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兄弟情誼
乾隆帝有9個異母兄弟。他們的名字、生卒年、行序、生母如下表所示。
乾隆帝如按年齒行序,是雍正的第五子,但按皇室排行卻是第四,故稱皇四子。按清朝前期的慣例,排行與序齒是不一致的,凡是皇子幼殤,不排入行次,由于乾隆帝的二哥弘昐,只活了一年半,屬于幼殤,未排行次。故而本是第五子的弘歷成了皇四子,而乾隆的大弟弘晝成了皇五子,十弟弘瞻成了皇六子(因雍正的七、八、九三子均殤,未排行次)。但到乾隆時,改變了宮廷慣例,所有皇子不管活了多久,全都排入行次,又將幼殤的弘昐、福直、福惠、福沛排七、八、九、十。因為四、五、六已被乾隆和弘晝、弘瞻占用,弘昐等只能排第七以下、屈居其弟之后了。
乾隆帝的9個兄弟,活到成年的只有3人,即弘時、弘晝、弘瞻。
弘時是乾隆帝的三哥,比乾隆大7歲,齊妃李氏所生,死于雍正五年(1727),活了23歲。官書中對這位皇子記載甚少,雍正實錄中連弘時的名字也沒有出現過。事實上,他是在與父親雍正帝發生嚴重沖突后,被削籍致死,官書中對這段難言的隱情諱莫如深。但據《清皇室四譜》的記載:“皇三子弘時……雍正五年丁未八月初六日申刻,以年少放縱,行事不謹,削宗籍死”。弘時是當時還活著的最年長的皇子,已娶妻妾,生子永珅。弘時以皇帝長子的地位,受到削宗籍的嚴重處分,并因而喪命。用“年少放縱,行事不謹”這類輕描淡寫的話是說明不了他的彌天大罪的。這樣的嚴重處分,雍正帝曾施之于他最痛恨的胤禩和胤禟兩個弟弟身上,如果不是重大的政治沖突,雍正帝何忍這樣嚴厲地懲治自己的親生子?而且弘時被削宗籍的同時丟了性命,如果不是被賜死,也可能是弘時憤激羞辱而自盡。雍正活著的兒子并不多,他如此狠心地對待自己最年長的兒子,削其宗籍,致其死命,骨肉倫常之間的相殘,莫甚于此。官書中沒有宣示弘時的罪名,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合理的推測是他和父輩那場皇位繼承的斗爭有牽連,他可能對父親的殘忍手段比較反感,目睹大家庭內喋血蕭墻的全過程,眼看祖母、叔伯以及宗室、大臣們的遭遇,20多歲的青年血氣方剛,反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形之于色,甚至和父親發生嚴重的頂撞爭吵,這并不是不可能的。據說雍正的生母德妃即因反對兒子的所作所為而撞鐵柱身亡,又乾隆帝剛剛即位,就馬上為此案平反,可見雍正的殘暴行為連他的母親、兒子都是不支持的。弘時的削籍身亡發生在兩個叔叔——胤禩和胤禟被雍正帝害死不到一年之后,很可能是在這一敏感問題上和雍正鬧翻,因而得罪。值得注意的是:弘時得罪的同時,恒親王胤祺(雍正的五弟)的兒子弘昇、淳親王胤祐(雍正的七弟)的兒子弘曙同時得罪、被革去世子,此事發生在雍正五年(1727)八月,也是極嚴厲的處分。《清史稿》簡單提到弘昇、弘曙“雍正五年,坐事,削世子”[1],未明言他們的罪,而弘時之死也在雍正五年八月。他們三人同時得罪,恐非巧合,而是表明三個人是同一案件的罪犯。看來,小字輩都被卷進了這場殘酷斗爭。在此之前弘昉(雍正長兄胤禔之子)、弘晟(雍正三兄誠親王胤祉之子)、弘旺(雍正八弟胤禩之子)、弘旸(雍正九弟胤禟之子)、弘春(雍正十四弟胤禵之子)均受牽連得罪。弘時和弘昇、弘曙是小字輩中年齡較大、地位較高的幾個人。可能是他們年少氣盛,不明利害,仗著自己的地位、身份,聯合起來,對雍正帝的殘暴行為進行抗爭。是不是因此而惹得雍正帝大發雷霆,不惜置親生子于死地,同時將兩個侄子革去了親王世子的呢?
看來乾隆帝對自己三哥的悲慘遭遇頗為同情,故即位后立即為弘時平反昭雪,收入玉牒。但乾隆帝和弘時平時接觸似不多,兩人相差7歲,年齡、性格、興趣各不相同,也不在一起讀書。雍正帝曾聘王懋竑為弘時的業師,王曾作《朱子年譜》,是當時的名儒,“雍正元年,調安慶教授王懋竑來京,乾清門引見。奉旨,授翰林院編修,著在三阿哥處行走”[2]。不過王懋竑第二年即乞假歸里,只在短時間內當過弘時的教師。雍正帝為弘歷、弘晝擇師也在雍正元年(1723),教師中并無王懋竑的名字,可見當時已18歲的弘時和11歲的兩個弟弟弘歷、弘晝并不在一起讀書。又乾隆帝即位前寫了許多詩文,常常提到和自己年齡相近、一起讀書的叔叔、弟弟,但從未提到自己的三哥弘時。
在諸兄弟中與乾隆帝關系最親密的是五弟弘晝,封和親王。他與乾隆同歲,小3個月,為雍正的側室耿氏所生,耿氏后封裕貴妃。弘歷與弘晝從小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師讀書,從未分離過。兩個天真的小孩子,生活在深宮之內,手足之情甚篤。乾隆帝說:“吾弟少于吾甫三月。皇父在潛邸時,育吾二人于東西室,及九歲讀書,同受經于傅先生”,“與吾自孩提以至于今,且孺且耽,恰恰如也……余既以同氣之親,相親相勖于平日,晨夕之與俱,筆硯之與共,爾我形骸之悉化”[3]。又說:“予與王幼同學同課,習為詩古文詞。當是時侍奉皇考膝下,優游書府,日寢饋于經史文字中,世綱塵務,毫發不以嬰其心。吾兩人者,相規以善,交相勉,相得無間,如是者垂二十年,天倫之樂無過于是。”[4]乾隆所說,他和弘晝幼年相處的兄弟友情,大概是事實。弘晝也說:“吾兄隨皇父在藩邸,朝夕共處,寢食相同。及皇祖見愛,養育宮中,恪慎溫恭,皇祖見之未嘗不喜,皇父聞之,未嘗不樂,而又念弟之在家,不能常聚,跡雖兩地,心則相通……及皇父尊居九五,吾二人下帷讀書,朝夕共處,寢食相同者如舊。同氣之歡,豈語言文字所能盡載乎!”[5]這篇文章是弘晝在乾隆即位以前寫的,口氣是對哥哥說話,并非有意奉承皇帝。他們兄弟倆長期在一起,只在12歲時,弘歷曾被祖父帶進宮中,不到一年時間,兩個小孩子,隔離兩處,不能見面,互相思念,“跡雖兩地,心則相通”,可見他們之間感情的深摯。他們讀書在一起,吟詩、作畫、打獵、游樂也在一起。乾隆帝即位以前所寫的詩文,贈給弘晝或記載與弘晝一起活動的篇章甚多。如送弘晝往山東祭孔廟序文,同游玉泉、西苑諸詩,同去南苑圍獵,同舟夜歸,同過萬壽寺,同讀杜詩,壽五弟以及題五弟葫蘆筆筒等詩,反映了青少年時代兩兄弟的親密關系。
雍正帝秘密建儲,并未公開宣布自己的繼承人。但他早就屬意于乾隆,雍正元年(1723),即將弘歷的名字寫入傳位詔諭中,密封箴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之后。他在表面上似乎不露聲色,兩個兒子,一樣對待,不分軒輊,政治和生活待遇上是平等的,同受教育,同享尊榮。雍正九年(1731),兄弟同時受封,弘歷封和碩寶親王,弘晝封和碩和親王。兩人又經常被派,代雍正帝執行重要的祭祀活動。以后,兄弟二人又同時受命參與苗疆事務的討論和決策,以鍛煉他們的政治才能。雍正帝的用心,是讓人們不知道誰是將來的帝位繼承者,以免像康熙時,預立太子,形成一個皇太子的勢力集團,尾大不掉,引起內爭。
其實,誰是雍正的繼承人,當時的王公大臣們完全可以猜測出來。因為雍正即位時,活在世上的兒子僅有四人,即弘時、弘歷、弘晝、福惠(幼子弘瞻,遲至雍正十一年(1733)生)。弘時雖已成人,但平素得不到父親的眷愛,雍正五年(1727)得罪,削籍身死,他不會被選為繼承人。福惠年幼,雍正即位時僅2歲,活到雍正六年(1728)死去,連正式的名字尚未賜給,也可以排除在繼承人之外。只有弘歷和弘晝,年齡相同,同受父親寵愛,似乎都有接班的資格。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兩個親密的兄弟,實際上是皇位的潛在的競爭對手。但如果仔細考察,弘歷各方面的條件又比弘晝優越得多,他比弘晝大3個月,在弘時死后,他是雍正帝最大的兒子,以中國封建時代立嫡立長的傳統觀念衡量,他自然勝出一籌。更重要的是弘歷幼慧,受康熙帝寵愛,曾被養育宮中,這段歷史是弘歷最重要的政治資本。雍正居藩邸,兩個兒子是同齡人,他只把弘歷介紹給康熙,康熙也只把弘歷帶進宮內,弘晝卻沒有這種優遇,可見兩代老皇帝的寵眷所在。雍正帝秘密建儲的詔諭中說:“寶親王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仁皇帝于諸孫之中,最為鐘愛,撫養宮中,恩逾常格……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6]弘歷資質聰明,確也比弟弟勝強得多。兩人一起讀書,弘歷資性穎悟,所授課程很快就能熟記背誦,而弘晝較遲鈍,功課總是落在后面,到了該散學的時候,他的功課尚未做完。他們的老師福敏對弘歷說:“弟弟還在書房里,做哥哥的怎好先走?”就給弘歷增加些新功課,使兄弟倆一起散學。弘歷還是個小孩子,心中不高興,卻因此多學了不少課文,增長了更多知識,后來乾隆帝回憶這段經歷:“余幼時,日所授書,每易成誦,課常早畢。先生即謂予曰:‘今日之課雖畢,曷不兼治明日之課。’比及明日復然。吾弟和親王資性稍鈍,日課恒落后。先生則曰:‘弟在書齋,兄豈可不留以待之。’復令予加課,俟其既畢同散,彼時孩氣,未嘗不以為怨。今思之,則實有益于己。故余所讀之書倍多,實善誘之力也。”[7]弘晝自己也承認比不上哥哥,“弟之視兄,雖所處則同,而會心有深淺,氣力有厚薄,屬辭有工拙,未敢同年而語焉”[8]。這些話確也反映了一定的實情。
雍正帝在世時,雖未宣布弘歷為繼承人,但從存世的四個皇子中,人們不難推測到誰會繼承帝位。而且雍正在言語和行動中也有意無意地暗示了消息,皇子們自己的心中也是清楚的。雍正元年(1723)正月,祈谷禮成,雍正單獨召見乾隆,分賜胙肉,這種特殊禮遇非同尋常,弘歷當時也是明白的。他85歲時回憶說:“雍正元年正月,皇考召予至養心殿,以肉一臠賜食,而和親王未與也。予嘗之,味純美而不辨何肉,皇考亦未明諭,敬識之勿敢忘。踐阼后,回憶是日正祈谷禮成后,圣意必以初元郊祀,將予后日克承大寶,上告昊穹,付托之重,已定于此時矣。”[9]又同年年底,康熙帝逝世一周年,按理雍正應親往景陵祭拜,卻命弘歷代自己前去。乾隆帝78歲時提及這段往事:“雍正元年,皇考曾兩詣景陵,冬至月屆,皇祖周年大祭,俯允諸王大臣之請,因停往謁,命予恭往代祭,實不無深意也,時予年十三。”[10]應該說,包括弘歷本人在內的一些人對雍正帝這些舉動的含義是清楚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還有一點可以注意到:弘歷的生母鈕祜祿氏,本為藩邸格格,雍正時,封熹妃,進熹貴妃,位分僅在皇后之下;而弘時的生母李氏藩邸時已為側福晉,雍正間僅封齊妃;弘晝的生母耿氏,亦為藩邸格格,但年齡、資格長于鈕祜祿氏,僅封裕嬪、裕妃;弘瞻的生母劉氏,僅封謙嬪。終雍正之世,這四位皇子的生母中,只有鈕祜祿氏得封貴妃,位分最高。“母以子貴”,由此可以推想到,哪一位皇子該是雍正帝屬意的繼承人。
雍正在位,弘歷和弘晝朝夕相處,友愛頗深,但一旦弘歷登上了寶座,身份和關系驟然變化。既是兄弟,又是君臣,兩者之間不容易取得一個平衡點。弘晝要在往常平等相待的弘歷面前俯首稱臣,內心未必能平靜;而乾隆帝對這位曾是帝位潛在競爭者的弟弟,也未必不心存芥蒂。弘晝性格驕亢,盛氣凌人,滿朝文武都畏懼他。有一次,他和軍機大臣訥親鬧意見,竟不顧體面,拔拳相向,當眾毆辱訥親。他又奢侈貪財,雍正藩邸的私產悉歸所有,在王公宗室中是首屈一指的豪富,還想索要雍親王原府邸。乾隆帝以此府為兩代龍飛之地,不宜作為王府,斷然拒絕他的要求,而將原雍親王府改為禮佛的喇嘛廟——雍和宮。弘晝以御弟的身份,言語不甚檢點。有一次乾隆帝命他在正大光明殿監試八旗子弟,乾隆帝遲遲未退席,弘晝請皇帝退朝就食,乾隆怕八旗士子習性頑劣,夾帶作弊,仍未退朝。弘晝發起小脾氣來,對皇帝說:“你難道連我也不相信,怕我被士子們買通了嗎?”對皇帝說這種話,極不恭敬。乾隆帝很不高興,但沒有說話,即退朝走了。有人提醒了弘晝,第二天,弘晝向皇帝請罪,乾隆告誡他:“昨天,如果我答復一句,雙方頂撞起來,你就該粉身碎骨了。你的話雖然不好聽,但我知道你內心友愛,故而原諒了你,今后要謹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小小的言語失檢,在專制統治者面前,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即使親兄弟也不例外。乾隆帝為了改變清前期宗室王公干預朝政的習慣,對皇親國戚,包括自己的弟弟在內,在名位和生活上給以隆重的優遇,但政治上要求很嚴格,不許干政,還經常借些小事對他們敲打敲打,提醒他們循禮守分,不要忘乎所以。“上即位后,優待和、果二王(即和親王弘晝、果親王弘瞻),每陪膳賜宴,賦詩飲酒,殆無虛日。猶必時加訓迪,不許干預政事,保全名譽。”[11]乾隆十七年(1752)和親王弘晝與裕親王廣祿、履親王允祹、慎郡王允禧、順承郡王臺斐英阿奉命盤查倉庫,這本來是例行公事,這些王爺們馬馬虎虎,敷衍了事。想不到皇帝卻借此做文章,責他們“未能盡心”,要議他們的罪。宗人府哪敢得罪這些鳳子龍孫,議革他們所兼的都統或罰都統俸餉,請皇帝在兩種處分中,任擇其一。乾隆很不高興,指責宗人府“兩議請旨……故意嘗試,甚屬取巧……如此瞻徇,豈受其請托耶?抑借以傾陷耶?”[12]將宗人府王公嚴加議處,命都察院嚴察議處。都察院的官吏們接到這一棘手的案件,戰戰兢兢,不知道皇帝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從嚴議處,革去王爵。不料乾隆帝又大發脾氣說:“王公等非干大故,從無革去王爵、降為庶人之理,都察院果以此議為當乎?否乎……明知朕必不革去兩親王兩郡王,而故如此立議,以為可以立身無過,而于朝廷之體制,事理之當否,概不之論,是豈大臣實心敬事之道……乃諸臣議事,一不衷之于理,非以嘗試取巧,則以從重而恩出自上為自全之術,無以實心為國家任事者,朕將奚望,亦甚自慚。”[13]結果,王爺們罰王俸一年,而都察院官員們俱革職留任。皇帝的天威高深莫測,這無非要讓王爺們知道:自己是絕對的權威,對任何人都可以生殺予奪。同時,也告誡百官們:即使皇親國戚,也必須依法處理,既不許徇情包庇,也不許故意重處,以避嫌疑,而把處理的責任推到皇帝身上。
弘晝錦衣玉食,但在專制皇權的壓抑下,不得不小心謹慎,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喜歡聽戲曲,專愛弋陽腔,家中養著戲班子,自己將舊劇戲文改寫,用弋調演唱,大概改寫的水平低下,客人們掩耳厭聽,而弘晝樂此不疲。又因長期抑郁寡歡,養成一種變態心理,無聊地演習自己的喪禮,制訂了死后的喪禮儀式,自己高坐院子里,裝成活死人,陳設各種冥器,命王府的護衛仆從供飯哭祭,自己則吃著祭品,以此自娛。弘晝死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57歲。
乾隆帝的幼弟弘瞻,謙妃劉氏所生。乾隆即帝位時只有兩歲。這位小弟弟似乎從小就對哥哥懷著畏懼的心理,因他幼時常住在圓明園,故稱圓明園阿哥。有一次,幼小的弘瞻在園內玩耍,乾隆帝看到了他,召他近前想和他說話,他卻害怕皇帝哥哥,一溜煙跑掉了。乾隆帝滿心不高興,不好責怪小孩子,把太監們罵了一頓。弘瞻長大以后,善作詩詞,且富藏書,他的老師是著名的詩人沈德潛。雍正帝的第十七弟允禮,封果親王,頗受信任,乾隆初參與輔政。允禮死于乾隆三年(1738),死后無子,即以弘瞻過繼。允禮“在諸王中較為殷富,弘瞻既得嗣封,租稅所入,給用以外,每歲贏余,不啻巨萬”,但弘瞻性儉嗇,積聚許多錢財,對待下屬很苛刻嚴厲,行為放縱不檢,因開設煤窯,強占平民產業,又曾奉命前往盛京,恭送玉牒,他卻上奏要先去打獵,然后再去盛京。乾隆帝對他很不滿意,屢加訓飭。但弘瞻卻以為這些小事情,仗著御弟身份,皇帝不能把自己怎么樣。兄弟之間的矛盾,日積月累,終于在乾隆二十八年(1763)爆發,當時審理兩淮鹽政高恒代京師王公大臣販人參牟利一案,據高恒供稱:弘瞻因欠了商人江起,的錢,派王府護衛帶江到高恒處,托售人參,牟利以償還欠債。這件事大失御弟的身份。乾隆帝決心進一步查究,查出弘瞻令各處織造、關差購買蟒袍、朝衣、刺繡、古玩以及優伶,只給很少價錢。又朝廷簡派官吏,弘瞻以門下私人囑托軍機大臣阿里袞選用,阿里袞未答應。乾隆帝對此事極為惱火,斥責“弘瞻冥心干與朝政,毫無顧忌,一至于此。此風一長,將內務府旗員之不已,外而滿漢職官,內而部院司寺,勢將何所不可……朕實為之寒心”[14]。乾隆帝決定要懲戒這位放縱的幼弟,把他一切乖謬的行為揭發出來,算一筆總賬。弘瞻的生母謙妃壽辰,乾隆未曾加賜稱祝,弘瞻憤激不滿,形之于色,向乾隆帝微詞諷刺,乾隆反駁他:坐擁厚,而侍奉母妃菲薄,反而常向母妃索取財物,“豈為人子者所宜出此耶!”有一次,圓明園“九州清晏”失火,諸王都進園救火,弘瞻住處最近,來到最晚,且和皇子們嘻嘻哈哈,毫無關念之情。又弘瞻和弘晝一起,至皇太后宮中請安,在皇太后座位旁邊跪坐,該處正好是皇帝平日跪坐之地。乾隆帝責備兩個弟弟“儀節僭妄”、“尚知有天澤之辨哉!”諸罪俱發,弘瞻被革去親王,降為貝勒,解除一切差使,永遠停俸。連弘晝亦因“于皇太后前跪坐無狀”,罰王俸三年,這是乾隆帝和幼弟之間矛盾不和的集中爆發。弘瞻被革去親王后,閉門家居,抑郁不歡,得病。病危時,乾隆帝親臨視疾,弘瞻在衾褥間叩首謝罪。乾隆帝被手足之情所感動,嗚咽失聲,拉著弘瞻的手說:我因你年少,故而稍加處分,以改變你的脾氣,想不到你會因此得這樣重的病。立即恢復弘瞻的封爵,弘瞻不久即死,時在乾隆三十年(1765)三月,年32歲。
注釋
[1]《清史稿》列傳七,《諸王六》。
[2]《清宮述聞》卷四。
[3]《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九,《稽古齋文鈔序》。
[4]《御制文初集》卷十,《新刻稽古齋文集序》。
[5]弘晝:《樂善堂文鈔序》。
[6]《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八月己丑。
[7]《御制詩四集》卷五八,《懷舊詩·龍翰福先生》。
[8]弘晝:《樂善堂文鈔序》。
[9]《御制詩五集》卷九三,《洪范九五福之五日考終命聯句》。
[10]《御制詩五集》卷五三,《煙郊行宮作》。
[11]昭梿:《嘯亭雜錄》卷一,《友愛昆仲》。
[12]《清實錄》乾隆十七年三月辛未。
[13]《清實錄》乾隆十七年三月己卯。
[14]《清實錄》乾隆二十八年五月己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