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馬響醒了過來。他習慣性地伸出手去,要拉懸在床頭的那根燈繩,卻沒摸到。這才覺出異樣。他昏昏沉沉地坐起來,在黑暗中大睜著雙眼。他摸到了床頭燈的按鈕,“啪”的一聲,橘黃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這是一間十分漂亮的房間,床上的被褥,房間里的擺設,都是豪華而舒適的。這是哪里呀?馬響拍拍腦袋,沒有想出答案。
他覺得一陣難耐的口渴,四下里看,并沒有水壺、茶瓶之類。可是實在渴得厲害。
馬響輕輕地下了床,小心地打開了房門。
面前是一道閃亮的欄桿,客廳里天花板上那一圈小射燈還亮著。馬響發了一會兒怔,想起來了。昨晚,是王思琪的生日。他這是在王紡紡的家里。
這時,只聽隔壁的一間房門也輕輕地開了,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輕薄的睡裙,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在睡裙里曲線畢現。
她走了過來,身上的睡裙飄飄蕩蕩。她說:“怎么了,是不舒服嗎?”
馬響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簡直不敢看她。說:“我,有些口渴,想找水喝。”
王紡紡忙用手勢阻止住馬響,說:“你回房間吧,我來給你倒水。”說著就下樓了。
馬響依言重又走進那間房。
只聽得樓下傳來輕輕的、瓷器相撞的聲音。王紡紡在倒茶。一會兒,輕輕的腳步踩著樓梯上來了。
王紡紡抱著一個白瓷茶壺,一只手拿著一只白瓷茶杯,走進了房間。馬響忙從她手中接過茶壺,十分抱歉地說:“想不到我竟喝醉了。我原沒把那點紅酒放在眼里。”
王紡紡悄笑道:“你都醉了,琪琪還說要等著你給她講故事呢!”
馬響臉紅了,道:“我有沒有說胡話?”
王紡紡說:“沒有。你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就是說了什么,我和琪琪也聽不懂。”
說著話,王紡紡倒了一杯茶遞給馬響,說:“你喝了茶,就繼續睡吧,我也過去睡了。”
馬響點點頭。王紡紡又沖他笑了笑,那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馬響關好了門,又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個精光。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他心中十分懊悔。他曾暗自發誓,絕不喝醉酒的。大大小小的酒場,他也拼殺過無數回了,沒想到在這小小的河溝里翻了船。看王紡紡的樣子,自己的確是沒說什么胡話。這讓他稍稍安下心來。
喝飽了茶。馬響給手機上了鬧鐘。明天早晨,他得早點起來。要趁小區里人煙稀少時走出別墅是最好的。否則,流言可懼。
馬響側耳聽了聽動靜。王紡紡和王思琪都沒有任何聲響。他又踱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還是一團漆黑。于是馬響重新上了床,滅了燈,繼續睡覺。
床很軟,很溫暖,似乎可以快速地將他拉入到睡眠之中。果然睡意很輕易地上來了。馬響努力抵抗著這睡意,他想考慮一些事情。可是,不知不覺的,他就睡過去了。
清晨時分,鬧鐘一響,馬響就忽地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窗外還是黑的。只是黑色中已摻進了些微的亮光。馬響動作極輕地穿好了衣服,也不洗漱,便輕手輕腳地下了樓,開了門,溜出了九號別墅。
還好,四下里并無人。只是穿過假山時,看見了遠遠的有個睡不著覺的老頭正在那里獨自走著。
馬響出了小區大門,決定坐進某家早點店里。街道上絕大部分店鋪還在睡覺,只有開早點店的人,這時候已在忙碌。
馬響進了一家離錦繡小區頗遠的早點店。店主夫婦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卻不多問。
馬響故意說,要一份炒面。那爐子上蒸著包子餃子之類,還未熟透。另一個爐子上正在煮牛肉湯。要想炒面,得挪開這些東西。面食要是蒸得夾生了,等會兒再蒸,就不好吃了。所以老板不會馬上為他炒。
老板說:“得等等。”
馬響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就是愁這大把的時間如何打發。便說:“不急,我不著急。”
店主夫婦也就不再管他,只顧忙碌。
這天光亮起來,也是迅速。不過才一會兒,街道上行走的人,就多了起來。天色簡直是在極快地放亮。車輛馬達的響聲也逐漸增多增大。
老板終于拿起了炒鍋。他以為馬響等得不耐煩了。其實馬響希望他的動作最好再慢點兒。
馬響的這份炒面,是這家早點店的第一份生意。等到炒面端到了桌上,就從店外進來了第二位食客。
馬響慢慢地吃面,小口小口地品嘗。只是吃完一盤炒面,再細嚼慢咽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等馬響吃完,店中的食客還是寥寥無幾。不過,這時候走出門去,總算是比較正常了。至少人們不會拿好奇的眼光打量他。
馬響又在街上轉了轉,才轉回到錦繡小區去。
曹叔已端坐在門房里了。看見他,就喊:“馬響,昨天怎么沒回家呀?”
馬響早就想好了說辭,遂回答:“對不起曹叔,忘了跟您說,昨天來了一個朋友,在賓館陪他哩!”
曹叔點點頭。馬響的這個理由讓他安心。馬響來了朋友,是不太適合帶回出租屋去,畢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嘛。
上午,王紡紡出去買菜,正好碰上馬響。
“你今天早晨起的夠早的。”王紡紡笑盈盈的。
“哦,我醒得早,睡不著了,干脆就出來了。”馬響答道。
“只怕琪琪等一下還要來煩你,她要你繼續給她講《西游記》呢。”王紡紡笑道。
“那,等她放了學,叫她來找我。”
“好。”
正說著,只聽一聲喊,“馬響!”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花朵正往這邊走來。
王紡紡說:“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說罷便轉身走了。
花朵已到了跟前。她的那頭黃色短發,精精神神的,身上仍是那件男子氣十足的西服。她看著王紡紡離去的方向,問:“怎么,你跟她很熟嗎?”
馬響道:“她家是我的職責范圍。凡是我地盤里的,我都熟悉。”
花朵斜他一眼,笑道:“瞧把你能的,還你的地盤。哎,我可跟你說啊,你離她遠點。”
馬響心中不舒服。怎么這花朵也這么說王紡紡呢!馬響想起昨晚,王紡紡那件薄紗睡裙,那樣誘人。她若真是那種女人,昨晚就會和他來一場曖昧。可她始終有禮有節,如清風明月一般。他們憑什么把她說得那樣不堪。
馬響想要替王紡紡說幾句話,又不知該怎么說。昨晚的事,當然不適合告訴花朵。正想著,只聽花朵說:“等你下了班,陪我溜冰去。”
馬響想起王紡紡剛才說的,王思琪要來找他的話,便說道:“改天我再陪你吧,今天不行,我還有點事。”
花朵嘟起了嘴,臉拉了下來。不過倒也沒說什么,就說:“那下次不準推賴。”
馬響說:“一定。”
果然,王思琪一放學就來找馬響了。二人便坐在石頭凳子上,馬響接著給她念《西游記》。
王思琪的小仇人李盾打這兒經過。他也湊過來,坐在馬響的另一邊,跟著聽。
王思琪趕他,“馬叔叔給我講故事呢,你聽什么!”
李盾立刻現出一副可憐巴巴的相來。
馬響便對王思琪說:“你們倆可是同班同學呀,同學之間要互相愛護,對不對?讓他聽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李盾高興地咧嘴笑。他長得白白胖胖的,倒也可愛。
王思琪便嘟了嘴,不說話了。
只是這個李盾,頗有些得寸進尺。他不僅蹭聽,還時不時地發表意見。又把王思琪惹怒了。王思琪道:“你聽故事就聽故事,怎么老說話!”
李盾就安靜一會兒。可過一會兒,他又忍不住發起議論來。
王思琪氣得一把從馬響手中,將那本兒童插圖版《西游記》奪了過來,合上,說:“我不聽了。馬叔叔,今天就先講到這兒。”
李盾也氣哼哼的,咕噥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這時,王紡紡過來了。見李盾在這兒,忙向那孩子笑道:“喲,李盾也在這兒哪!”馬響聽出,王紡紡的語氣里充滿著討好的意味。那小胖子卻不領情,并不搭理她。
王紡紡又說:“盾盾要不要到我們家來玩?”
李盾這才友好地沖王紡紡笑了笑,看得出他想去。卻看著王思琪。王思琪站起身來,拉了王紡紡的手,說:“媽媽,我們回去吧!”她拉著王紡紡快速離開,看也不看那小胖子一眼。李盾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然后,他也站起來,背著書包回家去了。
第二天上午,花朵騎著她那輛小電動車又來了。她臉上是一種冷冷的、又有點玩世不恭的笑容。小電動車停在馬響面前,花朵將上半身俯在車籠頭上,看著馬響只笑不做聲。
馬響道:“這么看著我干嘛?怪嚇人的。”
花朵不慌不忙地道:“聽說昨天晚上,你夜不歸宿?”
馬響暗道,這小區里難道住著一位耳報神,她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便說道:“你聽誰說的?”
花朵晃著腦袋,還是一臉的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你知道我一夜未歸,干了什么?”馬響試探她。
“我又沒跟著你,我怎么知道!不會……,”她頭朝著九號別墅的方向一別,“是在她家過夜吧!”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
其實花朵這樣說,本是猜測。她是偶然聽曹叔說起馬響沒回家的事,又看見過馬響和王紡紡親密的樣子,女性的直覺,讓她故意下了這樣的判斷。然而她心里,是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
馬響被她說中了心事,不覺有些氣惱,便實話實說道:“是又怎么樣!昨日王思琪過生日,我喝多了點,就醉了。”
花朵臉上的笑意跑得無影無蹤了。她跳下電動車,將車撐好,雙手插在腰上,繞著馬響直轉了一圈。
“你還真是哪兒騷就聞哪兒啊。你,你了解她嗎?”
馬響鎖住眉頭,道:“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花朵簡直要叫起來,“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這里離九號別墅不遠。馬響斥道:“你小點聲音!”
花朵降低了音量,“她可是咱們錦繡小區最聲名狼藉的女人。才十八歲就成了人家的二奶,那個男人比她爹都大。跟了人家幾年,還為人家生了個女兒,還是被人家一腳踢開了。這種女人,你跟她湊在一起做什么!”
馬響冷冷地道:“我不過是陪她的孩子過過生日,又沒怎么著,你就說得這樣嚴重!”
花朵不說話了,只盯著馬響看,想要從他眼睛里得出“又沒怎么著”的確切答案。見馬響冷冷的,又緩和語氣道:“本來這也沒什么,如今像這樣的女人多了去了,只是,你跟她關系親密了,終究是不好。”
這件事就此丟過。只是在二人的心中,都有了點陰影。好比本是萬里無云的晴空,突然出現了一小塊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