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默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然后問她：“我……方便進去么？”

他這樣有點像兩年前的某個晚上問她第二天吃什么時候的情景，莫名有些躊躇的感覺。

沐暖側過身讓了個位置，尹默側過身進了去。

其實房間的格局同他住的時候沒有區別，但是小女孩子住的房間就會有一種軟軟糯糯香香甜甜的味道，書架上還有一些娃娃，有一些是自己買的，有一些是粉絲送給陳奕的，陳叔叔嫌棄東西太女性化了陳奕又舍不得扔就只能放在沐暖的房間了。

尹默看到書桌上放著一些揉成團的紙巾大約猜到她剛哭過了。

他說：“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沐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快高考了壓力是蠻大的，沒關系不要怕，你考試的這幾天我都在家。”

她很想沖尹默笑笑，可是她努力扯了扯嘴唇卻還是想不出來。

尹默一下子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了，他站在沐暖面前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伸手將她攬進懷中，尹默的懷中溫熱，好像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懷中的溫度剛剛好，從來也不會過熱也不會太冷。

他說：“沐暖，你高考過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咯噔”沐暖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她好像知道尹默要說什么，可是又不是很確定。

他說：“沐暖，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沐暖在她懷中緩緩點點頭，她說：“尹默……”她有很多話想說，卻在喊了他一聲以后什么也說不出來。

高考那幾天天氣很好，好像為了迎接重要的考試，所以六號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空氣中盡是清新的味道，沐暖的感冒終于有所好轉，陳奕本來想著說等沐暖考完試以后再走的，可是最終還是先出國了。

李洛伊已經快要畢業，她在學校的時候就被一家特別有名的設計公司簽約了，所以早早就進公司實習了，最近應該也很忙所以連尹默回來她都沒有過來找尹默。

沐暖算是蠻幸運的，她分的考場離家很近，中午的時候還有機會回家休息一會兒，最后一天的下午，她醒來的時候尹默坐在她身邊給她削鉛筆，他微微垂下眼，睫毛長長的蓋下來，修長的手指握著鉛筆，有光微微打在他的身上，他顯得認真又安靜，好像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他分心。

沐暖呆呆的看著他早已出神。

下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照了進來，沐暖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她就那樣看著尹默，心里莫名很是高興。

她說：“尹默。”

她喊完就后悔了，覺得自己不應該破壞這樣的美好，她心里有些希望尹默沒有聽到自己喊他，可是尹默緩緩抬了頭，沖她笑了笑。

他說：“你醒了啊。”然后又垂下眼瞼去削鉛筆，他的模樣極其認真，這次沐暖怎么也不忍心破壞這樣美好的場景了。

沐暖坐起來，將下巴放到膝蓋上歪頭看著尹默認真的樣子眼中盡是些溫柔的笑意。

尹默削了三根鉛筆，削好后他將鉛筆裝進袋中，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了起來，陽光在他身上灑下一串金色的光芒。

“要洗個臉么？我們要走了。”

他的聲音溫柔。沐暖終于回過神來，她慌忙跳下沙發胡亂洗了一把臉穿了鞋就要拉著尹默往外走。

尹默拉住了她。

他顯得又從容又寧靜，從桌子上抽了兩張紙巾同她說：“不著急，不會遲。”一邊說一邊給她擦臉上的水珠。

好像有萬丈光芒從尹默的身后散發出來，沐暖看著他心臟仿佛漏了一拍。

她喊：“尹默。”

“嗯？”

她臉上的水珠已經擦盡，尹默拿著沐暖的文具袋看了一眼還有沒有什么遺忘的，鉛筆、橡皮、圓珠筆、準考證，嗯，好像都帶齊了。

“尹默，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第一次給我削鉛筆，也是高考這段時間你第一次送我去學校。”

尹默站在玄關處，他沉默地想了一下，發現好像真的是這樣的。

“那你喜歡么？”

“噌！”沐暖的臉頰突然燒了起來，她垂下頭用很小的聲音說：“喜歡。”聲音很沒用的止不住顫抖。

尹默伸出他的手在沐暖頭發上揉了揉，他說：“沒有關系，以后會有很多個第一次。”說完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特別像一個引／誘未成年少女的猥／所大叔。所以緊接著他又說：“走吧，不然一會兒真的要遲到了。”說完率先邁開步子走了出去。沐暖也急忙跟我出去。

那天在記憶中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明媚，綠樹成蔭，分明有很聒噪的蟬叫聲卻也有一陣一陣的風吹過，路兩旁的樹郁郁蔥蔥被風一吹從遠處看特別像翻滾著一層又一層的綠色浪花。

已經不太記得考試的過程是怎么樣的了，可能開始的時候是有一點緊張的吧，其實也還好，真考的時候也沒有那么緊張，只是考完交卷的時候沐暖才想起來尹默同她說考完試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

那一瞬間她站在課桌前竟有一點晃神，這一刻卻比考試的時候還要緊張了，簡直好像在等待審判什么一樣。所以那天她走出考場的步子是即沉重又歡快，好在很快擠擠嚷嚷的人群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走出的那一刻她踮著腳抬頭努力看尹默有沒有過來，往常尹默都會站在路邊沖她招手，可是這會兒沐暖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看到平時尹默站的位置有人。

沐暖那時的心情既有些輕松又有些失落，她站在路邊等了一小會兒尹默還是沒有過來，于是自己沉默地往家走。

快走到家的時候有人從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她欣喜地回過頭去卻看到李洛伊站在那里沖她微微笑著。

好像一朵美艷的玫瑰花一般，沐暖有些自卑的不敢直視她。

李洛伊歪頭一笑說：“跟你聊聊，可以么？”她看上去那么溫柔，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沐暖哪里好拒絕只得點頭說好。

也沒有明確的要去哪里談，李洛伊指了指前面樹下的長椅，于是沐暖就同她肩并肩走了過去。

沐暖猜到她大約想和自己談尹默，如果她跟自己談那自己應該怎么回呢？是直接針鋒相對么，還是說些什么？可是她又為什么要跟自己談尹默呢？那一瞬間所有亂七八糟的問題都涌入自己的腦中。

可是李洛伊卻并沒有說什么，她沒有像狗血電視劇里的女二號那樣歇斯底里也沒有像女一號那樣劍拔弩張，她同沐暖走到長椅旁坐了下來并沒有說話。

一輛一輛的車經過將有些枯黃的樹葉給帶的離開的大樹，跟在車后面搖搖晃晃飛了一段路就掉落在路上。

她很久很久都沒有講話，久到沐暖以為她忘了自己的存在。

沐暖嘴唇動了動，就在那時李洛伊突然講話了，她先微微一笑，緊接著說：“我小時候很討厭你。”

沐暖被她突如其來的話給說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于是低下頭，她特別想問，你憑什么討厭我呢，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父親我根本不會變成這樣。可是她什么也沒來得及說。

李洛伊接著說：“在我還沒有見到你的時候就很討厭你，你還沒有來這里的時候阿默有一段時間總是說‘家里馬上要來一個小妹妹了，洛伊，女孩子都喜歡什么啊，她會不會不喜歡我為她準備的房間？’看到什么也說這個妹妹肯定喜歡，那個妹妹肯定喜歡。”

風帶著一股熱氣一陣一陣吹過來。

“那個時候我就想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從來也沒有這么關心我啊。我就覺得特別有危機感，果然……你來了以后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好像你做什么他的眼睛都會在你身上。”

真的……很討厭呢。

沐暖抬頭看向李洛伊，她的眼中全是詫異。尹默一直很關注她么？

“他喜歡你，不是兄妹的喜歡，你知道么？”

哪怕她猜到，但是李洛伊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她還是驚訝的不得了。

她覺得有些好笑，那這幾年她算什么呢，自己吃自己的醋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他，但是我知道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你記得剛來那會兒有一次你生了一場病從樓梯上滾下來了么？你不知道當時他有多么手足無措，他還怪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害得你一個人上樓摔了下來。”

好像回憶起這些來她還是有點不高興，李洛伊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然后又釋然地笑笑說：“我第一次被人那么說，還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跑回家了。”

說到這里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干嘛要打他呢。”

沐暖記得那件事，她記得那天晚上醒過來的時候尹默有些手足無措，一會兒問她是不是餓了一會兒問她渴沒渴。后來她看到了他臉頰紅腫，她還以為是尹阿姨或者尹叔叔打的，心里覺得可對不起尹默了。

“我從小就覺得我們肯定會在一起，長大一定會結婚，可是后來你來了，好像很多東西都變了……你喜歡他么？”她突然看著沐暖問。

沐暖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她剛想回答的時候李洛伊卻站了起來。

一陣風吹來，李洛伊的裙擺在風中動了動，有些淡淡的香水味飄進沐暖的鼻息。

她說：“不管喜不喜歡，你看你們的年紀差那么多其實也不是很合適，而且叔叔阿姨一直把你當作親身女兒養肯定，如果你們真在一起了也不一定能接受得了，雖然說彼此喜歡就好，但是如果一段感情的不到父母的祝福阿默一定會很難過吧。”

車輛一輛接一輛的行過，風一陣又一陣地吹過來，太陽已經西落，有星星點點的陽光從茂密的香樟樹葉里照了過來，李洛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沐暖不知道在長椅上坐了多久，她腦中反復響著李洛伊的話“如果一段感情得不到父母的祝福阿默一定會很難過吧”。

會吧，一定會吧？她自己都會很難過的。

所以你看，喜歡有什么用，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哪怕彼此喜歡也終究走不到一起。

沐暖沉默地站起來緩緩往家走去，樹影婆娑，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天空飄來一些黑色的云朵，有淡淡的云絲遮住了西沉的太陽，沐暖覺得胸中郁著一口氣任憑自己怎么呼吸都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