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知道了忍野的解決方法，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迎合他的惡趣味了。對于重視平衡以及代價的忍野來說，阿良良木接下來應該是要承受自己的選擇所導致的，理所應當的痛楚吧。

不過，沒有人是單純的受害者，以及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是忍野的觀點，我并不認同，當然也不打算實踐。于是我在忍野笨手笨腳地擅自用阿良良木的手機撥通了戰場原的電話之后，走進了那間被封鎖起來的教室。

自從遭遇烏鴉之后，至少有這么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帶鑰匙了。我就這么迎面向著被忍野用鋼筋充當門栓鎖起來的教室走了過去，沒有發生撞在門上這種轉折，破舊但依然厚重的教室門像是一層幻象一樣直接被我穿過。

不過是一通電話的時間，而且忍野和戰場原直接的對話也是意料之中的短，只是大致說明了一下阿良良木現在的狀況就掛斷了。不過是這么短的一段時間，這間教室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

不同于此刻擁有黑暗視覺的阿良良木，也和天生存在于黑暗中的雨魔不一樣，我并沒有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

和想象中的一樣，現在不過是半吊子吸血鬼的阿良良木聽起來只是在單方面地被雨魔狠揍。鮮血的味道已經相當刺鼻了，甚至濃郁到令人作嘔的程度。

我伸出右手，一團光球浮現，照亮了這件不大的教室，然后脫離了我的手掌緩緩上浮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暫且充當著這里的燈泡。

也許是受到了光的刺激，正扯著阿良良木的腸子“放風箏”的雨魔受驚一般立刻用左手捂住了眼睛，同時也因此松開了阿良良木。

在離心力的作用下，他朝我這邊飛了過來。在砸在地上之前，我移動到他即將墜落的地方，把他懸浮在空中，緩緩地放在地上。看起來他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胸口只是輕微的起伏著，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他已經死掉了。不過這樣的傷勢，換做別人早就死掉了吧。大概現在他連做呼吸這樣的事都苦不堪言吧。

“抱歉，你的部分到此為止了。”

“散華……你現在進來干什么啊？咳……這樣就不算數了啊……就算雨魔沒有殺死我，也沒有達成它放棄殺死我的條件啊……”

“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別的方式。你就放心休息吧，辛苦了。”

“真的嗎？不是要砍掉神原的手吧？”

“放心吧，是讓所有人都會‘幸福’的辦法，這也是你所期望的吧。”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

阿良良木說完就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如果不是能夠感受到他那駭人的傷口正在緩慢地恢復的話，說他是一具尸體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吧。

明明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心理清楚自己絕對達不到忍野所說的要求，阿良良木卻依然走到了雨魔的正面。該說是他的老好人心理導致的嗎？還是說阿良良木他根本就是想以自己的死來解決這一切呢？

認為自己死掉的話，一切就都解決了。完成了契約的雨魔會離開神原的左手，沒有了自己的阻礙，神原也能回到戰場原身邊。這樣的想法確實也很符合阿良良木的風格。

但是，話又說回來。即使是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甚至是抱著自我犧牲的想法，阿良良木也做了萬全的準備，在戰斗中看起來也完全沒有放棄。他就是這一點折服了我們所有人，這種敢于直面所有磨難的勇氣和內心。

不管是這一次，戰場原那次，還是姬絲秀忒那次，什么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始終包圍著我。“領域”無法施加在生命身上，這種能力根本就是一層保護自己的鐵衣，是隔絕世間其他一切的高墻。該說幸好嗎？每一次都有阿良良木像笨蛋一樣用自己脆弱的身體擋在前面，給人一種還有希望，還沒到放棄的時候那種感覺。

下次不會再是這樣了。

我在心底暗暗說道。

似乎是發覺了并不是天亮了，雨魔在適應了一會兒之后再次向在我身邊的阿良良木發起了攻擊。不過，只要在我身邊的五米范圍之內，我敢說這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雨魔的沖鋒快得嚇人，這應該完全是神原自身身體素質所導致的結果，也難怪阿良良木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被打得這么慘。雖然被稱為雨魔，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只左手而已，不可能給神原的能力帶來這么大的提升。

以正常人做出來會關節受損甚至有骨折危險的曲折步伐迅速接近的雨魔在沖到我身前幾米處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接近不得。聽到雨魔低吼的阿良良木虛弱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動彈不得的雨魔，阿良良木小聲說：

“所謂的解決辦法不會是讓你就這樣一直壓制著它直到它放棄吧？”

“當然不是，即使是忍野也不會提出這么殘酷的方案。我們都不知道鎮壓它多久雨魔才會放棄，這對駿河來說可太不人道了。放心吧，解決的辦法大概正在過來的路上。在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坐著等待一下吧。”

我話說完，原本保持著攻擊姿勢的雨魔慢慢地坐到了地上，看起來它仍在掙扎。

“希望她快一點啊……一直這樣下去還是有點累啊。”

“嗯？你說誰快一點？”

阿良良木疑惑地問道，頭上的呆毛打出了問號。

不過看來用不著我細說。這時，原本忍野說過在戰斗結束之前絕不會打開的教室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人自然是戰場原。

“你們好像背著我玩得相當開心啊。”

并不是以救兵的形式登場，而是帶著復仇女神一般的惡意。

“我很不開心。”

她表達不爽的方式比以前直觀了很多，該說也是一種進步嗎……

“戰場原……”阿良良木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站起來。

“阿良良木君看起來昨天對我說謊了呢，并不是騎車撞到了電線桿而是遭遇怪異，不，是被神原襲擊了吧。”

“你都知道了？等等，忍野用了我的手機？”

看起來關機時刻阿良良木的反應也不算慢。

“我跟你說的解決方法就是她了，我也是在忍野行動之后才想到的。”

“瞞著我這一點，覺你也有份。”

“對不起……”

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來她好像確實很生氣，所以我果斷地道歉了。

“至于阿良良木君，作為欺騙我的懲罰，死一萬次好了。”

“……”

“不過阿良良木君看起來已經死過一萬次了，那就扯平了。”

這算什么等價交換啊……

說完這些她好像心情好了一些，用柔和了很多的神情對我說：

“解開對神原的束縛吧，覺。”

“誒？可以嗎？駿河她現在可是處于沒有自我意識的狀態哦。”

“我不需要別人幫忙保護自己的男朋友。”

哇……好強勢，不過這才像我所認識的戰場原。

壓制的“力”被全部撤銷，雨魔幾乎是在同時以迄今為止最快的速度向阿良良木撲了過去，但戰場原早已擋在了他前面。她張開雙臂，完全護住了身后的阿良良木。感覺男女朋友的位置和行為被調換了。

結果不需要說明，有契約存在的雨魔只能停止了攻擊，倒在地上向后退去。它應該也發現了，這個契約，大概無法完成了。

雖然神原的里側愿望是殺死阿良良木，但就算如此，雨魔也無法違背神原的表側愿望——回到戰場原身邊。因此它無法傷害戰場原。即使明白這一點，我也捏了一把冷汗。

戰場原向神原走了過去。

“阿良良木君想的我大概能猜到，無非是自己死掉就圓滿結束這一切的可笑想法。但是，如果神原殺死了阿良良木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死神原的。”

結束了，在戰場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雨魔便永遠地失去了殺死阿良良木的可能。在完成里側愿望會違背表側愿望的情況下，契約已經無法履行了。

戰場原壓在了仰倒在地上的神原身上，抓住神原的雙手，十指相扣。不管是神原身上渾身的鮮血還是她那瘆人的左手都沒有讓戰場原的表情發生半點變化。

“好久不見，神原。”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

在雨魔無法完成契約之后，神原的意識終于支配了身體。她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混合著阿良良木的鮮血流淌。

“我喜歡戰場原學姐。”

“是嗎？但我可沒有那么喜歡你。”

依然是那樣直率到冷酷的發言，但即使是這樣，對現在的神原來說，都已經足夠了。

“即使是這樣你也愿意待在我身邊嗎？”

“嗯……”

“讓你等了這么久，真是對不起。”

像是遭遇過風暴般凌亂狼藉的教室里隱約傳來百合花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