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先說兩句,10月22日已經申請十萬字簽約,今天10月28日,還沒消息回復,真是著急。希望看本小說的朋友多給點好評,哪怕是在留言區吭一聲也是對我的鼓舞。謝謝大家)
史元六五二年九月二十五日,對君北城內五萬余百姓來說,這一天是個普通的日子,對吳家鏢局吳克庸來說,這一天是他江湖一生的收尾節點。
一大早,君滿樓外車馬如龍,既有先前入住的江湖人士,也有今日趕來的武林豪杰,只是氣氛肅靜,不太和諧。
原來是南北江湖對峙,分站君滿樓左右兩邊。
有南江湖蛇棍堂堂主佟根骨昨天在吳克庸府上慘遭不幸,行兇者是北江湖領軍人物新劍圣段塵子。
此時南江湖的衡山劍派掌門蔡文子、獅吼門尹正炮、鞭腿丁神通等人與今日清晨抵達君北城的其他南江湖大派掌門站在一起,猶豫是否要去吳老鏢頭別院參加儀式。
而北江湖的華山蔣君臣掌門、彈指羅次寧、八極門毛掌門,還有恒山郝才德等人帶領弟子聚在另一邊虎視眈眈。
華山蔣君臣耐不住性子,喊道:“我說諸位,今兒是吳老鏢頭大喜的日子,不要磨嘰,去呢就安份守己,不去呢就趁早離開。你們不去主動招惹段劍圣,他老人家也不會無端發脾氣?!?
正在此時,老人陸喬領著葉靈凰和陸長風從君滿樓走出來,他居然把自己那長須給剪短了一大截,讓葉靈凰是哭笑不得,從內心感激這位老爺子設身處地的為葉家考慮。
老人陸喬自帶一股傲視群雄的霸氣,帶著兩個娃娃從人群中走過時,人群紛紛讓道。
有人細聲議論,“這老爺子是北楓葉家哪位前輩呀?”
“不知道,從沒聽聞過葉家有這號人物。”
“瞧他眼神多犀利,看得讓人發虛?!?
“鶴發雞皮,年齡怕是有百歲,真不簡單!”
葉靈凰跟在后面,與兩邊的江湖名宿逐一點頭致敬,她那身淡藍色撒花煙羅裙,襯托出玲瓏有致的身材,說是閉月羞花之姿也不為過,讓人群后頭那些江湖少俠垂涎欲滴。
老人陸喬突然停住腳步,抬頭看看長空,環視瞄瞄眾人,動動嘴皮子,說道:“新劍圣什么玩意,姓段的又是個什么東西?”
這一句石破天驚,頓時人群里像沸水般熱鬧起來,好在老人家氣場凌厲,無人膽敢太過放肆。
北楓葉家家主葉靈凰氣得臉都綠了,陸爺爺無端冒出一句不敬之言,豈不是讓葉家在江湖上出盡風頭。
陸長風沒心沒肺的,咧著個大嘴巴,在一旁夸贊,“爺爺霸氣威武!”
君滿樓店小二備了一輛馬車給北楓葉家三人乘坐,等馬車慢悠悠駛向北門,客棧前的南北對峙瞬間瓦解,江湖人士紛紛騎上自己的車馬,跟上葉家馬車,那古齡老頭跟新劍圣或許有大熱鬧可看。
到北城門時,有吳家鏢局的王者孫鏢頭帶著人手在城門口等候,他也不多說,親自給頭一輛馬車牽繩引路。
君北城北門外約十里是連綿的山脊,遠觀如黛,近看成林。
出了北城門不久,道路就開始顛簸起來。馬車車廂內,葉靈凰幫陸長風檢查了下傷口,已經愈合結疤。
老人陸喬由衷感嘆說:“還是年輕好呀,皮肉之傷很快就能好?!?
葉靈凰幫陸長風系好衣襟,撇嘴說道:“明明是我家的冰心九味丸藥效好。陸爺爺,我很好奇你會不會受傷,你讓我捅你一劍試試?”
陸長風一本正經搶過葉靈凰的寶劍斷水,橫在陸喬胸前。
陸喬老人吹鼻瞪眼,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見陸長風手中寶劍竟然調轉劍身朝自己橫去,“兩個小娃娃,越來越不尊敬老人家啦!”
葉靈凰笑嘻嘻,伸手幫陸長風阻攔寶劍,發現就算自己用上內勁也動不得寶劍分毫,驚訝問道:“陸爺爺,你這一手叫什么名堂?”
陸喬本想捋須長笑,用手一探,探了一把空氣,尷尬一笑,“到了老夫這樣的半仙境界,自然有護體真氣環繞,剛才長風小子若是用快劍砍刺,反噬之力也更強更猛。”
陸長風明顯感覺手中斷水劍突然一輕,已經可以自由把握,對陸喬伸出大拇指,贊道:“您老這御劍控劍手段,只怕與那段塵子同時駕馭五柄古劍如同一轍?!?
陸喬得意笑道:“小子你別不信,不是老夫吹牛,飛斬天雷、醉里挑燈和仙劍問情,那姓段的接不住其中任何一劍?!?
陸長風見識過昨天新劍圣段塵子踏劍長空的驚艷,好奇問道:“那荒村前,你教的百字劍訣對應哪一劍?”
葉靈凰搶說道:“我還當你忘記那段口訣,不曾見你練習過?!?
陸長風一抹鼻尖,得意說道:“你忘了?我會夢中練功,改天找個機會展示出來?!?
陸長風驚訝道:“哦?陸劍平創這一劍用了十年功,正是飛斬天雷。老夫猜你一定是偷學過劍招,有老夫教你的劍訣,必然是事半功倍?!?
陸長風壞笑,湊到葉靈凰耳朵前,偷偷說:“找個沒人的地方,哥哥手把手教你?!?
葉靈凰鳳眼狡黠,纖手已經探進他的腰間。
陸長風“哎喲”一聲,從邊座上蹦起,頭頂重重撞擊在車棚上。
那車外牽馬的鏢頭王者孫,欣然笑道:“車上三位貴賓,吳家別院到了?!?
等三人從馬車車廂里跳出,只見青磚琉璃瓦的別致庭院坐落在山腳,院子門口是一塊青磚鋪平的寬敞廣場,廣場的紅地毯上已經布置好金盆洗手禮儀所需用的桌案、器皿和香燭。
吳克庸今日穿一身貴氣逼人的紫色錦帛長衣,油光的禿頭如他那身錦帛一樣光彩奪目,他看見長長的車馬隊伍緩緩走來,立即吩咐身后丫鬟婢女們沏茶。
等首輛馬車停下,看見是北楓葉家家主葉靈凰等人,吳克庸趕忙上前作揖笑道:“葉家主,歡迎你們親臨吳家別院?!?
葉靈凰抬手回禮,“吳老鏢頭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吳克庸走前親自引路,說道:“葉家主,這位古齡前輩是?”
葉靈凰不假思索,答道:“前幾日遇到的一個患者,帶來長長見識。吳老,不必陪同我們,后面大批名宿即刻就到?!?
吳克庸上上下下打量老者一番后拱手笑道:“請葉家主自便,庭院內有各色吃食,天劍派段掌門也在院內?!?
吳克庸盯著古齡老人背影,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眼熟,看到南江湖蔡文子、尹正炮等三十多人陸陸續續趕來,急忙快步上前。
還未等馬停,吳克庸躬身施禮,朗聲說道:“蔡掌門、尹掌門、丁老弟…哦!還有南海聽潮閣祝心武老前輩,歡迎你們大駕光臨!”
馬上眾人勉強一笑,紛紛下馬后并不搭理吳克庸,徑直走向紅地毯上條凳。
隨后就是北江湖的一眾掌門及弟子趕來,吳克庸收起雜亂的思緒,對來者逐一歡迎。
大弟子王者孫陪同北江湖各大掌門前往別院內。
吳克庸陪著笑臉,再次走進南江湖的人群中,讓丫鬟婢女從別院中端出各色吃食,對各派掌門說道:“昨天佟堂主慘遭不幸,吳克庸罪責難逃,已經安排鏢局準備幾箱金銀押送蛇棍堂,請各位老兄弟安心觀禮,吳克庸以身家性命擔保今日無憂?!?
南海聽潮閣祝心武見蔡文子掌門他們沉默不語,只好回應道:“吳老鏢頭今日只管走完金盆洗手的禮程,我們南派江湖人不是恩怨不分的莽漢,來日自會上天劍門找段塵子討回公道。”
吳克庸長吁短嘆,此事確實棘手。
別院中,新劍圣段塵子坐在客廳上首位,對葉家家主葉靈凰的到來表示歡迎,指著廳上次位,請她落坐。
葉靈凰回頭看看陸喬,見他不露聲色的努嘴,也就寬心往靠背椅上一坐。
段塵子目光犀利,聚神打量這位古齡老者,那紅彤彤的鼻頭格外惹眼,相貌雖與普通老人無異,卻能聽到他氣息悠長,或許是身藏不露的高手。
劍圣段塵子喝一口茶,問葉靈凰:“葉家主小小年紀,學會葉青老前輩幾成醫術?”
葉靈凰鳳眼笑瞇瞇,以女子特有的第六感猜他所言的真正目的,片刻后回應道:“段伯伯與東岳府岳金海交情不淺呀,是想讓小女替他診治相思???”
段塵子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抖,這葉家少主果然聰慧,悠悠說道:“岳老爺與我有恩,近年來他終日被疾病纏身,日漸消瘦,原本想帶他走一趟北域紅楓城,請菩提子葉青老前輩出面診治,奈何天道無常,葉青老前輩撒手人寰,實乃江湖一大憾事?!?
葉靈凰面色如水,平靜說道:“多謝段伯伯掛念,曾祖母走得安祥。改日得空,小女子走一趟東岳州,一來探望岳金海老爺,二來上泰山親自拜訪段伯伯?!?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段塵子就不再多言,閉目入定。
葉靈凰覺得廳中壓抑,領著陸喬和長風走向別院后頭,看山間風景。
陸喬沉聲說:“葉丫頭,你虛以委蛇無可厚非,那段塵子殺氣很重,江湖險惡,你最好少與他打交道。”
葉靈凰點點頭,垂頭喃喃說道:“現在葉家是頭紙老虎,外強中干。”
陸長風摩挲著自己懸膽鼻梁,尷尬笑了笑。
老人陸喬望著滿山秋景,笑道:“老夫答應過給你一個武功蓋世的男人,絕不食言。”
葉靈凰看著陸長風,憂從心來。
巳時整,別院前響起一陣震天的鐘鼓聲。
吳家別院的江湖眾人紛紛圍攏到院前廣場上,只見高出地面半截的紅地毯平臺上,擺著一張木質桌案,桌案上有只金光閃閃的銅盆,盆前擺放著一個大香爐。
司職禮儀之人是江湖盟主杜小笙的副左使董川,此人生得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讓人不敢小覷。
副左使董川踏上禮臺,對廣場上江湖豪杰行了個拱手禮,,言簡意賅,朗聲說道:“吉時已到,有請洗手人上臺!”
吳老鏢頭吳克庸邁著沉重的步伐,一臉莊嚴,緩緩走上臺,站到桌案前,雙腿平肩而立,站得筆挺。
吳克庸緩緩抬起雙手,抱拳對臺下,緩緩說來。
“吳克庸一生馳騁南北江湖,謙卑謹慎,與人為善;
承蒙江湖諸公不棄,與吳某善交,吳某感恩戴德;
歲月催人老,轉眼已過花甲,心力憔悴,不堪勞力;
吳某庸碌半生,無大才,無大德,無大義,此時只想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金盆洗手以后,江湖不再有吳克庸,吳克庸也不再入江湖,以往恩恩怨怨從此兩清,吳克庸也再不插手江湖恩怨?!?
說完,吳克庸已是老淚縱橫。
副左使董川再次開口說道:“杜盟主遣董川前來,口信說與諸位,吳老鏢頭一生光明磊落,行俠仗義,是我輩江湖中流砥柱,金盆洗手亦是美事一樁,望諸公拋開成見,友之,善之?!?
副左使董川停頓一陣,環視眾人后再說道:“在此,問天下英豪,可有與吳克庸有仇、有怨、有冤的,速速道來,金盆洗手后不得再提!”
董川說完,眼神冰冷,望著臺下江湖。
許久,場中無人作聲,寂靜一片。
董川笑顏逐開說道:“請洗手人上香!”
吳克庸接過婢女遞上來的三支點燃的長香,恭敬舉在頭頂。
“一敬江湖!”
吳克庸對江湖眾人深深躬身。
“二敬蒼天!”
吳克庸高舉燃香垂首而拜。
“三敬厚土!”
吳克庸深跪頭額觸地。
“上香!”
吳克庸把三支長香穩穩插入香爐中。
“請洗手人封兵刃!”
吳克庸拿起桌案上麻布,步履沉重,走到豎立的青龍槍前,他淚眼朦朧,一手拔起長槍,一撇一捺,長槍“嗡嗡”作鳴,如虎歸深山,龍潛深淵,只見他含淚為槍刃套上麻布,重重把長槍插進禮臺。
“請倒水!”
吳克庸雙手袖子一擼,擺在銅盆上方。
吳克庸的女兒吳月琴抱著一只金壺,步履緩慢,一臉的平靜,踏上臺,走到桌案前,欲傾斜金壺,倒出水來。
吳克庸突然一把奪過金壺,大踏步飛到臺下,對南海聽潮閣祝心武老前輩說道:“請祝老前輩為吳某人倒水!”
立即有相鄰的一眾南江湖掌門出面阻攔,金盆洗手時,凈手人最為尊貴,其次是倒水之人,這兩人以后有義務幫洗手人料理尋仇上門的。
聽潮閣祝心武一擺手,嚴肅說道:“我剛才有言,南江湖恩怨分明,吳老鏢頭為人值得老夫替他倒水,南江湖他人以后不得滋擾。”
這聽潮閣在南江湖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每任閣主都能憑借閣中隱秘手段資源練入化境修為,當之無愧的是南江湖翹楚,只是十年前刀魔秋恨水橫空出世,奪了聽潮閣威風。
這老閣主祝心武言之鑿鑿,其他掌門便不再好阻攔。
老閣主祝心武在吳克庸的攙扶下,走上臺,端過金壺,慢慢傾斜,一股娟娟細流緩緩灑在吳克庸的手背上。
副左使董川又喊道:“一洗塵埃落地!”
吳克庸將雙手深深探進銅盆中,緩緩游上一圈后,縮回。
“二洗恩怨情仇!”
吳克庸再將雙手探入,游手一圈,再縮回。
“三洗功名利祿!”
吳克庸最后把雙手探入,游手一圈,最后縮回。
“請凈手人上臺!”
新劍圣段塵子從別院里拔地而起,飛到高空,輕飄飄落在禮臺上。
場下眾人立刻騷動起來,卻無人膽敢放肆。
那劍圣段塵子橫眉冷對千夫,眼中殺氣騰騰。
“請凈手人取布,為洗手人凈手!”
新劍圣段塵子隔空取起桌案上紅布,將紅布展開,裹住吳克庸濕淋淋的雙手。
吳克庸思緒萬千,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段塵子輕輕往回一帶,紅布收回,吳克庸雙手干干凈凈。
“禮成!”
場下響起經久不息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