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呀。我們家的鹵料，每月要調配兩次。老的鹵水里，要及時加入新的調料，否則味道就淡了。我追你的那晚，剛好配好鹵水。你就買點肉、豆干、豆皮什么的，洗凈、晾干，再放鹵水里。你要記得，肉和菜要分開鹵。鹵肉的時間要長點，鹵菜的時間要短點。鹵好了，就撈起來，瀝凈水放入不銹鋼盤子里。”見秦綠枝很認真地在聽，羅秀芳又道，“我們家不只是鹵料好，蘸料也講究的。鹵菜有干拌和濕拌兩種吃法。干拌最重要的是辣椒面。這辣椒面呀，都是我親自去菜市場，買的兩三種鮮辣椒，配在一起。鮮椒買回來后，要晾干。晾干了再用鐵鍋炒炒，這個炒的方法也有講究。炒的時間短了，不香。炒久了，易糊。沒事，以后媽好了，慢慢教你。”

“炒好后研磨成粉。還要加芝麻、碎花生、花椒面，再加入適當的鹽和味精攪拌均勻。這樣配出來的辣椒面，鮮香俱全，辣度適中。拌鹵菜可好吃了。濕拌要復雜點，要用油辣子，熬制油辣子的油，要用菜油，熬出來才香。油辣子和辣椒面，都是你媽自己做的。家里有兩大罐，都放在廚柜里，足夠你用一段時間了。這些都是現成的。明天你去市場買點新鮮的肉和菜，就可以鹵了。”

“好。”

“干辣椒面，我是全配好了的。客戶買了鹵菜，你直接舀一勺拌在鹵菜上好了。如果客戶要濕拌，你就要注意了，蘸水可是現調的。油辣子，加香蔥、香菜、姜絲、蒜泥、麻油、鹽、雞精、糖、醬油、醋，量要適當。少了一味都不好吃。”羅秀芳深怕秦綠枝不懂，說得極是詳細。又鼓勵她道，“還好，一般來我家的客戶都要求干拌，我們家干辣椒面可香了。濕拌，就怕你掌握不好量，咸了或者淡了都影響口感。沒關系慢慢來。多調幾次，就知道了。”

“好，媽。別擔心，凡事做多了，就會了。”秦綠枝看看手機，幸好剛才她媽講話的時候，她有錄音，否則回去真怕忘記了。特別是濕拌，怎么那么麻煩呢？

兩人又聊了會天，不一會兒，主治醫(yī)生帶著一班助理醫(yī)師來察看病房，輪到羅秀芳時，認為恢復的不錯。沒問題的話，過幾天就可以拆石膏，回家休養(yǎng)了。兩母女聽了也開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秦綠枝才收拾好東西回家。

從張大嬸家接回秦桑，把這娃哄睡后，秦綠枝就開始實驗了。正好冰廂里還有出事那晚，她媽來不及鹵的豬耳朵、豆皮等。因為是冬天，放置了一兩夜也沒變味。她一一拿出來擺放好，等鹵水沸騰后，先放入肉食，約摸煮了四、五十分鐘，又關火，泡了半小時。估摸著入味了，才撈出來放盤里。接下來，才鹵豆干、豆筋、豆皮、素雞。這次的時間，就只花了三、四十分鐘，基本就入味了。

她嘗了一下，新鮮鹵出來的豆干，熱熱的、軟軟的，帶著原味鹵汁的醇香，放入嘴里也蠻好吃的。再拌了一點干辣椒面，那味道又不同了。咸咸的、香香的、辣辣的，是一場味蕾的深度刺激。至于濕拌，她扒拉了一下灶臺和廚柜，家里油鹽、味精、醬油、醋、糖都是有的。老姜、蒜瓣，也有。就是沒有香菜、香蔥。忽然想起，自家江邊的菜地，種了點小蔥。只是這么晚了？去江邊？

她看看手機，十一點過了。猶疑著，但還是拿了電筒，打開后院通往江邊的小門。卻赫然見到一道影子，正站在院墻外。面朝長江，手上的煙火一閃一閃的。因為是背對著她的，她也看不清是誰。心下略略有些害怕，這誰呀，跑她家院子外頭抽煙？不是壞人吧？她正自猜測著，正想關門，然而，電光石閃間，那人也聽到背后的聲響，轉過身看向她，“綠枝？”

蒙昧的光影里，男子的臉，異常鮮明。和她記憶里那個會陪著她玩，陪著她鬧，會把家里好吃的東西偷出來給她吃的溫和俊朗的少年重合了。“宋遠帆？”她愣了愣，“你怎么會在這里？”不是下午還不理她么？

他怎么會在這里，容他想想？其實，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見到秦綠枝，原以為她都睡了呀。和幾個老同學吃吃喝喝，玩到現在。本來他可以直接回家的。可能是喝多了吧，經過秦綠枝家門時候，他忽然停住了腳步。秦綠枝家門窗緊閉，微微有燈光透出。只是他當時也沒注意到這些，心底以為秦綠枝應該早就睡了。有句話說的好，酒醉吐出真言。那么喝高了的他，為什么滿腦子，都是兒時和她一起嬉戲玩鬧的畫面？難道，這也是酒后現真情？

他抽著煙，慢慢踱到她家院后，夜色里，長江兩岸燈火迷離，平緩的江面，江水緩緩奔流而去。象極了時光，也是這么漸行漸遠么？他以為他忘記了，為什么，在這個夜晚，卻忽然想起了，那個瓜子臉的少女？她有一雙好看的杏眼，小而堅庭的鼻梁，粉紅的櫻桃小嘴。一頭黑發(fā)，也不怎么打理，時常松松的挽個馬尾，但那已經很美了。啊，那如花朵一般的清新純真的少女。可惜，怎么會這樣，他還沒來得及表達他的喜歡和愛慕，而她已綠葉青青子滿枝了？

“晚上喝多了，頭暈，到江邊吹下風，抽抽煙，醒下酒。”宋遠帆看著一臉驚訝的秦綠枝，解釋道。他注意到她手上還拿了根電筒，“你這是要去哪里？”

“去江邊摘點菜，不過，我現在也不去了。”算了，大晚上的，去江邊太嚇人了。雖然倒沒有聽說過這一帶出過什么兇殺案件，可是，每年因為各種原因死在水里的，總有那么幾個。想想還是有點嚇人。其實，她也就出來看看，并不是真的要去。只是，沒想到會碰到宋遠帆而以。

“不去也好，大晚上的不安全。”宋遠帆看著她，其實，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這個時候的秦綠枝是有點形容狼狽的。圍著件大紅色的圍裙，戴著袖套，頭發(fā)蓬亂，小小的臉蛋被垂下的發(fā)絲遮了大半。沒有擋住的一半，恰好又紅腫了。只是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明亮奪目，燦若星辰。

“你怎么傷得這么重？昨晚那個人打的？”他艱難地問道。

昨天那一幕，他原來看到了。那個人，唉，那個人和她的關系，他應該多少也知道了吧。秦綠枝默然，有點尷尬。那么丟臉的事，怎么偏偏就被他看到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聲說道，“不礙事的，這點傷，過幾天就好了。”她擦了紫草油的，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吧。只是心底的陰影，就不知道幾時消除了。

“對了，怎么最近都只見你一個人，羅阿姨呢？”宋遠帆摸摸額頭，估計今晚的酒不太好，老是頭暈暈的。不過，今天是另外一個同學請客，他也不好說什么。

“生病了，在醫(yī)院呢。”秦綠枝一下回到現實，她的事，他已經都知道了吧。她就是個笑話般的存在。宋遠帆從小就是個乖乖仔，肯定不喜歡現在的她。因為，她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江風輕拂而來，她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這個曾經的鐵哥們，現在抽煙喝酒，真是樣樣不落呀。可惜，她不再是那個能陪著他一起喝酒，一起玩的人了。他們的友誼，再也回不去了。面對他，她多少有點自卑。

“沒什么事了吧，我要進屋了。對了，你喝了那么多酒，你也早點回家吧。”秦綠枝轉身進屋。

“綠枝，其實我……”，其實什么呢。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現在的他，可是有女友的人，還有，一想到她都有娃了，就好象一根刺梗在他的心口，多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顯然，少女也沒有繼續(xù)傾聽的打算，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天地忽然變得如此寂靜。冷風中，少年站立良久，許久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