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三月,錢富的老婆呂枝有一次上街購物,不幸被一輛小車撞倒,將一條腿撞斷了。從醫院出來后,她只能終日躺在床上修養。錢家的家務活一下子就沒人打理了。錢富現在是木器廠的一把手,工作繁忙。錢貝,是指望不上的。因此錢富這幾日甚是焦慮。馬響自然是天天過來幫忙,可他的工作也多,不可能時時泡在錢家。鑒于此,錢富便讓馬響幫忙物色一個幫工,接管家務,照顧錢貝。
馬響通過人才市場介紹,見了幾個婦人,他都不滿意。突然他想到了方小梅。方小梅在木器廠只是一個勤雜工,事情并不多,薪水也拿得少。讓她去錢家幫工,一則他放心,二則也可讓方小梅增加一些收入。如此一想,馬響便將這想法說給蕭何聽。
既然不是什么陌生人,蕭何自然同意。
錢富也沒什么意見。
于是,方小梅第二天便到錢家走馬上任。
方小梅容貌清秀,很愛干凈,一看就是那種動作利索、賢惠能干的女人。呂枝因她是木器廠的工人,因此對她十分客氣,讓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顧忌。
方小梅擼起袖子,一番忙碌,錢家這幾天的混亂立刻變得井井有條。她做的第一頓飯,粵味里還夾雜著一絲湘味,讓呂枝和錢富贊不絕口。錢富見了馬響,很高興地夸他會辦事,馬響頓時放下心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為了讓方小梅安心在錢家做事,錢富叫她不用再上木器廠的班,但是那份工資照拿。如此,方小梅自然也愿意。她更加盡心竭力地做事,希望能給錢富夫婦留下十分美好的印象,這對她和蕭何的將來,當然會有好處。
大概一個月以后,有一天,蕭何滿臉憤怒地來找馬響,一開口就說錢富是個畜生,把馬響嚇了一跳。他很少看到蕭何這樣動怒,忙問怎么了?
原來,在方小梅進入錢家一個星期后,有一次,方小梅正在廚房里做菜。錢富突然走了進來。他先是站在一旁看方小梅擇菜洗菜,也不說話。方小梅心里有些納悶,又有些不自然。她不好說什么,便笑著說:“錢總,您餓了吧?一會兒就好了?!?
錢富還是沒吱聲,卻突然將一只手搭在了方小梅肩上。
方小梅一驚,本能地閃開,臉上因惶恐和憤怒而漲得通紅。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錢富眼里的色迷迷。
錢富十分溫和地一笑,道:“哦,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闭f完便迅速出了廚房。
方小梅心里亂成一片。她在快速地思考:錢富這是怎么了?這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在片刻震驚之后,給予了錢富充分的理解。一個壯年的男人,老婆病臥在床,可能是孤寂了,才會有此冒昧的動作,只是一時神昏罷了。
果然,吃飯時,錢富對方小梅恢復了以往的彬彬有禮。他不停地給呂枝夾菜,給錢貝夾菜,還客氣地給方小梅夾了菜。惹得呂枝說:“你自己吃吧,別光顧著我們三個女人?!?
聽了這句玩笑話,方小梅只好應景地笑了笑。
錢貝也跟著呵呵傻笑。
客廳里洋溢著一股暖暖的溫情。
方小梅想起馬響曾對她講,錢家的家庭氛圍很好,錢富夫婦都是很溫和有禮的人。想到此,方小梅對錢富先前的無禮舉動,又給予了幾分原諒,也就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蕭何了。
又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這一次,方小梅正在自己的小客房里疊衣服。錢富走了進來。他搭訕了一句,“小梅,疊衣服呢?!?
方小梅說:“錢總回來啦。”
這天,呂枝和錢貝都不在家。他們到錢貝的外婆家去了。
錢富說著話,就在方小梅的床邊坐了下來。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方小梅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錢富說:“小梅,在我家還住得慣嗎?”
方小梅說:“住得慣,錢總。”
錢富說:“你別一口一個錢總的叫,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公司?!?
方小梅抿嘴笑了笑,點點頭。
兩人一時無話。方小梅手里疊著衣服,卻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她聽到了錢富粗重的呼吸聲。
錢富喃喃道:“小梅,我,我挺喜歡你的。”
方小梅心里一緊,連忙站起身來。她想找個借口,走出門去。
她的主意還沒想好,錢富已撲了上來。他一把就摟住了方小梅,將自己的嘴湊了上去。
方小梅大驚,趕忙用雙臂抵擋。她一邊掙扎一邊說:“錢總,你這是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錢富!”
方小梅用力一推,竟將并不魁梧的錢富推了個趔趄。方小梅想奪門而逃,可錢富的身子已堵住了房門口。
錢富明顯已是按捺不住,他一把將方小梅攔腰抱住,然后推倒在床上。這一刻,方小梅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里一陣絕望。
就在這時,窗外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警笛聲。做賊心虛的錢富手上的勁力一松。趁此良機,方小梅用力一推,還騰出一只腳狠狠踹了錢富一下。錢富似乎一下子就放棄了,沒有再攔阻。方小梅得以慌慌張張地逃出了錢家。
回到木器廠,方小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蕭何,并把一切詳加告訴。蕭何氣得紅了眼,這才來找馬響。
聽到這個消息的馬響,真是大為震驚。對于錢富,他談不上有多么深的好感,但是,他也不反感他。錢富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副慈父般的模樣。他和呂枝的夫妻關系,至少從表面上看,一直都是和諧的。他對錢貝,也是傾注了那樣多的愛。馬響甚至認為,在這個利欲熏心的商人圈子里,錢富也算是難得的一個好人了??墒?,蕭何告訴他的這些話,簡直完全顛覆了他對于錢富的觀感。馬響只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人,都是這樣不堪細看的嗎?
蕭何說:“我要去找那個王八蛋算帳,你別攔著我?!?
馬響心中難過,深覺對不起蕭何。方小梅可是他舉薦給錢富的。雖然他不想事情鬧大,但蕭何的憤怒,怎樣才能平復?
馬響說:“你想怎么做?”
蕭何道:“小梅差點就被他糟蹋了,我至少要讓他嘗嘗挨打的滋味?!?
馬響胸中涌起一股豪氣,道:“我陪你去。”
蕭何道:“你不用去,你就只當不知道這件事?!?
馬響道:“是我叫小梅姐去錢富家的,出了事,我不能當什么都不知道。怕什么,頂多我不在這里干了?!?
蕭何很是感動地拍了拍馬響的肩膀,說:“好,咱們兄弟倆一起去,教訓教訓那個老色鬼?!?
兩人開始密謀,如何實施報復行動。公開地將錢富毆打一頓,顯然有些魯莽。暗地里行動,就可以讓錢富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兩人計議停當,遂各自去準備。
就在這天晚上,錢富讓馬響去他家吃飯。馬響面上答應,心下卻嘀咕:方小梅都走了,讓我去吃飯,誰做?
馬響如約而至。進得錢家,卻只見錢富一個人。錢富解釋說,呂枝和錢貝都不在家,今天他要和馬響好好喝一杯,喝醉了明天就不去上班了。
馬響心中有些訝異,想:難道他今日沒有得手方小梅,心情有些沮喪,要借酒澆愁?
錢富說:“菜我都已準備好了?!?
見馬響有些發愣,錢富笑呵呵地進到廚房,果然端出一盤又一盤菜來。
馬響冷眼瞧那些菜,心里有些明白。果然錢富說:“這是我讓樓下餐館送過來的,好了,咱們坐下吃吧?!彼众s忙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來,笑道:“怎么能忘了它呢?”
馬響拿過酒瓶,先給錢富倒了滿滿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如今,馬響的酒量已是全木器廠聞名了。只和錢富對飲,馬響絲毫不用擔心自己會先錢富醉倒。錢富的酒量雖然厲害,但馬響源自馬占山的遺傳,則更勝一籌。
馬響看錢富這架式,知道他今晚必有話要說,且聽他說些什么。他會不會說起方小梅呢?
兩人先干了一杯。
眼前的錢富,又是一副慈父的模樣了。他以很關切的語氣詢問馬響,這段時間工作還順利嗎?有什么難處沒有?
馬響虛以應付。
閑聊了一會兒,兩人已是各干了三杯。錢富的臉上,漸漸有了醉意。他睜著一雙微微發紅的眼,突然問馬響:“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沒看到方小梅?”
馬響一怔,立刻做出一副意外的樣子,道:“還真是的呢,怎么沒看到小梅姐呢?我剛才是有些奇怪,怎么是您叫的外賣?我還以為小梅姐跟呂阿姨他們一起出門了?!?
錢富盯著馬響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來。
錢富問:“蕭何沒跟你說什么嗎?”
馬響內心略略有些緊張,但面上卻是云淡風清?!八艺f什么?我今天倒是跟他打了個照面,但他沒說什么呀!”
馬響反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錢富。
錢富又問:“你跟蕭何關系很好,是嗎?”
馬響道:“我們住一個宿舍,關系嘛,還不錯?!瘪R響故意說得很輕松。
“方小梅是在和蕭何談戀愛,是嗎?”錢富又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全木器廠都知道。馬響便說:“是的,他們正談戀愛呢。怎么了?”
錢富端著酒杯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應該怎樣說。半晌后,他說:“我是今天才知道方小梅在和蕭何談戀愛?!?
馬響做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問:“是不是公司有規定,同廠的員工不能談戀愛?”
錢富淡淡笑了一下,道:“你還真是個小孩子,木器廠又不是大學,又不是軍隊,禁止那個干嘛!”
錢富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面上有些愁苦地道:“今天你呂阿姨不在家,這些話我才能對你說,你可得給我保密。”
馬響嗯了一聲,又說:“好!”
錢富道:“我挺喜歡小梅的?!?
馬響一愣,心想:他倒是挺坦白的。
錢富接著道:“我跟小梅坦白了,可是,她不接受我?!?
馬響想:這人還真是無恥,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哪,居然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馬響不做聲。
錢富又說:“我是真不知道小梅在和蕭何談戀愛。我要是知道,絕對不會碰她的?!?
馬響小心翼翼地問:“您和方小梅——?”
錢富道:“你別想多了,我和她什么也沒有。我只是向她表白了我的心,她拒絕了而已。”
馬響放下心來。
錢富又說:“本來,我想親自找蕭何談談,請他不要誤會,可又怕那樣做,誤會更大。所以,我想請你去和蕭何說說,只怕他對我有些誤會。”
馬響倒是沒想到他能這樣坦誠,便說道:“行,我找機會慢慢和蕭何說說?!?
錢富朝馬響舉起了酒杯,道:“響響啊,你可一定要幫我辦好這件事,還要嚴格保密,好不好?”
馬響滿口答應,又說:“錢叔,那方小梅以后,就不讓她過來幫忙了,我再另外給您找一個幫工,您看行嗎?”
錢富面上現出不舍之態。馬響接著說:“我估計,方小梅自己也不會再過來了?!?
錢富這才點點頭,道:“那就再幫我找一個吧,好歹撐過這幾個月?!?
第二天,適逢木器廠召開表彰大會,蕭何的名單赫然在上。而馬響知道,名單上本沒有蕭何。他明白,這一定是錢富的安排。受獎人員一一上臺,蕭何也一臉迷蒙地上了臺。錢富親自給蕭何頒獎,遞給他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