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宣昭帝苻堅】
咸康三年（公元337年）的一天，苻雄的妻子茍氏懷孕。12個月以后，一個健壯的男孩降生了，他就是苻堅。
永和二年（公元346年）的一天，苻堅突然對爺爺提出想請個家庭教師。苻洪看著年僅8歲的孫子，用吃驚和疑惑的口吻說：“我們這個民族從來只知道喝酒吃肉，如今你真的想求學嗎？”當苻堅非常認真地作了肯定回答時，苻洪樂得眉開眼笑，第二天就派人請來了家庭教師，教育苻堅念書。苻堅學習非常刻苦，學業長進快。
苻洪死后，苻健繼位，苻堅被封為龍驤將軍。皇始五年（公元355年），苻健病死，苻生繼承帝位。苻生是個天下少有的暴君，把殺人當作兒戲，宗室、功臣幾乎全被殺光。朝中的大臣官員都怕他恨他，要么以身體多病為由辭職回家，要么暗中巴結苻堅弟兄。苻堅乘機結交了王猛、呂婆樓、強汪、梁平老、權翼等人，把他們當心腹，密謀殺掉苻生。但是苻堅深知苻生力大無比，能舉千鈞，耍刀舞劍是把好手，所以遲遲不敢動手。
苻生也許已經聽到了風聲，感到情況不妙，壽光三年（公元357年）六月的一個深夜，苻生突然對侍女說：“阿法弟兄很不可靠，明天我要殺掉他們。”侍女等苻生睡熟后到了苻堅處，把苻生的話告訴了他們，苻堅弟兄商量后立即行動，分兩路沖入苻生的宮殿，苻生在酣睡中被吵醒時，苻堅已帶士兵進了他的寢室，苻堅令士兵把苻生拉到另一間屋殺掉。
殺死苻生后，由誰來當皇帝？這實在是擺在苻堅弟兄面前的一大難題。從年齡上講，苻法比苻堅大，就殺苻生所立功勞來說，苻法也明顯比苻堅大，但苻法也有三點明顯不如苻堅：一是苻堅乃苻雄原配夫人茍氏所生，屬嫡生；二是苻堅結識的能人多；三是苻堅才能比苻法強。苻法還算有自知之明，主動讓位給苻堅，苻堅也還仁義，一再推讓。此時，苻堅母茍氏很聰明，見兩人推來推去，出面說了句模棱兩可但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是傾向于苻堅的話：“國家事大，小兒自知不能擔負起這一重任，也就算了。不過，如果以后大家再反悔，那么過錯就該由大臣們來承擔了。”大臣們一聽茍氏的弦外之音，馬上一齊跪下懇求苻堅當皇帝，這樣，苻堅也不推辭，在太極殿即位，把母親茍氏封為皇太后，妻子茍氏立為皇后，兒子苻宏立為皇太子，成了名正言順的前秦皇帝。
在苻堅看來，收拾被苻生折騰得一塌糊涂的爛攤子比殺掉苻生顯得更艱難。苻堅在成為皇帝之前心中已經有了奪取帝位、整頓國家、吞滅群雄、統一全國的宏偉計劃。不過，這一計劃僅憑他個人是無法實現的，苻堅十分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把希望寄托在當時很有影響的謀士王猛身上了。
王猛，字景略，北海劇（今山東壽光東南）人，幼年家境十分貧寒，靠販賣簸箕掙幾個錢維持生活。但是，王猛人窮志不窮，不管是在風天雪地，還是嚴冬酷暑，只要有時間他就堅持自學，讀了不少儒家書籍和兵書，開闊了視野，增長了才干，漸漸地產生了干一番大事業的念頭。但是，志向、知識和才干在權貴和富家子女眼里一錢不值，所以，王猛經常受到嘲笑，王猛倒也超脫，一笑了之。東晉大將桓溫入關時，王猛穿著破衣爛衫去見桓溫，一面與桓溫侃侃而談，一面用手捉虱子，捉到虱子后就用嘴把虱子咯嘣咯嘣咬碎，接著再談。桓溫聽完他對時局的分析，對他刮目相看，臨回東晉時，再三邀請王猛到東晉去。但王猛心中明白，東晉是高門士族的天下，雖有桓溫賞識，他也難以施展抱負，故而沒有答應。
甘露元年（公元359年）八月，王猛又向大貴族強德開刀。強德是苻堅伯父苻健的小舅子。此人喜歡喝酒，每次喝酒都要大發酒瘋，胡作非為，搶劫財物，奪人妻女，長安市民對他非常不滿。一天，王猛見到強德又在大街上胡鬧，便把他綁了起來，沒等向苻堅報告，就砍掉了強德的頭，把尸體扔在大街上任人們踐踏。王猛趁熱打鐵，和鄧羌在幾十天之內又接連不斷地殺掉了20多個豪強貴戚。這一招見效很快，豪強貴戚、不法分子變得老老實實，循規蹈矩，社會風氣也大為好轉，出現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良好秩序。苻堅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深有感觸地說：“現在我才知道了天下有法制的好處，才嘗到了當天子受人尊敬的滋味。”
隨著前秦社會風氣的不斷好轉，苻堅認識到該以禮治國了，于是一方面通過多種名目獎勵那些勤勤懇懇耕作的農民和有孝心的兒女，另一方面又重視和發揮學校的作用，積極培養人才。甘露四年（公元362年），苻堅廣泛招攬滿腹經綸的學者到太學教授學生。苻堅還經常親自到太學考問學生，能對答如流的，苻堅馬上予以提拔，答不上來的，勉勵他們刻苦學習。苻堅本人學識淵博，博士們經常被他用五經問得張口結舌。一次，苻堅對博士王是說：“我準備一個月到太學視察三次，親自獎勵發憤學習的學生，希望能發揚光大孔孟的微言大義。”王是說：“自從劉淵、石勒擾亂華夏以來，兩都雜草叢生，儒生所剩無幾，書籍毀滅殆盡，比秦始皇焚書坑儒還要厲害幾倍。現在陛下撥亂反正，興建學校，發揚儒教，使前秦出現了人人愛學習，個個遵法守紀，盜賊銷聲匿跡，荒地大量開墾，家家豐衣足食的大好局面。”王是的話并不是溢美之辭，確實說出了苻堅以禮治國的效果。種效果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其他少數民族首領。匈奴左賢王衛辰、烏桓獨狐、鮮卑沒奕于相繼投入前秦，苻堅對此十分高興，給了衛辰不少優惠待遇，但是苻堅的部下賈雍卻對匈奴人恨之入骨，擅自派司馬徐斌帶著騎兵襲擊衛辰。苻堅聽到這一消息后，暗想道，我正千方百計在各民族中建立威信，賈雍的行動無疑是在敗壞我的聲譽，給我臉上抹灰。想到這里，苻堅立即派人把賈雍叫到京都。賈雍一見到苻堅那副怒發沖冠的模樣，就嚇得癱在地上，苻堅看到他的可憐樣子，略微改變了一下怒容，讓人把他扶起來，對他說道：“我現在正在各族當中樹立威信，希望你們從國家大局著想，無論如何不能見利忘義。如果不注意這點，往往會因為一件小事引起他們的怨恨，這對國家極為不利。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得挽回影響。事情是你干的，你得親自去向衛辰道歉，把掠奪到的財產如數歸還給衛辰。”賈雍覺得苻堅很寬宏大量，說得也很懇切，連忙起身向苻堅告辭，回到云中，以罪犯身份穿著白衣到衛辰那里賠禮道歉。衛辰見苻堅對自己很有誠意，對前秦的惱怒頓時煙消云散，雙方和好如初。
建元五年（公元369年），東晉大將桓溫出兵前燕。當東晉大軍到達枋頭時，前燕國君慕容日韋急忙派散騎侍郎樂嵩向前秦請求援助，答應把虎牢以西土地割讓給前秦。對于是否出兵救燕，大臣們一致認為：過去桓溫出兵關中時，前燕見死不救。現在桓溫討伐前燕，我們也應該袖手旁觀。況且，前燕始終不愿向我們稱臣，秦何必要多管閑事！還是王猛目光遠大，對苻堅說：“燕不是晉的對手。如果桓溫占據山東，進兵洛陽，出擊崤、澠，問題就嚴重了。依我之見，不如和前燕聯兵打退桓溫。桓溫一旦撤兵，燕也就精疲力盡了，然后我們乘機消滅燕，不是更好嗎？！”苻堅對王猛的見解佩服得五體投地，立即派將軍茍池、洛州刺史鄧羌帶著兩萬人援救前燕，打退了桓溫。不久前秦軍隊在王猛的率領下，幾乎沒費什么氣力就消滅了前燕。
在苻堅剛上臺時，前秦由于苻生的暴政，國力大為削弱，前涼國君張天錫派人通知前秦，斷絕雙方外交關系。與此同時，羌族人斂岐也背叛苻堅，帶著略陽4000多家投靠了反復無常的隴西人李儼。這兩件事在苻堅心里掀起了波瀾：自己剛繼位，誰敢預料這些反叛之事不會引起連鎖反應？想到這里，苻堅心中不禁一驚，立即派王猛、姜衡、姚萇等將軍率領17000人討伐斂歧。斂歧的士兵原來都是姚萇父親姚弋仲的部下，見姚萇到來，紛紛放下武器，向姚萇投降，前秦輕易攻取了略陽。不久恰好張天錫派常據、張統出兵攻打李儼。李儼見來勢兇猛，便退到枹罕（今甘肅臨夏），向前秦求救。苻堅正想收拾張天錫，馬上派楊安、王撫率領20000騎兵協助王猛，援救李儼。王猛、楊安先在枹罕城東打敗常據，接著在城下與張天錫展開了拉鋸戰。雙方相持了幾天，由于力量均衡，誰也無法吃掉對方。王猛見此，想出了一個絕招，便給張天錫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我受國君的命令援救李儼，并不想和你交戰，如果我們這樣繼續打下去，勢必會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什么好處。如果你能撤兵，讓我活捉李儼，那么我們各奔東西，不是很好嗎？”張天錫看不出王猛的真正用意，對大將說：“我的目的是討伐叛亂，并不想和秦交戰，既然李儼由秦處置，也就省了我們的心。”于是帶兵西撤。王猛帶著李儼回到了長安，李儼被苻堅封為歸安侯。
建元十二年（公元376年）十月，苻堅命令幽州刺史苻洛率領10萬大兵攻打代國，代國國君什翼犍因病無力親征，代軍剛一交戰就被打得一敗涂地。先后逃到弱水、陰山，后來被他的兒子殺死，代國被滅。這樣，苻堅基本上統一了北方地區。
苻堅統一北方后錯誤地認為統一中國的時機已經成熟，建元十八年（公元382年）十月，苻堅把在京的文武大臣召集到太極殿，對他們說：“我繼承帝位已近30年了，現在四方基本平定，只有東南一隅還沒有統一。我粗略算了一下，全國總計有97萬軍隊，我想親自率領他們去討伐晉，你們以為如何？”
書監朱肜站起來說：“陛下親自出征，執行天意，必定用不著打仗，東晉皇帝不是乖乖投降，便是逃到江海里去死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苻堅聽了這話，笑著說：“你說的正合我的心意。”
在一片反對聲中，前燕國君慕容皝之子、前秦大將慕容垂卻與眾不同，贊成伐晉。他對苻堅說：“弱并于強，小并于大，乃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并不難以理解。以陛下的英明威望，又有雄師百萬，良將滿朝，小小江南竟敢違抗，怎么可以繼續留著它，《詩經》上說：‘筑室于道謀，是用不潰于成。’就是說‘參謀越多，越拿不定主意。’陛下自己決定就夠了，何必廣泛征求大家的意見！晉武帝平吳，依靠的不過是張華、杜預二三個大臣而已。要是依從了朝廷眾人的意見，怎么能建立不世之功業！”苻堅非常高興地說：“和我一起平定天下的，只有你一人啊！”特此賞給他帛500匹。實際上，慕容垂早就圖謀復辟前燕，正盼著苻堅的失敗呢。
這年七月，苻堅下令大舉伐晉。命百姓每10人出1人當兵，把20歲以下有力氣有膽量的良家子弟都封為羽林郎。甚至已經為東晉皇帝宰相等封好官爵，建好府第，表示對伐晉志在必得。慕容垂和羌族人姚萇都料到此行必敗，暗中都在等待著復國的機會。
一個月之后，苻堅帶著步兵60萬，騎兵27萬，浩浩蕩蕩離開長安。由于兵馬太多，戰線拉得很長。苻堅到達項城時，作為盟軍的涼州的兵馬才到咸陽，蜀漢的官兵才剛剛順流而下，幽、冀州的官兵才到彭城。十月，苻融攻取壽陽，向硤石進攻。當苻融從俘虜口中了解到防守在硤石的胡彬所部軍糧匱乏，已經發生恐慌時，急忙派人到項城對苻堅說：“晉軍人數很少，容易生俘，望你火速趕來。”苻堅一聽，心中頓時產生了迅速殲敵的意念，于是把大軍留在項城，只帶著8000名騎兵晝夜兼程地趕到了壽陽。
前秦的各位將領不愿意讓晉兵渡過淝水，便對苻堅說：“敵寡我眾，應當堵住他們，怎能讓他們上岸呢！”苻堅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盤，于是便對將領說：“你們怎么這樣糊涂，我們先讓軍隊后撤，等他們渡河渡到一半時，我們再收拾他們，這樣不是更好嗎？”于是下令后撤。
誰知苻堅的軍隊一后撤便亂了起來，朱序乘機在后面大叫：“秦兵敗了！”軍士們信以為真，紛紛奔逃，一發不可收拾，再也無法使他們穩住。謝玄、謝琰、桓伊見狀，立即下令渡過淝水攻打秦軍。苻融躍身上馬喝令軍隊停止撤退，不料戰馬跌倒在地，苻融也被晉軍殺死。秦兵見苻融被殺，個個如驚弓之鳥，抱頭鼠竄，晉軍追擊至青岡，秦兵自相踐踏，滿山遍野都是死尸，殘兵晝夜不停地逃亡，露行野宿，又凍又餓，前后損失了十分之七八。苻堅身中流矢，一個人騎馬跑回了淮北。
苻堅脫離了困境，方覺肚子已空，便讓人去找東西填補肚子。這時，一個不愿說出自己姓名的平民百姓用籃子提了一盆水泡飯和一只小豬肘子送給苻堅。苻堅狼吞虎咽，一掃而光，吃完以后，苻堅命身邊的人賜給這百姓帛10匹、綿10斤。不想此人卻不冷不熱地說：“陛下放著安樂的日子不過，現在蒙受危險和困難，豈非天意！我們乃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臣民的父母，哪有兒子供養父親而要求報答呢！”說完，提起籃子頭也不回地走了。苻堅目送他遠去，心中難受至極，流著淚對張夫人說：“當初要是聽了大臣們的話，哪會有今日之事！如今我還有何臉面再去治理天下！”
元二十年（公元384年）四月，原前燕國君的弟弟慕容泓聽說慕容垂獨立，也趁火打劫，糾集了幾千鮮卑人反對苻堅。苻堅派將軍強水帶兵趕去平定，結果被慕容泓打得落花流水。直到這時，苻堅才嘗到了被背叛的苦果，心中很不是滋味，十分內疚地對權翼說：“我不聽你的話，致使鮮卑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說到這里，苻堅長嘆一聲，過了許久才接著說：“我現在不想和慕容垂那個人面獸心的家伙爭奪關東了，但是對慕容泓這小子該怎么辦呢？”權翼說：“此賊不可縱容。慕容垂遠在山東為亂，無暇來攻打我們，而慕容日韋及其宗族都在京城，鮮卑族人遍布王都周圍，實在是社稷之患，要馬上派重將清剿。”
苻堅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和張夫炫、兒子苻詵、女兒苻寶、苻錦進了五將山后，即被姚萇所包圍，隨從的士兵見勢不妙，紛紛逃跑。苻堅似乎已經意識到大難將至，變得異常鎮靜，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一會兒，姚萇的部下吳忠趕來，把苻堅捆綁起來押送到新平，關進佛寺。
姚萇厚顏無恥地向苻堅索要玉璽，苻堅瞪大眼睛，罵道：“怎么也沒想到你這個小兒竟然敢逼迫天子。你也不想想自己在五胡中算老幾。玉璽已送給了東晉，有能耐你自己去向他們要。”姚萇很有耐心，遭到苻堅臭罵后又派尹緯勸說苻堅，把帝位讓給自己，苻堅怒不可遏，把姚萇再次痛罵一頓，不久就被姚萇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