刻的肖雅就在翻動聯系人，想要分享她此刻的心情，更想分享心情背后的事情，和她想到的可能將要發生的事情，還有她最最希望發生的事情。然而她翻過了兩遍又翻了一遍，竟然發現她竟找不到一個可以透心分享的人。

她愣怔了一下，默默收起手機，抬頭望向茫茫的江面，江水依然歡騰著向東流去。但她的心情驟然冷落了下來。

為何竟至于此呢？

手機里上千人，竟無一人可以掏心掏肺傾肝訴腸。

她茫然了。

“肖雅，你腦子里裝滿了問題，肚子里裝滿了方案，可是你的心里呢，心里裝著什么呢？”猛然，肖雅想起了古根生曾經問過她的話。

是啊，心里裝著什么呢？她當時并未在意，只隨口一說：“心，先空著唄，有了合適的再裝了。”

“那，如果別人滿心滿意的交給你，你一顆空著的心如何面對呢？”古根生問道。

是啊，心不能總是空著，那么是誰呢，古根生還是王力？又好像都不是。那就繼續空著？

她自嘲地笑笑，搖搖頭。收拾起心情，開始了信步漫游。

走著，走著，最后她走進了美容院——她常想但很少走進的地方。

“肖雅姐”，剛躺下，一張美麗的面孔湊了過來。

肖雅睜眼一看，張琳。

“你也在這？”

“嗯，真巧”，張琳燦爛地笑著，像一朵花。

“做完了嗎？”肖雅問道。

“沒呢，一起做。肖雅姐，今天讓我來請吧，給個面子。”

肖雅嫣然一笑道：“嗯，好，謝了。”

這算是慶祝嗎？可張琳什么也不知道。但在自己最需要一種饋贈來幫助自己宣發一下那種包藏著虛榮的成功喜悅時，她出現了。一個敵對陣營的強勁對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滿足了肖雅此刻的心理需求。此非天意嗎？

不管怎么說，肖雅有了一種遺憾過后得到了補償的滿足感，心里舒坦了許多。

“張琳，這兒結束后，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她有了一種想要深入地了解一下張琳的沖動。

“好啊，肖雅姐，我也一直想跟你交交心呢。今天巧遇，也許是天意吧。天意不可違，說定了，還是我做東。下次嘛，讓給你。”張琳顯然很高興，一付求之不得的樣子。

果然厲害，一句天意不可違就鎖定了約定的不可更改；交心一說則暗示了此次交談的深度，決不是禮節性的敷衍；繼續做東，就確立了下次約會的必然性。這是個可以跟陳麗娜過招的角色啊。斯人如此，安可小覷。

“一言為定。”肖雅坦然地說罷，開始享受起美容小姐帶給她的溫暖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