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楓干脆信馬由韁，開始自修――他現在修為大漲，已經能做到“分心兩用”。不過，這種狀態下的自修效果會比一心一意的差上一些。中午時分，三人來到蓮花峰山麓的一片樹林里，卻正見到明飛在林子里練劍。

說是練劍，其實只是練拔劍的動作，不停地，重復地，一次次把劍插回腰間，又拔出來，不知連續插拔了幾百幾千次，可他始終毫無厭倦之色。就這般一遍遍地重復著這個簡單枯燥到了極點的基礎動作。

哪怕看見陸楓他們來到，明飛依然熟視無睹。

在他的眼里，永遠都只有手中的劍！陸楓忽地飛身下馬，道：“明飛，再來比一場？”

明飛霍然轉身，雖然他加入了明教，名義上陸楓是教主。可他依然不假顏色，冷然道：“我從不和人比試切磋。”

陸楓道：“我知道。如果你覺得你可以殺死我，我并不在意。”

明飛瞳孔收縮：“好！”

――他的劍不知何時又插回了腰間，凜然面對陸楓。對面的趙雨菲忽地不自禁打個冷戰。她看見明飛，就仿佛面對一把出鞘的利劍一般。有一股逼人須眉的震懾感，隱隱會產生畏懼。第一感覺就是想打馬離開，避得遠遠的。

徐沐橙因為沒有練武的緣故，倒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歡欣地睜大眼睛觀看。

毫無疑問，明飛的修為明顯進步了不少。他的氣勢更加凌厲，人招合一的意境更加圓滿無瑕。

他的劍雖然沒有出手，但他的招已在。

這無形之招，對于目標，本身就具有無以倫比的威脅，甚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不過，明飛的對手是陸楓。

陸楓往前一站，眼神迅速變得漠然，整個人的氣勢同時為之一變。如果說明飛給人的感覺是一把出鞘的利劍的話。那他的，便彷如是一只劍鞘。

是的，是劍鞘。看似無鋒，卻能把一切鋒銳容納包裹。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陸楓自創出來的武道，本身就是此種本質風格。

明飛沒有遲疑，因為他怕遲疑多一秒鐘，他就會失去了出劍的勇氣。這對于阿飛和荊無命的弟子傳人來說，不敢出劍，意味著終生被毀掉了。他可以敗，可以死，但絕不能不敢出劍。

劍已出。

嗤！

鐵皮劍猶如一道毫不起眼的閃電，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疾掠而來。

啪！

很細微的聲響，但場中形勢已經十分清楚。陸楓的右手食中二指，竟然夾住了“阿飛的劍”――曾經以為天下間無人能夾住的“阿飛的劍”，就在瞬間被破了，破得如此徹底。

這就是差距嗎？

明飛面色灰白――他是一個絕不服輸的人。可不服輸又如何，在絕大的差距面前，任何的意氣都是泡沫。

原來，本以為可以通過數倍于人的艱苦努力，可以彌補起來的差距，事實上反而在不斷拉大……

毋庸置疑，陸楓現在，也已漸漸進入到“人招合一”的意境。最起碼，一只腳已跨入了進去。而如果他完全地進入到“人招合一”的意境，那么，明飛根本連劍都出不了。

不用出劍，他就輸了。

“你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欠缺些什么。”

這時，陸楓淡然地開口了：“我最后說一次，天下間從沒有莫名其妙就能成為高手的例子。就算有，也是偽高手。踏入‘人招合一’的意境，是你的優勢，但同時，這個優勢也會變成你致命的破綻。因為你太依賴于此。這樣，你很容易就會鉆進牛角尖里去，覺得只需繼續把意境提高，你就能無敵天下。但意境，歸根到底，它只是表現實力的一種形式。無論此形式有多巧妙多有效，它終歸離不開實力的限制。沒有堅實的實力憑仗，一切的形式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我雖然不知道你所學的《阿飛的劍》為何等狀態。但如果你真想有朝一日踏上巔峰，你必須要走出真正屬于自己的路。否則，你也就是個在某套武學的模子下，亦步亦趨的可憐蟲罷了。”

陸楓說得很誠懇，事實上他極少和第二個人一次性地說這么多。

說完，飛身上馬，噠噠噠地走了。

身后徐沐橙趕緊打馬跟上來，笑道：“木頭，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你對人說這么多話呢。嗯，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陸楓淡然道：“這番話又不是對你說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又有何用？”

“切，不說拉倒，我問雨菲去。”

趙雨菲笑道：“其實我也聽得不是很明白。師兄的意思，大概是叫明飛不要再一心一意地鉆研本身所學的武功了。而是應該跳出樊籠去，加進自己的感悟體會，爭取自創出最適合自己的武道來吧……嗯，師兄，我理解得對不對？”

陸楓對她一豎大拇指：“聰明，呵呵！他人的武學便等同于他人的道路，踩著別人的腳印走，你最多只能成為他人的影子。所謂:青出于藍勝于藍，皆因青色脫胎于藍色，卻已經擁有了屬于自己的顏色。”

這本是一個很淺白的道理。不過很多人因為自身的局限，卻始終看不透徹，身在囚籠而不自知。

換了以前的陸楓，何嘗不是如此？

趙雨菲問道：“可是師兄，自創武道不是很艱難嗎？”

陸楓道：“不同的武道，會有不同的創造方式和手段。只要你找對了方向，就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趙雨菲哦了聲，似懂非懂。她雖然是個江湖人，但花費在修煉上的時間委實不夠多。因為她總是太在乎別人的感受了，簡單地說，不懂得拒絕人。

對于這一點，陸楓曾多次說過她，可趙雨菲就是難以改變過來。俗話說：本性難移。

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久而久之，陸楓也不再多說了。只要趙雨菲自己覺得開心就好。江湖的本質，不就是一個游戲嘛，對待游戲的態度，本就各個不同。如果千篇一律的“苦大仇深”，或者“日練夜練”，那這般的江湖，也忒無趣了些。

“木頭，那塊石頭真成石頭了，還傻傻站在后面一動不動呢。”

徐沐橙偷偷往后瞄了一眼，看見明飛站立如標槍般站在原地。

――明飛加入幫會，擔任血手狼王，但他我行我素慣了，很少和其他人互動。諸人對他的印象一般，談不上有太多的好感。

陸楓道：“讓他想吧，他想通了，自然就知道該做些什么了。”

……

第二天，眾人正在光明大殿召開一次常規會議，明飛忽地來到陸楓面前：“教主，我想離開幫會。”

聞言，諸人無不變色――沒有重大理由就要脫離幫會，可謂是江湖大忌。

“好！”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陸楓很爽快地答應了――

幫會公告：護教法王之一血手狼王明飛經教主同意，即日起離開幫會，浪跡天涯……

對于陸楓毫無代價地讓明飛離開，包括徐沐橙在內都感到有些不理解，可陸楓只解釋了一句：“他還會回來的。”

一人問：“如果他不回來呢？”

“如果他不回來，那也證明其本身就不值得挽留。”

陸楓的話中，頗有些禪機，諸人固然不大明白，可也知道不該再多問。

其實在對待明飛的立場上，陸楓所采取的是另一種方式，此方式和以前的洛雪依不同。在洛雪依眼中，明飛不過是一把殺人的劍，劍能殺人就足夠了；可陸楓看來，小飛絕不該只是一把殺人的劍。

他的個性夠倔強夠有原則，你可以叫他去殺人。但一旦使用不當，這把劍反會向你對準，殺你。因為從根本上講，明飛絕不是那種甘心被人擺布奴役的人。這就是他為什么要出左手劍擊殺歐陽吳山的主要原因。

明飛不是笨人，他知道擊殺歐陽吳山的后果如何。其實當時他也能選擇手下留情，然而他最終沒有那樣做。

皆因歐陽吳山的行徑已經觸犯到了他的底線。

不管是誰，只要觸犯了他的底線，明飛就絕不會留手。而不管和誰，當彼此的關系產生了裂痕，他都只會直接選擇割席斷交，而不會再試圖挽回補救。這一點，和陸楓出奇的相似。

對于這樣的人，要么你和他成為敵人，要么，成為朋友。

陸楓當然首選后者，所以他不惜口舌地指引明飛。至于最后明飛能否成功地走出屬于自己的路，以及日后會不會知恩圖報，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起碼，他能決定離開幫會，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說白了，陸楓目前仍然只是在對方的心里再度種下一粒種子，一顆能讓明飛走的更遠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