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理苦著臉:
“小初啊,你是我們這里的頭牌教練,我也不想這么說,但是,的確是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所以,你那個女子防身術,我看得停課了?!?
初夏默不作聲。
她不想停。
創辦【女子防身術】公開課,并不是初夏一時頭腦發熱的決定。
這個動作,這唯一的動作,是她在經過無數的選擇和對比之后,才決定下來的。
張經理的聲音接著響起:
“小初啊,雖然網絡上,對你這個公開課,似乎沒有特別負面的輿論,但是,很多網友都是抱著一種嘲笑的態度來看待這個新聞的。
你想想看,如果你是我們俱樂部的會員,尤其是男會員,會愿意被嘲笑嗎?
這個新聞剛播出沒多少時間,我們俱樂部就已經收到上百起合同解約糾紛了。
沒有人會喜歡被當做笑話看待。
有錢人,更是看重自己的臉面。
現在健身俱樂部競爭這么激烈,從我們這里流失的會員,他們的健身的需求還在;
也就說明,他們會去到別家俱樂部。
我們這是又丟生意,又給競爭對手送經驗啊?!?
初夏看著張經理的嘴巴一張一合,心里亂亂的。
初夏并不是一個不愛爭的女孩,更不會對自己的事業輕言放棄。
但是,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她能控制的范圍。
自己當初創辦這個班,初衷很簡單:
就是希望更多的女性,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能用最有效的方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快的脫離困境。
我們當然不希望自己遇到危險,也會極力避免危險的發生。
但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們最好有一個積極的預案,來防止事情走向最壞的結局。
初夏有一個至今想起來,都會心如刀絞的回憶。
初夏不是土生土長的帝都人,她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偏僻的小鎮。
小鎮上居民不多,也沒有什么人口流入,很多人之間都沾親帶故,商場逛個街能遇到好幾次熟人。
鎮子上有個很特殊的人。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
但所有人都對他閉口不談。
他是個外來戶的兒子,父母去世得早,孤身一人,四十多歲了還是光棍。
初夏那時候還在上初中,因為父母均在國外工作,她寄居在母親的妹妹,也就是小姨家,特殊的情況養成了她敏感小心的性格。
一天早上,初夏吃好飯出門上學,清晨七點,走在路上,涼風習習。
因為還早,所以沒有多少車輛行人。
但好在是寬闊筆直的大馬路,而且走慣了,所以初夏并沒有感到害怕。
突然,前方出現一個男人。
一開始,只是背影。
男人背對著初夏慢慢地往前走著,從背影看,男人的衣服有些臟有些破。
初夏沒有在意,自顧自往前走。
男人的步速比初夏慢很多,所以初夏沒走幾步,就快趕上男人了。
在距離男人還有大約十幾步遠的時候,一件驚悚而齷齪的事情發生了。
男人突然轉身。
朝初夏獰笑著。
發出“嘿嘿!嘿嘿!”的聲音。
初夏心里猛得一跳,差點尖叫出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么:
在轉過身的同時,男人用極快的速度,褪下了衣物。
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初夏心跳如雷,小跑著超過男人。
一直用跑的,跑到了學校。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也就一兩秒鐘的事。
但是這一兩秒,卻永恒地定格在初夏的回憶之中。
初夏無法忘記那嘿嘿的笑聲,以及那難以形容的物件,對一個青春期少女來說,這是非常糟糕的體驗。
而且,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
她不好意思跟小姨說,那個時候也沒有條件隨便打越洋電話給媽媽說,也不敢跟老師、跟同學說。
少女初夏,一個人咀嚼著這難以下咽的驚懼和痛苦。
直到現在,二十四歲的初夏,只要一個人走在清晨七點的馬路上,心就無法抑制地顫抖。
即使她現在早就不同于往日,即使憑她現在的武力值,可以一個挑五個,誰也別想輕易近她的身。
但那種心靈創傷,不是僅僅靠外在能力的升級就可以消除的。
如果說,只是因為童年遇到那種事,其實隨著時間流逝,或許也可以釋懷。
畢竟現在社會上,什么人都有,比這更過分的也有。
但是,在初夏遭遇事件之后的三個月,另一件更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了。
初夏的一個同班女同學,死了。
慘不忍睹,慘無人道。
死后,被丟在一個公共廁所里。
兇手就是那個人。
初夏徹底崩潰了。
整整一個月沒上學。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反應這么大。
初夏跟那個被害的女生關系并非親密,同學兩年,沒說過幾句話。
小姨,姨夫,表妹,學校的老師同學,這些平時接觸比較密切的人,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后來甚至驚動了學校的校長,親自來初夏的小姨家慰問。
初夏的媽媽也為了她不肯上學的事情,專程回國一趟,陪伴女兒一星期,開導、勸解、安慰。
后來初夏又去上學了。
繼續學習,考試,考上重點高中,在高中時她拼命訓練體能,最終考上了華國最好的體育大學。
但還是沒有人真正明白初夏在休學的那一個月,都經歷了什么。
心理學上有一個概念,叫做“幸存者焦慮”。
也叫“幸存者癥候群(SurvivorSyndrome)”。
比如說,在一場大型的災難過后,有人因此失去生命,有人幸存下來。
幸存下來的人,一方面感到應該珍惜寶貴的生命,感激身為幸存者的幸運,而另一方面,心中會有一個角落,不停地反問自己:
活下來的為什么是我?
再比如說,經濟不景氣,大公司裁員,很多人一夜之間丟了工作,那些沒有被炒魷魚的員工,一方面會感恩公司留下自己,一方面又會對自己、對公司產生不信任感,對前途充滿疑慮,同時也會質問自己:
難道我真的比那些被裁員的人強很多嗎?
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什么時候輪到我?
少年時期的那段經歷,所帶來的心靈創傷,經過這么多年,那傷痕依然鮮紅,依然沒有愈合,依然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