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李氏坐在堂屋上首，雙手交疊放在胸口，冷冽的眼神盯著院門口，一臉陰沉。
右側，薛大山坐著，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側，王婆面露不耐煩，時不時的瞟李氏身邊的周氏兩眼，看的周氏頭皮發麻。
那二兩銀子的定金，周氏一直都沒有退回去。
正因為周氏舍不得將銀子退回去，才想了這么一出。直接請王婆來，讓李氏坐鎮，逼著薛大山自己親手賣薛瑤。
“老四，你看看你養的好閨女。”李氏覺察到王婆的不耐煩，瞥了一眼薛大山冷冷出聲。
薛大山垂著頭，沒說話。
王婆瞧著這一家子有些喜樂，對李氏上不得臺面的做法更是不屑，理了理衣裳道：“今兒個可是最后一次，為了你家這個丫頭，老婆子可是折騰的不輕。”
“不會的不會的。”
周氏立即賠笑，給王婆吃定心丸。
不管如何，今個兒一定要把薛瑤賣了。
李氏依舊望著門口，寡薄的唇上下一碰道：“那丫頭都不是我薛家的種，薛家養了她這么多年，也是時候報這份養育之恩了。”
薛大山聞言，猛地抬頭，嘴唇顫抖著，一張臉痛苦萬分。
他娘，竟然把他被戴綠帽的事說的這么輕松平常！
李氏才懶得多看這個沒用的兒子一眼，目光望著那道身影由遠及近，心中松了一口氣：“回來了。”
王婆聞言，隨即起身望去，果然見薛瑤背著一個竹簍回來了。
薛瑤拒絕了薛林送自己回來，而是讓薛林去幫她做一件事。
“你不能進去，快走。”
薛文韜從籬笆地里鉆出來，伸手拉住了正走出玉米地的薛瑤。
薛瑤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裝著沒聽懂：“走哪兒去？天黑了，該做飯了。”
“你不能回去，家里......”
“薛文韜。”
這一聲，是李氏吼的。
姐弟倆說話的功夫，李氏幾人已經從屋里出來了。幾雙眼睛盯著他們，就像是餓狼盯著獵物一樣。
薛文韜見人都出來了，薛瑤這會兒肯定跑不掉了，氣的甩開她的手，生氣的罵了一句“笨蛋”。
薛瑤沒空搭理他，背著草藥走上前，打量了幾人一通后，目光落在薛大山身上：“爹，家里沒銀子給你喝酒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給我和文韜一條活路吧。”
短短兩句話，聽的薛大山渾身一顫，心口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虎毒不食子......
“你爹是打算給你們一條活路。”李氏接了話頭子，指著身旁的王婆道：“你趕緊回屋收拾收拾，跟這個阿婆走吧。跟她走，活路有了，以后的日子更好過。”
薛瑤見便宜老爹低垂著頭沒半點反應，回想著那日原身在陳家人跟前受屈辱時他還是同樣的反應，冷笑著扯了扯嘴角。原本，她還想給他一個辨別的機會的。
看來，不需要了。
薛瑤不再多看薛大山一眼，也不再期盼這個便宜爹有所作為，垂眸后再抬頭，笑著看了一眼李氏，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周氏身上：“既然有這種好事，那就讓給堂妹吧。打小堂妹就盼著過好日子，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做官夫人......大伯娘，哦？”
一個“哦”字，拉長了尾音，聽的周氏心里狂跳不止。
周氏飛快的脧了一眼薛瑤，對上她那不善的眸光，格外心虛。為此，她迅速低下頭裝鴕鳥，什么都不敢說。
“伶牙俐齒！”
李氏罵了一句，不再理薛瑤，徑自對王婆道：“人在這兒，讓你的人帶走吧。”
王婆瞧著薛瑤長的這么標致，之前那些不愉快也通通忘了，笑著應承道：“好，好。”
“好什么？”薛瑤打斷王婆的話，待王婆奇怪的望著自己，才道：“我一個快死的人，哪里值二十兩銀子？阿婆，你可別上了別人的當。我的病，甭說賣銀子，我說出來，倒貼銀子，你都未必會買。”
“滿口胡言！”
這話別說老薛家的人不信，王婆自己都不信。
薛瑤也不多說，抬起右手，將袖子和領口卷起來，手臂上以及脖子上一個一個的紅疙瘩，看的幾人頭皮發麻。
薛瑤見幾人眼神閃躲，立即道：“我原本也想賣身給阿婆為家里留點銀子，可是，我見阿婆面善，卻是不能自私的害了阿婆。”
王婆被薛瑤手上的紅疙瘩給唬住了，不確定的道：“這是傳染病？”
薛瑤點點頭，“嗯，郎中說叫紅毒瘡，誰碰我，這病就傳染給誰。”
“她沒說謊，是真的，這是一種很嚴重的接觸性傳染病。”薛瑤話落，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出現在眾人眼前，看了一眼薛瑤，才又對王婆道：“老夫前幾日診出這病時，也嚇了一跳。如今，還沒找到根治之法。不過，不接觸還是沒事的。”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村里有名的劉大夫。
不接觸，賣她進窯子接客的，怎么可能不跟人接觸？
王婆曾經也找過劉大夫看病，這會兒得了他的話，立即跟老薛家的人翻了臉，從周氏身上搶回二兩銀子的定金后，揮著手絹對二人吼道：“你們敢騙老娘，老娘跟你們沒完。”
話落，不管周氏和李氏怎么賠禮道歉，也沒能把人挽留回來。
王婆被李氏和周氏騙了一次又一次，現在又得了這么個結果，梁子結大了。
以后，只怕李氏嘴皮子說破了，王婆也不會再信她。
“薛瑤，算你狠！”
李氏是不信薛瑤這么巧就得了要死的傳染病，可是，她身上的疙瘩以及李大夫的話，又不似作假，這事只能作罷，薛瑤是賣不掉了。
周氏雖然心疼銀子，可到底有把柄在薛瑤手上，縮著頭看了薛瑤兩眼，緊跟著李氏走了。
薛瑤送走了劉大夫，折回來看著倚在院門口的薛大山，眸光冰涼一片。
薛大山被薛瑤看的渾身不自在，想進屋，剛轉身往里走，就聽薛瑤道：“我知道，你覺得我跟文韜都不是你親生的兒女，你心里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對我們不管不顧。既然你沒做爹的責任，那么，以后我們也沒贍養你的義務。今日，便恩斷義絕吧！”
薛大山渾身一顫，身體僵直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