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馬響跟著呂枝去看酒店。昨晚在家庭會議上,錢富就告訴呂枝,不要怕花錢,一定要訂最好的酒店。當時馬響心里就想:訂再好的酒店又有什么用,萬一那天錢貝又發瘋呢。那只能是酒店越高檔,丟的人越大。
呂枝和馬響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開業不久,眼下名氣最大的S酒店看一看。馬響說:“我聽說那家酒店貴得很。雖說咱們要辦得熱鬧、氣派一點,但也沒必要當這個冤大頭吧!”
馬響這樣說,呂枝非常高興。本來她心里也覺得,去S酒店辦,純屬燒錢。但馬響這樣說了,她倒越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在S酒店辦了。呂枝笑著說:“結婚這件事,可不能怕花錢。人生可就這一次哩。就是當冤大頭,咱們也當得心甘情愿。”
這段日子以來,一直纏繞著馬響的那種內疚心理,又浮了上來。如果錢富夫婦知道,他并不真的想娶錢貝,他們會怎么樣呢?然而,錢富夫婦以錢財、地位引誘他的嘴臉,又讓他迅速硬下心來。
到了S酒店一問,果然價格貴得驚人。呂枝和馬響在酒店里轉了轉,見這酒店裝修得極其奢華,處處都顯出一種富麗堂皇來。環境真的是不錯。這樣的話,貴一點兒倒也能讓人接受。呂枝一咬牙,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就在兩人與酒店經理談桌數、菜肴等事項時,馬響的手機響了。一看,是蕎麥的電話。馬響稱是一位朋友,便走出大門外接電話去了。
蕎麥說:“你在哪兒?”她的語氣很急,還透著一股憤怒。
馬響說:“我在外邊有事。”
蕎麥說:“你的事多久辦完?我要見你。”
馬響遲疑了一下,說:“你有什么事嗎?”
蕎麥說:“對,有事。我要好好和你談一談。”
馬響“嗯”著,心里盤算著自己的時間。他這兩天總是魂不守舍,連思維速度也慢了許多。想了想,還真是沒有什么時間。
蕎麥不耐煩了。不等他回答,又說:“你現在在哪里?我馬上過來。”
馬響急道:“我事情還沒辦完呢。”要是此刻蕎麥出現,呂枝肯定是不會高興的。
蕎麥在電話那頭,斬釘截鐵。“馬響,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你說你在哪,你事情沒辦完,我在外邊等你。”
看樣子,蕎麥是非見他不可了。
馬響想了想,只好說:“這樣吧,半個小時后,我在遲到酒吧等你。”
馬響返回,陪著呂枝看了一下菜單,說道:“阿姨,這里離鄒氏公司很近了,我想順便去拜訪一下鄒老板和鄒太太,請他們到時候賞光。”
呂枝兩眼放光,道:“哎呀,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是該親自去請的,還是你想得周到。那你就去吧。”
馬響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往遲到酒吧而來。走出酒店大門,馬響嘴角牽動,不由冷笑一聲。這冷笑,他是送給自己的。他在笑自己的出口成謊。他在笑自己的殘忍。
一進酒吧,馬響就看到蕎麥早已坐在了那里,正把玩著手里的一只瓷杯,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肅。
馬響坐了下來。蕎麥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還是歪著頭,轉著手里的杯子。
馬響說:“說吧。”
蕎麥猛然抬起頭來,她的眼里竟有淚光閃爍。馬響的心,往下一沉。
蕎麥說:“你愛那個傻子嗎?”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馬響的眼睛,那點淚光仍隱隱地閃著。
馬響的心痛了一下。他笑了。是苦笑。這點,蕎麥看出來了。她又說:“你不會愛那個傻子的,這點我可以肯定。你周圍的朋友也都可以肯定。那么,你為什么要跟她結婚,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圖財。”她說完這兩個字,又死盯住馬響的眼睛,似乎要從那里面清晰地看出答案。
馬響笑出了聲,“你覺得,我是一個貪財的人嗎?”
蕎麥定定地看他,然后搖了搖頭。“我也可以肯定,你不是個貪財的人。至少,你不會拿自己的幸福去換財富。那我,就更不明白了。馬響,你能告訴我理由嗎?我實在想不通為什么才來找你。難不成你是菩薩轉世,要發揚大慈大悲的精神,專門來搭救那個說起來也挺可憐的姑娘嗎?”蕎麥的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
馬響心亂如麻,思維又墜入那團混亂之中。他煩躁地端起面前的飲料,喝了一口,真是無滋無味。
蕎麥步步緊逼,“馬響,你今天不告訴我原因,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馬響放下杯子,嘆了口氣,道:“蕎麥,我只能告訴你,我是不會和錢貝結婚的。我也不要他們家的財富。”
蕎麥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許多。她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幽幽又問:“那你為什么還要準備這場婚事呢?你想干什么?”她的黑眼睛里滿是疑問。
馬響搖搖頭,輕輕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聽他這樣說,蕎麥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簡直搞不懂馬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起來一副憂郁的樣子。蕎麥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她緊張地問:“你是不是有什么計劃?”
馬響決心結束談話。他喝干了杯中的飲料,道:“我得走了。”說完就站起身來。
蕎麥沒動。她定定地看著馬響站起來、轉身、走出去、消失,竟是如木雕般動也不動。直到馬響的身影不見了,她才慢慢地將目光轉到墻壁上。她依然沒有聽到她想要的結果。不過有一點令她欣慰,馬響說他一定不會娶錢貝的。
其實,蕎麥已對馬響不抱什么希望了。她知道他并不愛自己。可是,在聽說了馬響要娶錢貝之后,她還是焦躁得不行。她不相信自己會看走眼,馬響不會是一個只愛錢不愛情的人。不過,她一定要親自證實一下。馬響剛才的態度不像是裝的。可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蕎麥沒想到,不想娶錢貝的馬響,竟完全按部就班地準備著一切婚禮事宜。馬響婚禮前一天的晚上,蕎麥憤怒之極。她相信,馬響欺騙了她。她竟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鬼話。
第二天,是馬響與錢貝結婚的日子。一切都準備就緒。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將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馬響宿舍的四個哥們,全數到場。他們由于心思各異,臉上便沒有多少高興的神色。
蕎麥沒來。黃莉莉也沒來。
這天早晨,馬響和錢貝都很早就起了床。因為錢貝要化妝,馬響也要被精心地收拾一番。錢富和呂枝自然也忙得腳不沾地,他們的手機不斷地響起來。錢富夫婦先行趕到S酒店,安排各項事宜。馬響和錢貝收拾好后便也來到S酒店。酒店的婚禮現場,早已準備妥當。鮮花紅毯、美酒佳肴,靜待一對新人出現。
沒有人知道,馬響是何時消失的。
等到錢富發現馬響不見了之后,暗地里派人四處找,哪里還找得到。
人們發現,婚禮現場只有新娘,新郎不知何往。
等到這一離奇事件終于悄悄在酒店內傳開后,婚宴現場突然的,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全場靜默了一會兒。接著,議論聲便此起彼伏了。
蕭何等人面面相覷,然后,便相互心知肚明了。蕭何說:“咱們走吧,別在這里看熱鬧了。”四人便起身悄然離去。一出酒店大門,蕭何便長嘆了一口氣。張良說:“好小子,居然玩了這一手,看不出,他心夠狠的。”韓信道:“他走了才是正常的,不走才不正常哩。他一個大好青年,怎么能娶一個傻子呢。”周勃對馬響的成見還未消除,說道:“他就是這么個東西,傷起人來可不講情面。”張良便笑道:“他該不會跑去把你的蕎麥妹妹拐跑了吧。”周勃眼一斜,“哧”一聲道:“他難道還敢在深圳露面嗎?”
此語一出,四人都陷入了一陣沉默。是啊,馬響鬧這一出,錢富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除非他永遠從深圳消失,否則,他簡直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本來馬響的前途一片光明啊。如今的木器廠,除了錢富,馬響可稱得上是二號人物了。他自己又非常的努力上進,真可謂是年青有為。現在,這些統統都將化為烏有。真真可惜了!而且,從做兄弟方面來說,馬響是多好的一個兄弟呀。
四人沉默著,心里都在為馬響嘆息。這時,周勃又說出一句話來,讓幾人的心里像忽地澆了一盆冷水。周勃說:“你們說,錢富抓不到馬響,會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
這種憂慮并非沒有道理。因為錢富深知,馬響和蕭何等人的關系十分要好。也許他還會懷疑,他們參與了此事呢!
想到這里,四人都感到問題嚴重。蕭何說:“我看錢富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只怕他真的會連我們一起恨上。往后的日子,我們得小心點,夾著尾巴做人吧。”
說心里話,木器廠的工資待遇、福利等,在深圳所有私營公司中,算是比較好的。真要是丟了這份工作,要再找個這樣的,還真是不容易。想到這里,四人又不禁暗暗埋怨起馬響來。
錢貝坐在S酒店里,正興高采烈地吃著蛋糕。她雖然弱智,卻也知道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呂枝昨晚就對她說:“貝貝,以后馬響天天都要跟你在一起了,你高不高興?”錢貝想了想,然后直點頭,接著便是笑,笑得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這會兒,她吃著蛋糕,心情很是好。今天來的每一個人,都在沖她笑。不像平時在小區里,經常會有壞孩子猛地沖出來嚇唬她,連那兩三歲的小屁孩都敢踢她一腳。只是她有些奇怪,怎么爸爸媽媽臉上是很生氣的樣子呢?而馬響,好半天了也沒看到人影。
錢富親自到馬響的宿舍和辦公室搜查。宿舍里,馬響的所有行李都原封未動。辦公室里,一應文件、用品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仿佛它們的主人會隨時回來工作。問公司大門口的保安等人,大家都說沒看到馬響出現過。
錢富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計可施。
馬響如同人間蒸發。他在深圳所有的人脈關系,錢富都一一問到。但沒有一個人聲稱看見過馬響。
這場沒有成功的婚禮,潦草結束。錢家花了大把的銀子,只落得個“聲名遠揚”。呂枝忍恨吞悲,擔心錢貝鬧將起來,更加丟人現眼,只好哄著她,說馬響在家里等她,將她帶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