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北城一個小巷中,兩男四女分作兩邊站立,四名女子嘰嘰喳喳說鬧個沒停。
綠衣女子綠竹問向對面的白衣俊朗男子:“喂,大哥哥,陪綠竹過兩招嗎?聽說你很厲害!”
白衣俊朗男子正是山鬼李家大公子李龍環,只覺得那個綠衣姑娘莫名其妙,一攤手,表示不愿奉陪。
綠竹身旁的交領襦裙吳月琴,看清對面男子正是剛才輕薄自己的淫賊,不由分說,就要舉劍上去刺他個透心涼。
綠竹把軟鞭卷在右手上,笑臉問向陸長風:“小哥哥,你心上人不陪我玩,咱們過兩招?”
葉靈凰假意生氣,說道:“風哥,看你來收拾這小丫頭。”
陸長風手足無措,空手躲閃綠竹發動的鞭法,還嚷嚷著:“喂,喂,喂!綠竹妹子,我又沒招惹你,我大哥李龍環那邊正在欺負你的同伴,你不去幫她,糾纏我做甚!”
李龍環左右騰挪,躲避著吳月琴的無情劍招,是哭笑不得,閑暇之余,埋怨義弟不厚道。
陸長風邊躲邊退,與李龍環背靠背,苦笑道:“大哥,好看女子都是這般刁蠻任性嗎?”
李龍環啞然失笑,不作應答。
只聽綠竹手中鞭響如雷,再看吳月琴手中青鋒如電,上下左右圍住中間兩名男子,均被李龍環以環首刀刀鞘以力卸力,護得陸長風周全。
烏蘭歆拉起葉靈凰,站一旁,看兩男兩女打得熱鬧,笑得花枝招展,說道:“葉妹妹,你這陸長風哥哥武功不咋地,倒是狡猾得很。”
葉靈凰吐吐舌頭,回道:“他以后會很厲害!”
烏蘭歆玩味的“哦?”一聲。
這時,小巷屋檐上響起一串鼓掌聲,又有一聲青澀的男子聲音傳來,“烏小姐,你們好生熱鬧,是在以武會友?”
打斗戛然而止,小巷里眾人齊齊抬頭看向屋頂,只見一名白發如雪,又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探身在屋檐。
葉靈凰和陸長風只覺這白發青年眼熟,想不起名字來。
烏蘭歆雙手叉在心口,抵擋住春光乍泄,沒好氣的對上面男子嚷嚷道:“南宮離,給本小姐下來!”
白發青年飄然落地,對烏蘭歆躬身拜見說道:“烏煙閣南宮離拜見烏小姐!”
綠竹把軟鞭一收,纏在腰間,便成了一條精致美觀的腰帶,她繞著白頭青年,惡趣味橫生,問道:“喂!你那白發天生的嗎?”
白頭青年打量著問話的綠衣清美女子,臉色一紅,說道:“我不叫喂,可以喊我南宮離,離哥哥也成!”
陸長風恍然大悟,指著白頭男子說道:“你就是那日在君滿樓自稱武圣的南宮離!”
白頭的南宮離,羞澀一笑,打了個“哈哈”,說道:“正是武圣南宮離在下。”
烏蘭歆突施冷招,一手掐住白頭南宮離的耳朵,提溜著他走出巷口,不忘回頭告辭:“諸位,江湖再見。”
白頭南宮離齜牙咧嘴直喊疼,不忘對身后眾人揮手道別。
葉靈凰拉住陸長風,環視他一圈,沒見受傷,安心說道:“你怎么這么不長進,連個綠竹小丫頭都對付不來!”
綠竹調皮的吐著舌頭,問道:“小姐姐,這位白衣公子是誰?好生厲害,我和月琴姐姐二人合力也擊不破他的橫刀繞身。”
白衣李龍環起手作揖,自我介紹道:“在下蜀中山鬼李龍環,見過二位小姐。”
“淫賊!”吳月琴一拱鼻子,惡言罵道。
李龍環無語。
葉靈凰覺得二人有些意思,一個口口聲聲喊淫賊,一個閉口不搭理。
此時巷口只見一黑袍一黃襟兩名老者走過,甚為引人矚目。
陸長風、葉靈凰和李龍環三人無心再與眼前兩名美麗女子糾纏。
葉靈凰抱拳拱手說道:“綠竹,就此別過,有機會來北域紅楓城找姐姐玩。”
綠竹“噢”的一聲應著。
吳家鏢局千金吳月琴拉著綠竹的小手,走出小巷口,看著遠去的幾位背影,說道:“被你一通胡攪蠻纏,害得我吃了個啞巴虧,又是一身大汗,快隨我回府洗澡。”
綠竹壞笑道:“月琴姐姐,那個李龍環你覺得怎么樣?”
吳月琴一想到他那厚實的大掌,俏臉微紅,“就是一個淫賊!以后不陪你逛街了!”
“反正你明日要比武招親,我看他武功修為直逼你爹,不如我去喊住他,讓他明日參加如何?”
“不許你胡來!”說完,吳月琴生拉硬拽,扯綠竹回府。
黑袍李玄天和黃襟陸喬,兩位皓首蒼顏的老人并列默默前行,一路穿過行人,走向西城門。
陸長風、葉靈凰和李龍環三人緊跟不舍,不多時,五人走出君北城西門,又前行五里路,來到荒野上一處破廟前。
寺廟荒廢已久,殘垣斷壁,內無法相,一口破鐘掛在廟前歪脖子樹上,在風沙中“嗡嗡”低鳴。
黃襟老人陸喬也許是剛才在酒肆飲酒過重,他那原本紅撲撲的鼻頭此時愈加生動,只聽他對李龍環喊道:“李家小子,過來,接我三劍。”
李龍環躲在陸長風身后,不明所以,在那輪盤山中硬扛老頭一劍,傷及五臟六腑,開玩笑!要我再接三劍,于是轉頭問向高祖李玄天:“高祖,他,他在發酒瘋?”
黑袍李玄天點點頭,提醒道:“這位陸喬前輩答應老夫,以三劍幫你破境,你別不識好歹。”
李龍環反問,“高祖您自己為何不幫我破境?陸喬前輩殺過我一次,只怕他再失手。”
李玄天冷笑說道:“老夫沒有殺你的毅然之心,劍意不夠決絕,失之毫厘繆以千里,你勘破暗境只欠缺一些生死感悟。”
陸喬極不耐煩,大袖一揮,一截斷枝已然握在手中,告誡陸長風和葉靈凰,說道:“你們倆躲到破鐘后頭,老夫怕失手傷到你倆。”
陸長風驚訝道:“我去!陸爺爺,你悠著點,別真殺我義兄。”說完,立即拉著葉靈凰躲到破鐘之后。
老人陸喬一本正經,右手拿斷枝指向眼前三丈外的李家小輩,“來攻!”說得輕飄飄,滿不在乎,卻殺氣迸射,劍意高漲,絲毫看不出是在提攜后進。
白衣李龍環拔出手中環首刀,靜氣凝神后睜開雙眼,刀鋒寒芒一閃即逝,周身竅穴經過暗境內息催動,一股充沛內力灌注至手臂,他起手用的是“單刀赴會”。
只見李龍環藏刀背后,步法是家中秘傳《扶搖訣》,身影晃動,三丈距離瞬間縮至一丈,“單刀赴會”用的就是一個藏刀刀勢,忍住即將迸發的刀意,縮短距離,待到能將敵人一刀兩半時,握刀的手翻腕從背后掄刀,借腰腹之力,甩刀鋒斜上挑去,端的是大開大闔,沉猛無比。
老人陸喬并不躲閃,因為陸劍平的劍意從來就是以剛制剛,以硬碰硬,他斷枝在手,劍意澎湃,出手即是殺招,只見斷枝以電閃雷鳴之勢帶著老人佝僂身軀筆直前奔。
破鐘后面,陸長風大叫一聲“不好!”,自顧自的對葉靈凰說,“這招是飛斬天雷劍式里的瞬閃之劍,如雷光閃動,瞬猛無比,一劍可取人心。”
李龍環全身毛孔炸裂,眼中斷枝沖擊而來的劍罡仿佛能吞沒自己的肉軀,生死只在一線,本能的拿刀護在心口,聽天由命。
可最后,斷枝只是輕輕點在李龍環的心口上,只看見李龍環怦然倒飛出去。
陸喬收回斷枝,對鬼冠李玄天說:“這一劍滿意否?”
李玄天像個老小孩,拍著巴掌歡喜道:“滿意滿意!陸劍平的三劍入圣果然非同小可,你僅用出《飛斬天雷》的起手式,怎么不直接用出斬天雷?”
“瞬閃之劍能放能收,飛斬天雷能放不能收,你想你李家斷后?”陸喬不善的問道。
鬼冠李玄天吐出四個字,“梅花山莊!”
陸喬老人看向倒地吐血的李龍環,說道:“李家小子,沒死就趕緊滾起來,再吃我一劍!”
白衣李龍環插刀在地,撐起身體,踉踉蹌蹌站穩,抽刀看刀身,只見刀身上已經凹陷,胸口白色衣襟上一片血污。
李龍環抱刀拱手,堅韌的說道:“請陸前輩賜第二劍!”
突然,李龍環疾飛起來,以刀開大山之勢砍向陸喬老人,速度之快絲毫不遜色于剛才的瞬閃之劍式,力道之猛有刀風轟然炸響。
老人陸喬原本身材佝僂,突然像飲醉酒,原地晃晃悠悠,屈膝一盤地,又彈起斷枝,只見一道肉眼可見的劍罡沖天而起,擊向空中李龍環的環首刀。
李龍環在空中拿刀下劈,卻并非二愣子留出大空檔給人從下往上刺個正著,只見他單掌拍空,掌氣改變他的劈下方向,這一微微轉身不僅可以躲掉地上之人向上直刺之勢,也能改刀開大山為橫刀折海,一定能砍中地面上陸老頭的右臂。
老人陸喬剛才使出的劍招是《醉里挑燈》劍招的一式,這一挑威力極大,像巨龍騰空之勢,直撲蒼穹。
李龍環正竊喜躲過那上挑的劍罡,突然后背發麻,心底生出一股無力反抗的死亡警兆。
“龍抬頭!”黑袍李玄天驚慌失措。
是的,就是“龍抬頭”,那挑起的劍罡并非直直奔向蒼穹,而是在李龍環躲開后,“龍抬頭”以傲視蒼穹之姿,劍罡拐著彎一頭扎向李龍環的后背。
李龍環像挨了一記重錘,在天上喪失意識,極速落地,鮮血從口中噴灑而出。
鬼冠李玄天心動身體飛出,穩穩接住李龍環,埋怨起陸喬:“老東西!你這一劍也出的太狠了吧?”
老人陸喬收起盤腿,站起來,拍掉衣腳沙塵,含糊說道:“快說名字!”
李玄天又吐出三個字“江浩南!”
老人陸喬丟掉斷枝,喊出陸長風、葉靈凰二人,準備離去。
李玄天懷中李龍環哆哆嗦嗦,咳嗽個不停,用力掙脫開,扶著高祖站穩,面色如金紙,感受著體內亂竄的真氣,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對陸喬躬身就拜,“多謝陸前輩的兩劍,小子生死關頭,勘破暗境,從丹田中轉化出真氣護體。”
老人陸喬擺手笑道:“你也算天縱奇才,內力轉為真氣,需要時間來鞏固,你家高祖李老鬼等會就能幫你鞏固。記住咯,還有一劍留著,日后陸長風向你討要!”
“葉丫頭,求你一顆冰心九味丸!”陸喬向葉靈凰說道。
葉靈凰不解他的上一句話,問:“陸爺爺,為何風哥以后會向李龍環討教一劍?”隨手掏出一顆藥丸丟給李龍環。
陸喬橫眼撇向李龍環,嘴唇蠕動,把到嘴邊的言語吞回肚中,“走吧,回君滿樓!”
陸長風憂心忡忡,一走一回頭,對李龍環喊道:“大哥,你不要緊吧?”
李龍環苦笑,揮揮手。
破敗寺廟前,山鬼李家大公子李龍環盤膝在地,吐納著身體內的微弱真氣,一柱香的功夫,他的臉色恢復如初,等緩緩睜開眼,看見高祖李玄天盯著自己。
李玄天沉聲道:“無大礙?”
李龍環深深呼吸一口氣,只覺周身清爽,耳聰目明,對高祖拜謝道:“謝謝高祖成全!玄孫已無大礙!”
“你小子,剛才刀開大山轉為橫刀折海,意欲何為?”李玄天沉聲問道。
李龍環心中一虛,支支吾吾說道:“不瞞高祖,龍環素來心胸開闊,善交豪杰,但是卻很記仇,尤其是那陸喬老東西在輪盤山不分青紅皂白,險些將我刺死。”
“就你這樣的修為,還敢打他的主意?”李玄天斜眼看看地上的斷枝,探手拿起。
李龍環默然,突然開口爭辯,“剛才明明躲過他的沖天劍罡,我清楚的看見那老東西的頭顱橫在我的刀下,只要橫刀折海砍中…”
李玄天把斷枝往李龍環眼前一擺,只見不長的斷枝上已有多條裂紋,輕輕一攆搓,立即灰飛煙滅。
李玄天沉聲說道:“陸喬是陸劍平的執念,百日自可消亡,你又何必今日露出你的歹毒心思。”
“我…我,生死之間,沒忍住!”李龍環吭哧說道。
李玄天悠悠嘆氣說道:“老夫出賣早年好友,求陸喬賜你三劍,助你勘破暗境,沒想到弄巧成拙。”
李龍環不解,問道:“梅花山莊,江浩南?”
李玄天望向如火的晚霞,“陳年舊事,江湖恩怨,陸喬還執意尋仇!”
李龍環想到剛才陸喬老人的第二劍,好奇問道:“高祖,那三癡劍圣陸劍平不是只有三劍入圣嗎,怎么威力如此一般?”
李玄天笑了笑,撫須嘆道:“沒有青葉劍在手,他陸喬始終是半個殘廢,記住咯!這百日,你躲著他點,還有他那個弟子和葉靈凰,你最好別起歹念,陸喬跟陸劍平一模一樣,最為護短。”
“我與長風是結拜兄弟,肝膽相照!”李龍環斬釘截鐵回答道。
李玄天“哼哼”一笑,沒有多言。
晚風徐來,沙塵又起,破敗的寺廟在寒霧里凄凄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