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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多維互動視野下的黨史

美國視野下的戰時國共關系

董 佳

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美國政府為回答“誰丟失了中國”這個問題,發表《美中關系白皮書》,由此揭開美國與戰時國共關系研究的序幕。數十年來,國內外有關該領域的研究成果層出不窮。其中代表性的作品,如美國學者沙勒所著的《美國十字軍在中國》,該書用較大篇幅探討了二戰時期美國對華政策的緣起及政策決策者的動機,特別是把美國的失敗放在中國歷史發展和美國對外擴張政策中進行考察,其不足之處在于未闡明對日作戰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制約和影響,忽略了美國援華抗日的特定歷史背景。[1]菲斯、德雷奇斯爾勒對二戰后期美國調整對國民黨政策的原因、削減美援等問題進行了有益探討,將原因歸于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的順利推進及由此所造成的中國戰場的價值降低、國民黨的腐敗墮落和失去民心。[2]但其中的缺點也同樣明顯,即沒有解釋清楚美國對華外交調整后對中國政局和抗戰進程的影響,以及美國在美援失效情況下仍然選擇援助的原因,而且個別看法也帶有政治偏見,明顯附和了美國政府的觀點。鄒讜的《美國在中國的失敗》一書雖比較客觀地分析了美國在中國政策失敗的原因,如美國對華政策的內在矛盾和缺乏遠見,以及國民黨政權的腐敗墮落和失去民心,認為美國對華政策失敗的決定性原因是目的和手段之間失去了平衡。[3]但正如作者本人所說,該書并不是按年代順序而寫的純敘述性歷史著作,也不是完全純粹分析性的書,實際是處于政治學理論和外交史交叉重疊的邊緣地區。另外,作者在寫作這本書時大量的檔案文獻還沒有公布。同時,本書也過于強調美國政府內部的一致性,忽略了事實上美國駐華使領館內部的不同意見,各駐華政治、軍事機構的相互關系,以及美國對華政策的形成中各種有關因素的相互影響,即內部失和所帶來的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亦并沒有將這種美國內部的不同主張同戰時國共時局以及美方人員與國共相溝通聯絡的動的一面完全展現出來。休梅克雖然用文化人類學、心理分析和比較研究的方法[4],具體記錄了1927—1945年國共兩黨的政策、意識形態和國共關系、美中關系等重大問題,但篇幅卻過分集中于美國與中共的關系,對美國與國民黨方面的交往論述極為薄弱,且全書的資料多立足于當事人的日記、回憶、論著,原始文獻利用闕如。至于國內方面,任東來和陶文釗的研究[5],展示了戰時美國援華視野下中美的糾葛與不平等地位,并梳理了中美關系發展的歷史脈絡,以及美國對華政策的轉變歷程。牛軍則將中共對外關系的發展放置于抗戰與革命的背景中[6],其中不少內容涉及東亞國際格局與中國革命的互動,特別是國共關系背后的共產國際、蘇聯和美國對國共關系的介入和影響。呂迅的新作《大棋局中的國共關系》清晰地道出了國共力量對比變化的背后[7],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支持力度的不同,以及兩者之間詳細的角力過程,進而把這段歷史放在冷戰開啟的世界歷史大格局下加以考量。不過篇幅主要集中在1945年后美蘇冷戰對國共關系的影響上,對1945年前著墨較少,不少地方還沒有進一步展開。

由上可見,國內外學界在該領域的研究已取得了相當成就,但不足亦較為明顯,主要有三:一是研究視角上,國際化和互動性研究不足。抗日戰爭并非簡單的中日兩國戰爭,而是一場具有國際背景,有美、蘇、日偽、國、共多方參與的國際化戰爭,國共關系也并非僅局限于國民黨和中共兩個場域,應該把凡是對國共關系有影響和涉及的國家、黨派、事件和人物都納入其中。但就目前而言,縱覽國內既有研究,大都基于同一角度,即站在國共角度所做的研究。換言之,從國內視角著眼國共關系的研究太多,而具有國際眼光,從海外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視角去觀察和思考國共關系發展變化,特別是有關美國等重要“在場”的當事國的對華政策、對國共兩黨的意見看法、對國共關系的影響等方面的研究太少,嚴重滯后于民國史、中共黨史、中外關系史的其他專題研究,目前鮮有相關專著或論文問世。二是研究內容上,目前雖有對二戰時期美國對華政策的形成和調整進行分析,特別把政策的演變放在遠東戰場和美國對外擴張政策中進行考察,但并沒有講清楚美國對華政策,特別是沒有講清楚對國共政策和國共關系形成、修改和確定的來龍去脈背后的曲折性、復雜性,同時也沒有發掘出對美國的國共政策產生重要影響的內部因素,如駐華各使領館內部意見的分歧、外交部門與軍方對國共認識的不一致,以及各駐根據地和國統區的具體外交工作人員、軍事觀察員、記者、傳教士、教授、醫生、商人等個人對美國對華政策的作用和影響。三是資料利用方面,研究者多以官方審定的政府文件集和重要當事人的回憶、傳記等二手材料為主。但使用這些材料所帶來的問題亦相當明顯:(1)文件集收錄文獻不全且并非全然可靠,部分文件有后來加工修飾之嫌,從而掩蓋了大量復雜有趣的歷史細節,無法保證文件的“原汁原味”;(2)大量使用回憶錄和人物傳記的材料,容易受回憶錄和人物傳記作者政治傾向的影響,行文具有傾向性,成果不免摻雜太多歷史和感情糾葛,導致對有的問題或有的事件的論述無法客觀,同時亦難避免回憶錄和傳記作者記憶或記錄的錯誤,導致史實描述的謬誤。特別是從時間上看,國共關系史研究雖已持續數十年,但截至目前,對資料利用的大突破還沒有出現,國內研究者還很少參考國外史料,特別是美國檔案的發掘和利用還是空白,這是當前研究存在的一個突出問題,亟待改變。追根溯源,語言障礙、交通不便、文獻分布零散、缺乏系統,是制約國內學界使用國外檔案的主要癥結。

為彌補上述研究不足,筆者與國內一些院校合作,搜集了美國國家檔案館、國會圖書館、羅斯福總統圖書館、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等館藏的大量抗戰時期美國國務院、美國駐華使領館、延安“美軍觀察組”(Dixie Mission)、美軍中緬印戰區“中國戰區總部”(China Theatre Headquarter)、“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SACO)、美國戰爭部(War Department)、美國“戰略情報局”(OSS)、美國“戰爭信息辦公室”(OWI)之間300余份往來信件、電報、報告、情報及會議記錄。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文獻內容廣且相對完整,許多都是首次對外披露,幾乎沒有被研究者利用過,主要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美國駐華使領館同美國國務院以及駐華軍方代表、情報部門、美國戰爭部、戰略情報局之間的往來信函、電報、報告的檔案原件,時間上基本涵蓋抗戰時期國共關系從合作到對抗進而緩和的整個歷史進程。內容涉及美國對國共關系在戰時條件下不同歷史時段的評估與預測,其中美國對國共關系及其對國民黨和中共的認識和政策改變是這些歷史文獻的重中之重。這些檔案,除極少數外,幾乎都是美國駐西安、上海、香港、漢口、廣州、成都、天津、北平、昆明等地領事館官員所提交的國共關系的原始報告,以及重慶美國大使館、美國國務院的原始回復。上述美方資料為我們接觸美國對華政策的決策依據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為了解抗戰勝利前后美國對國民黨和中共的政治立場和政策調整提供了新的材料和視角,同時也對美國對國民黨政權外交政策的變遷及中共與美國政府的互動關系,乃至戰后美國在中國的失敗,進行了最真實完整的呈現。筆者希望通過利用上述材料,可以彌補現有研究視野和海外資料利用的不足,從國際化的視角對國共雙方的政治態度、政治意圖以及雙方政治談判、政治關系變化的原因和經過,以及美方對國共關系的態度、觀點、看法及其對國共政治態度所做出的政策調整,進行更深入完整的探討。

一、美國駐華使領館、國務院對戰時國共關系的基本判斷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美國最初關心的是戰爭對其利益的影響,尤其是美國在華經濟財產的損失。1939年歐洲戰場打響后,美國注意西方,無暇東顧。直至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才出于希望中國盡可能拖住日本、減輕美國在太平洋地區軍事壓力的考慮,開始關注中國。此時國民政府已全面加強了對陜北的包圍封鎖,在陜西、河南、寧夏、甘肅一線集結軍隊,并在陜甘寧周邊修建軍事工事,閻錫山也開始在晉陜交界地區駐扎軍隊。與此同時,國統區也開始秘密搜捕共產黨員、限制中共報紙的發行。對于此時國共出現的摩擦,美方最初認為,盡管兩黨的意識形態、政治地位不同,兩黨在政治承認、軍隊規模、勢力范圍、經濟支援、后勤補給等問題上也存在明顯差異,但為自保,統一戰線將繼續存在,而且還會隨正面戰場失利、汪偽政權建立以及德國在歐洲大舉入侵而進一步強化。“只要中共能給予蔣介石以抗日政策的全力支持,那么國共公開分裂就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8]美方認定,國民黨不大可能主動挑起內戰,軍隊集結、邊區封鎖的主要目的在于向中共施壓,促使其接受重慶方面的要求,而不是想擴大沖突。然而,1940年國共在各地連續出現的沖突摩擦,特別是翌年皖南事變的爆發,使美國逐漸改變上述看法。美國政府經分析駐華使領館提供的情報認為,在蔣介石和國民黨的總體抗日布局中解決中共問題是一個重要內容。[9]據此美國政府對于國共關系的判斷由樂觀轉為憂慮。此時美國政府的一個基本觀點是,兩黨爭斗將持續下去,內戰難以避免。而內戰何時打響,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國民黨對內戰勝利可能性的估計。如果國民黨相信一決高下而迅速取勝的概率很大,那就有可能不會等到對日戰爭結束。反之,則選擇對中共進行遏制。而中共對國民黨的對策,美國方面猜測大致會以陽奉陰違的方式繼續與之對抗。[10]在這一背景下,美國政府擔心,國共分裂的結果會削弱中國,使日本坐收漁翁之利。

1942年11月,國民黨召開十中全會,美國對國民黨政權的失望進一步加深。美國外交官員對大會通過的涉及國共關系的內部團結決議案極為不滿,認為該案的出臺完全旨在加強國民黨的專制獨裁,充分暴露了國民黨的保守和缺乏遠見,最后只能帶來極權發展和社會停滯。[11]國民黨能自我進行改革的希望極為渺茫,更令人擔心的是,該案會進一步地給國共關系帶來新的負面影響,國民黨領導人有可能據此拒絕向中共妥協或與中共進行合作,并由此引發國家的進一步分裂,乃至內戰爆發。[12]而到1943年情況更加惡化,國民政府趁太平洋戰場和蘇德戰場激戰正酣,在陜西、河南、寧夏、甘肅一帶集結軍隊,進一步加強對中共陜北地區的包圍和封鎖,截至7月已有近14個師的中央軍集結在該地區。與此同時,閻錫山的部隊也駐扎在了陜北以東的晉陜交界地區。美國駐華使領館人員認為,國民黨的上述舉動,顯然意在利用盟國無暇他顧和共產國際解散的機會,對中共采取更為強硬的政策。而中共在面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亦只能被迫做出讓步。[13]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政府判定,國共不會爆發內戰,特別是國民黨不會主動挑起內戰,因為這將給蔣介石的國內和國際地位帶來災難性的結果。蔣介石政權對中共的強硬態度只是希望中共能進入他所設定的圈套,即要么為結束封鎖而逼迫中共挑起戰爭,要么中共選擇從陜北撤出向東發展,與日軍短兵相接,借日軍來消耗或消滅中共。在這一政策的設計里,國民黨的底線是絕對不能容忍中共向北、向西和向南方向的發展和擴張。[14]與此同時,美方還注意到,為迫使中共就范,國民黨通過在其控制區秘密清除中共嫌疑分子、限制中共報紙的發行,以及在陜甘寧邊區周邊修建更多的軍事工事和建立高速的軍事公路等多種方式,來限制和防范中共。不僅如此,在美國使領館與美國國務院的往來電報中,我們還可以看到,美方觀察國共關系的視角,并沒有局限于國共兩黨,還密切注視國內其他政治派別與國共關系的政治聯動。例如龍云、劉文輝、李濟深等西南實力派對國民黨之于中共的強力彈壓深為不安。于是美國外交部門的往來電報就專門搜集了一些有關西南政治勢力與中共頻繁互動的政治情報。[15]如四川的劉文輝迅速拉近與中共的距離;云南省的龍云亦對中共深表同情,公開稱頌中共,并擔任中蘇文化關系協會云南省分支機構的名譽主席;軍委會駐桂林辦公廳主任李濟深也與中共互動頻頻,主動接洽周恩來、林伯渠等中共代表,商談雙方合作事宜,并拉攏其他西南實力派,意欲推翻重慶政府。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民主黨派代表與中共在重慶秘密召開會議,由中共居中協調各黨不同意見,同心協力,一同敦促國民黨改組政府、實行憲政。[16]不過,與之相較,更令美國憂心忡忡的是國民政府內部的分裂,有500~600名軍事將領甚至包括一些接近蔣介石的核心幕僚,對政府的效率低下和對日作戰的不力強烈不滿。美國政府研判,一旦國民黨對中共進行軍事動作,這些人極有可能發動軍事叛亂,并引發內戰。此外還有情報顯示,一直負責包圍和封鎖陜北的胡宗南部隊內部也被中共“滲透”。因此,各種問題疊加起來使國民政府想要通過軍事手段解決中共變得異常棘手。基于上述情況,美國政府最后得出結論,國共關系雖依舊嚴峻,但雙方爆發內戰暫時還不太可能。[17]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政府不僅對國共關系的現狀和動態進行評述和預測,還對國共矛盾激化和沖突頻仍的原因進行了相當充分的討論,認為有以下幾點:第一,美國人認為,統一戰線本身就不是一個穩固的和自然而然形成的聯盟,而是建立在西安事變基礎上非自愿的結果。國民政府是在無奈和被迫的情況下表示抗日的,并選擇接受中共的幫助。如果說雙方在最初的一年半在共同面臨外敵威脅的情況下,尚能基本做到一致對外,那么一旦這個共同的威脅得到緩解,兩黨結成的統一戰線便會面臨分裂的危機。第二,兩黨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相互猜疑。美方經分析認為,國民黨始終認為中共的革命目標是在中國建立共產主義式的政府,而目前的抗日戰爭恰好對中共有利,國民黨政府必須果斷采取措施予以阻止。反觀中共,則基于階級革命立場,堅稱國民黨和統治階級已失去了統治合法性,日趨保守反動,代表資產階級利益,淪為剝削和壓迫民眾的工具。因此在抗戰革命的背景下,中共提出應發動人民,按照民主原則有權建立他們自己的政黨,發展自己的力量。第三,美國人認為,國共失和很大情況下也是因為雙方對統一戰線的意義和內涵的理解出現重大分歧。國民黨認為,中共作為下級要保證聽命于政府,而如果真的如此,中共將被政府以經過統一戰線為名消融,顯而易見國民黨的這個政策初衷并沒有擺脫一黨專政的成見。而中共明顯對國民黨的心機明察秋毫,在事實上反其道而行之,有針對性地力圖保持其獨立身份,由此不可避免地受到國民政府的冷遇和敵視。據此美國政府判斷,國共兩黨不太可能建立真正的統一戰線。盡管抗戰大敵當前的現狀還不足以讓雙方分道揚鑣,但根深蒂固的黨派偏見和歷史教訓,使得二者不可能建立真正的合作。事實證明,那種旨在希望國民黨能借助社會和土地改革在全國建立一個相對的政治共同體,使國民黨變得更加自由化和有活力的觀點,是不切實際的。想要彌合國共之間的裂痕,只能靠包括美國在內的外部力量。[18]

1944年太平洋戰場形勢發生重大變化,日本遠洋作戰能力經菲律賓海戰、萊特灣海戰遭到重創,制海權、制空權先后喪失殆盡。為收縮戰線,日本亟須從中國戰場抽身,迫切地想要與重慶國民政府達成和解。此外,美國也在為可能進行的在華登陸作戰進行周密準備,搜集了大量有關日本和偽軍的軍事情報,并專門制訂了破壞日本本土和偽滿洲軍需生產、焦炭、鋼鐵等重要戰略物資產地的秘密行動計劃。[19]到1945年,隨著戰爭逐漸向日本本土推進,日本戰敗已成定局。南京偽政府上下彌漫著一種末日情緒。高級官員急于向重慶國民政府輸誠[20],基層士兵亦經常拿槍支彈藥同中共交換食品、鴉片和金錢[21],甚至干脆攜武器倒戈投奔中共或國民黨軍隊。向來以軍紀嚴明著稱的日軍此時也人心渙散,軍官投敵、士兵自殺現象頻頻發生[22],一般日本僑民也對未來極度悲觀[23]。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日本還是偽政權均呈土崩瓦解之勢,戰爭勝利指日可待。于是美國將注意力由戰時轉向戰后,搜集了大量有關漢口、北平、上海等淪陷區城市居民人口、衣著服飾、日常飲食、工業生產、商業貿易、財政經濟、金融貨幣、交通運輸、社會秩序、偽政權行政管理、市民政治立場、民眾的外部認知的信息情報。[24]其中淪陷區人民的社會心理和政治立場,特別是民眾對國共兩黨的政治態度,是美方關注的焦點。而事實上,美國對此問題的關注并非毫無緣由。隨著抗戰走向終點,國共摩擦日趨頻繁激烈,國民黨敵后游擊武裝在與中共的激烈競爭中漸趨頹勢。美方認為,國民黨的受挫,除內部缺乏協同配合和武器彈藥奇缺外,中共武裝趁國民黨游擊隊同日偽作戰,從國民黨軍隊后方突襲,是一個主要原因。[25]結果敵后國民黨武裝不是被中共消滅,就是被迫向日偽投降。[26]因此美國政府斷言,中共已超過日偽成為國民黨最強勁的對手,甚至國民黨游擊隊被中共全部消滅亦有可能。[27]與此同時,國共相互較量不僅局限在敵后農村,城市也成為雙方競逐斗法的舞臺。從美方搜集的情報看,盡管重慶當局很早就在東北、華北等淪陷區從事政治宣傳和地下情報工作,但效果卻往往由于中共對國民黨地下組織的破壞揭發而損失慘重。[28]反觀中共,則依托上層公職人員的掩護,工作開展順利[29],在東北、華北等地影響越來越大,逐漸取代國民黨成為淪陷區地下抗日運動的新的領導者。對此國民黨極為擔憂,認為當日本戰敗時,偽軍會投靠中共,更重要的是許多淪陷區年輕人亦會因此而倒向中共[30],而后來歷史發展無疑證實了這一點。客觀而言,整個抗戰時期國共關系因抗戰爆發而結盟,亦由抗戰結束而解體,國民政府雖贏得了戰爭,卻失掉了政權。有意思的是,國民黨這一得一失,恰好印證了1944年底日相小磯國昭對戰后中國形勢的預言。[31]而國共在淪陷區敵后游擊和城市地下工作的激烈競逐則成為此一階段國共黨爭的縮影,由此也預示了戰后中國國共兩黨從黨爭到政爭再到戰爭的轉變。

二、美國對國民黨的認知、定位及取舍

毋庸贅言,美國對中國局勢和國共關系的重視,乃是源于自身國家利益。鑒于國民黨及國民政府對日抗戰中的重要性,對國民黨及其政權進行分析和評估,自然也就成為美國政府理解和把握國共關系現狀和未來變化的一個基礎。而筆者掌握的美國檔案中,亦有相當多的文件涉及美方對國民黨的認識和評價。從美國駐華使領館與美國國務院的往來電文中,我們可以看到,美國政府自認為憑借與國民黨政府多年打交道的經驗,“對中國的情況已經非常熟悉了”。然而,面對這位自己在遠東地區抗衡日本的重要盟友,美國政府卻將其視為一個熱衷于維護自身權力、依靠專制獨裁和軍事強權執政的反動政權。在美國人眼中,腐敗、失職、混亂、經濟困窘、苛捐雜稅、空話連篇、對民生漠不關心,特別是專制權力在社會各個角落蔓延,使國民黨政權與一個具有民主外觀的政府在外表上看相去甚遠,而類似于法西斯極權主義。[32]更令美國政府反感的是,國民黨實行的分共政策使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不可避免地陷入分裂,結果不僅影響到國共關系,還波及整個遠東地區的對日作戰的大勢,而這恰好與美國的國家利益特別是美國試圖“以最小的代價盡快地擊敗日本”的目標相悖。[33]特別是在美國政府關心的軍事領域,美方指責國民黨造成的國共分裂不僅無益于抗日,反而是國民黨將大量訓練有素和裝備精良的軍隊調離抗日前線,用于封鎖中共根據地,從而加重美國對日作戰負擔,并可能導致美國單獨對日作戰。反觀國民黨,則試圖在戰爭中不勞而獲,把希望寄托在盟友身上,靠“搭便車”取得對日戰爭的勝利。據此美方內部認為:“美國政府沒有必要對蔣介石抱有幻想,因為他身邊的人都是一些自私和腐敗、無能力和起阻礙作用的家伙。”甚至“蔣介石個人也一直對美奉行著哄騙、敲詐、討價還價、虛張聲勢的機會主義式政策”[34]。與此同時,中國經濟正迅速走向崩潰,而國民黨卻一意孤行,不斷喪失人民的信任,特別是失去接受美國教育、開放民主的自由主義者和知識分子的支持。農民亦由于厭戰、過度征兵和過度征稅,成為中共進行革命宣傳的社會溫床。[35]

因此從美國政府內部的認識和判斷看,國民黨政權其實是一個“不稱職的”“不合作的”“虛弱的”盟友。[36]鑒于國民黨政權不能有效配合美軍,甚至破壞中國的抗日統一戰線,美國政府對其怨聲載道,指出“我們不能指望同蔣介石取得很好的合作”[37],“我們對蔣介石政權并無任何愧疚之意,甚至國民黨政府即便最終垮臺,也不會對中國的抵抗產生嚴重的影響”[38]。由此可見,抗戰結束前美國政府對國民黨政權的反感和厭惡已溢于言表,一種旨在另尋合適對象并取而代之的想法在美國人心中已經萌生。例如1944年11月22日謝偉思應史迪威之邀編寫的中美關系備忘錄中,就明確提出“為了戰爭和我們未來在遠東地區的利益,現在我們對中國應采取一種更現實的政策。不管是蔣介石,還是國民黨政權,對我們當前的事業來說,都不重要”[39],美國應避免死心塌地地支持蔣介石,應有所準備,能夠在戰時或戰后適應中國可能出現的改組,“我們不能只同蔣介石一個人打交道,這樣做只會把好牌都拱手讓給蔣介石,不能把寶都押在國民黨方面”[40]

顯然由上不難看出,美方一方面難掩其對國民黨的失望,另一方面已開始為調整對國民黨政策做準備。特別是在國共關系和對日作戰方面,謝偉思等美方官員直言,美國應立即采取措施向國民黨政府施壓,促使其改革,以避免中國形勢的惡化。并明確提出,美國政府應向“想要打仗”的中共派遣代表。值得注意的是,盡管美國國務卿、美國大使等負責制定美國對華政策的高級官員并未對謝偉思等人的看法明確表態,但從美國政府的內部往來討論中,卻可看出謝偉思的觀點實際上代表了美國國內的普遍看法,即向國民黨政權施加壓力和適當與中共接觸,是符合美國利益的。[41]于是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政府逐步收緊對華軍事援助,一方面繼續向中國增派空軍及提供其他援助,另一方面對國民黨政權對援助設施的使用予以嚴格限制,確保其不被用于國共內戰。[42]同時,進一步對國民黨施壓,迫使其實行民主化改革,以便從根本上解決國共問題,削弱中共的民眾支持和抑制共產主義在華的傳播。

三、美國對中共的認識轉變及聯共援共

有意思的是,國民黨作為美國的抗日盟友,二者在共同對日作戰中貌合神離,甚至出現裂痕。而中共雖然與美國意識形態相左,卻逐漸在抗戰中取得其青睞。特別是美國人明知中共難以在軍事上抗衡日軍,但即便如此,美國政府仍認為,中共軍隊有極高的軍事價值,甚至在抗戰后期不顧國民黨反對,直接向中共提供軍事援助。原因何在?從目前開放的美方檔案看,除中共具有軍事戰略的利用價值外[43],美國人還將援助中共視為一種阻止國共爆發內戰的方式,看好中共的未來發展。美國深信,中共的實力將在援助后得到增強,而這很有可能改變中國國內政治勢力的力量對比,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很有可能會不得不改變其政策和統治方式,甚至改變目前的專制體制,轉向與中共合作,進而實現統一、民主,“這正是我們希望最后帶來的結果”。而一旦國民黨拒絕改革,導致內部分裂和局勢失控,乃至政權崩潰,美方將不得不考慮誰取代國民黨統治中國的問題。從目前情況看,最有可能的就是中共。即使中共不能統一全國,也會在未來扮演重要的角色。[44]因此美國援助中共,并非意在當下,而是從美國在華利益的長遠著眼。不過,必須指出的是,美國此時提出聯共、援共,原因除上述各點,還與以下三方面密切相關:

第一,在華美國各界人士特別是美國記者對調整美國對中共政策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美國政府認為,中共雖與蘇共結構相同,但兩者意識形態卻不一致。從美國使領館給美國國內發出的有關中共的電文看,美國人認為,所謂中國共產黨人,不過是些具有溫和社會主義理念的自由主義的農民運動家,與蘇俄式共產主義革命無涉。其政治訴求只是想在農業和工業方面進行有限度的變革,并不是把共產主義當作革命的工具。而在促使美國政府轉變對中共的上述認識的過程中,斯諾、史沫特萊、斯特朗、林邁克、霍爾、巴蘇、班威廉等人的作用功不可沒。這些人中有銀行家、醫生、作家、記者、教授、傳教士,在根據地或長期居住,或短期逗留。在他們訪問期間,邊區的軍事活動、政治組織以及昂揚向上的革命風貌都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其超然的政治立場、可信的親身體驗及較高的社會知名度,使他們對中共和根據地的看法頗具代表性。而美國駐華使領館則將他們筆下進步光明的中國共產黨形象傳遞給美國政府,成為其制定外交策略的重要依據。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斯諾、史沫特萊、斯特朗等美國記者在海外對中共進行的推介宣傳。原來默默無聞的根據地日常生活、革命精神、群眾動員和游擊作戰經媒體曝光,迅速引起西方世界的極大關注,使成百上千的美國人和歐洲人對中共產生了興趣,也吸引了諸如蘭道爾、古爾德等后續一大批美國記者和作家相繼來訪,從而使他們對中共及其在中國革命中的角色抱以同情,對轉變美國對中共政策產生重要影響。在他們看來,相較國民黨粗暴武斷地對教育、宣傳進行干涉,動輒對新聞出版實行審查,中共是“中國唯一進步的政黨”[45]。而與此同時,香港和美國的報刊則經常發表對蔣介石和國民政府的批評言論。對此美方內部分析指出,之所以中共在對外宣傳方面做得比國民黨更好,并不是中共長于阿諛奉承,也不是中共在宣傳方面擅長操作和更有策略,而是因為中共更加開放,愿意同外界進行接觸,而國民黨的腐敗、中共堅忍不拔的革命精神及對共產主義的追求,亦使得中共被外界視為受害者,總是能贏得外界的同情。因此,同國民黨相比,中共更像是名副其實的中國的“革命黨”。[46]

在這方面,必須指出的是,事實上不少親赴根據地進行采訪的記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支持共產黨的政治傾向。例如,美國著名記者愛潑斯坦在前往根據地之前,就公開宣布其支持中共、反對國民黨的政治立場。[47]史沫特萊作為美國著名的左翼記者,在前往根據地之前亦在西安通過電臺為中共宣傳共產主義。而據另一位曾與她有過接觸的人士表示,史沫特萊對共產主義非常感興趣,是“共產主義運動的積極推動者”。由于她撰寫的報道有明顯的傾向性,故而在一些人看來,與其說是報道,倒“更像是宣傳品”。[48]值得注意的是,史沫特萊在一些同行眼中,總是積極地參加在華各國外交官員(特別是美國官員)及報紙編輯、記者的活動,以新聞記者的身份同他們建立聯系,向他們提供報告和數據。此外,她本人與中共領導人關系密切。因而史沫特萊往往被一些美國記者視為“中共目前為止最好的宣傳家,中共也可能將其視為在國統區播撒革命火種的人”,乃至竟有人懷疑她是共產國際派來的美共特工。林邁克作為一名在根據地生活四年、對美國國務院有很大影響力的英國作家,也對中共持同情態度,他在對美國大學進行的巡回演講中,多次對中共進行了偏向性的宣傳,這對美國大學生和知識分子的中共觀產生了巨大影響。不過,除去這些在政治立場上對中共有所偏好的媒體人員外,還有一些如福爾曼這樣原本對國共不持立場的美國記者,去延安后改變了原先對中共的懷疑看法,在對外聲明中大力稱頌中共在抗戰中的出色表現及其與人民的緊密關系,指出“中共絕對有獲得美國援助和武器的權利”。這些人中,不乏多年同國民黨保持合作關系的人,如武道這樣堅定的國民黨支持者和反共主義者,此時竟也宣稱:“中共在對日作戰方面,是非常積極的,并贏得了人民的支持,變得越來越強大,國民黨不可能將其消滅。”[49]至于亨利·盧斯這位常年為美國援華而積極奔走的親國民黨的媒體大亨,其創辦的著名的《生活》雜志也開始刊載一些揭露國民政府官員腐敗和正面肯定中共抗戰的報道文章。這在美國其他媒體看來,無疑具有重要的指標意義。與此同時,一般美國人(特別是曾在中緬印服役的退伍老兵)也對在根據地實行民主的中共表示歡迎,而對蔣介石為什么堅持趕走史迪威表示不解。他們認為,中國的省長是上級委派的,并非民選,因此算不上是民主政府。他們不明白,為什么國民政府不愿意用選票解決中共問題。[50]在這種情況下,依照美國憲法規定,媒體作為國家的第四種權力,使美國政府在做出任何一項重要決策前,都必須征求公眾意見,獲得其支持。于是,美國政府也背負了巨大的輿論壓力,故而在其順從民意的過程中易于被新聞媒體綁架。[51]

第二,國民黨內部分裂與中共統一戰線策略的實行。國共合作自1937年正式建立以來,起伏不定,不斷變化。特別是1939年后隨著皖南事變的爆發,國共關系急轉直下,瀕于破裂。至1943年情況更加惡化,國民政府在陜西、河南、寧夏、甘肅一帶集結軍隊,全面加強了對陜北中共的包圍和封鎖,內戰一觸即發。為壯大自身力量,牽制重慶政權,中共開始加強對中間勢力特別是西南地方派系的統戰工作,加強同川系、滇系、桂系等地方實力派的溝通與合作。為此,與中共有密切聯系的杜斌丞等人先后趕赴成都、昆明、貴陽等西南地區聯絡對蔣不滿、軍事力量相對較弱的地方派系。對此,美方認為,中共顯然意在推動各地方勢力的聯合,“不排除一個建立新政權的計劃正在設計當中”[52]。而這個想要推翻中央政權的聯盟,事實上不僅包括中共、西南諸派系,實際還包括以孫科、馮玉祥、郭泰祺等為代表的國民黨內的民主派、薛岳等黃埔系將領以及一直以來想要營救張學良、痛恨蔣介石的原東北軍舊部,乃至民盟。[53]其中,西南派系中的桂系、滇系、川系由于國民政府和美國拒絕向其提供武器裝備,客觀上使得他們越來越疏遠了同美國的關系,而趨于彼此之間的合作。另一方面,伴隨國統區自由主義分子對蔣介石態度的變化,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蔣介石在政治上專制、獨裁、自私、古板、倔強、短視而不愿實行政治民主以及軍事和經濟改革。在這種情況下,在國民參政會內急于改組政府和實行民主的民盟開始同中共進行聯合。而在推動中央政府行政改革方面,國民黨內民主派及想要建立地方自治政權的西南地方派系亦積極響應,主動尋求同中共進行合作,高談民主為解決所有戰時問題的基礎。在如此背景下,杜斌丞等人取道西南和皖北,正是為了游說上述這些人同中共實行聯合。此時國統區內部亦流傳出所謂國統區西北軍、淪陷區的東北軍和中共共同建立“三位一體”新聯盟的傳聞。美國政府認為,盡管尚無確切證據證明中共正同李濟深或其他地方派系、政治團體聯合起來共建一個新政權,但這種中央同地方的離心趨勢是符合中共利益的,中共也會很樂意同上述團體進行合作。而且,一旦該計劃取得成功,中共將勢必在新政府中扮演重要角色,處于十分有利的地位。[54]與此同時,中共也一直謀求在根據地建立軍事和政治上均獨立于重慶的聯合政權。為尋求其合法性和正當性,中共也在通過宣傳等方式吸引和勸說盡可能多的民眾支持中共、反對國民政府。同時,還積極尋求國外媒體的支持,通過這些媒體帶有傾向性的宣傳,國民政府成為“保守反動”“不民主”“專制獨裁”“地方事務干涉者”的化身。[55]中共還試圖重新在已淪陷的原蘇區建立根據地,目的在于:一方面對外宣示日本在華用兵受中共影響,填補國民黨在淪陷區農村的真空;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要同一直想要在這里登陸的美軍拉近關系,進而推動美國對中共的政治承認,乃至共美之間關系的接近。[56]

第三,美國使領館及國務院官員的個人推動。在推動美國轉變對中共政策方面,范宣德、戴維斯、謝偉思、包瑞德等美國駐華軍政官員出力尤多。其中貢獻最大的當屬美國駐華大使館二秘兼史迪威政治顧問的謝偉思。1943年初謝氏曾先后3次致電美國國務院,要求美國政府派代表團訪問邊區,最終于1944年8月美軍觀察組抵達延安。該代表團是美國官方派駐中共根據地的第一個使團,標志著“美國與中共領導人之間正式接觸的開始”[57]。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謝偉思發現,根據地并非國統區宣傳的那樣一團漆黑,所謂中共只從事小規模的游擊戰斗,無力破壞日軍戰略物資運輸,甚至允許日軍在根據地活動之說,明顯不符合事實。對此謝偉思在致美國國務院的備忘錄中寫道:“在我看來,關于中共是否抗日這個問題是沒有爭議的,… …因為如果中共抗日不是事實的話,日軍也就不需要加強對于鐵路線的保護了。同時從延安公布的有關中共與日軍作戰的消息以及截獲的日方材料,都可以看出中共是積極抗日的。”[58]

值得注意的是,謝偉思在給美國國務院和美國大使館的報告中,曾特別描述他對毛澤東、朱德、林伯渠等中共最高領導人的看法。這些中共領導人真誠、開放、堅韌、有活力和強烈的集體主義組織觀念等優秀品質,深深地嵌入了謝偉思的腦海。“他們(中共領導人)都是經過長期辯論和討論,最后遵從自己的信仰和邏輯,才選擇走上這條路的,他們的人生是為了其他人的權利而斗爭的。”“頹廢的中國知識分子在他們當中看不到。同時也沒有所謂的官僚主義情況出現。”[59]其中,最令謝偉思印象深刻的是,中共領導人的現實主義和實際主義。“對他們而言,很難讓他們沉浸于毫無意義的純理論的討論中。在延安,任何一項政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主要取決于這項政策是否適合于社會的條件。”[60]與此同時,中共極高的辦事效率、強烈的組織觀念和平等的行事作風,也是謝偉思眼中中共區別于其他政黨的主要特點。“他們在行事風格方面很有效率,每項工作都有專人負責,事情避免空談。在這些人開會和討論過程中,人們會被他們的坦率和直來直去的風格所著迷。… …在這些人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集體主義和牢固的統一性。在這里,個人的吹毛求疵、嫉妒和裙帶幫派主義絕跡。即便有個人的雄心壯志,也要屈從于集體目標。沒有人想要去當‘政治家’。在中共領導人之間以及他們與黨外人士之間是完全平等的。沒有所謂尊卑之別,同志之間的關系是純潔真誠的。雖然他們對于高級領導懷有尊敬和敬仰之情,但沒有低三下四的卑微之感。生活、服裝和禮儀也很簡單,沒有炫耀和做作。”[61]顯而易見,中共領導人留給謝偉思的印象無疑是美好的。而謝偉思對中共的這份好感,在他給美國國務院和美國駐華大使館以及史迪威的信函中,毫不隱晦地表達了出來:“他們是一群富有活力、成熟而又實際的統一集體,無私地致力于他們的最高目標,并有能力和素質來勝任領導職務。我認為,這些優點使他們比其他政治黨派的領導人更為優秀。”“他們的舉止、思維方式、直接處理問題的方式都更符合美國的特點而不是東方式的,由此在過去七年絕大多數跟他們打過交道的美國人對他們抱有好感毫不奇怪。”[62]

值得注意的是,在謝氏對毛澤東、朱德的專訪中,毛澤東曾明確對他表示,希望美國在延安建立領事館,這樣美國外交人員就可以定期常駐延安,防止國共發生沖突。同時,毛澤東還勸告美方應盡可能加強對中國政局的影響,因為美方如果沒有對國民黨施加壓力,那么,僅靠日本軍事壓力,國民黨是不會改變自己的反共立場的。如此一來,中共就只能做好強化自身軍事力量的準備,把精力放在保存和擴大自身實力方面,此舉無疑會削弱中共的抗日行動。因此,要解決中國的問題,美國必須向國民黨施加壓力,迫使其推行民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為此,毛澤東要求美國政府立即向蔣介石施加壓力,迅速召開所有抗日黨派參加的政治聯席會議,并提出美國應像對待國民黨那樣,平等地給予中共武器援助。1944年10月22日,朱德在與謝偉思的會談中,在談及與國民黨的軍事合作時,也強調中共不會接受旨在拆分其軍隊和解除自己武裝的命令,不會將其部隊撤離根據地,或脫離黨的領導。同樣,中共也不會乞求和期望國民黨能提供中共軍隊所需要的所有物資。朱德說,中共雖樂于接受國民黨的命令,但他并不相信重慶方面會任命一位大公無私、毫無偏見的將軍,他更希望由一位美國司令官來統率所有中國軍隊,一致抗日。[63]

對于上述毛澤東、朱德提出的美國對中共進行援助及密切共美關系的要求,謝偉思認為,從短期看,中共在華北和華中的敵后廣大地區擁有一支龐大的武裝力量,控制著華北、華中的各戰略要地。如果中共軍隊進一步地發揮游擊戰的特點并贏得群眾支持,那么美方增加一些對中共的援助,就會顯著提高敵后抗日的效果。與此同時,謝偉思也對美國援助中共可能產生的后果進行了分析,指出結果可能有二:一是美國援助中共導致中共實力增強,由此改變中國國內政治勢力的平衡。國民黨有可能會改變其政策,放棄獨裁專制的統治方式,尋求與中共的合作,實現中國的統一、民主和國力的增強。二是面對美方對中共的援助,國民黨會進一步堅定反共的決心,甚至影響其對日作戰的積極性,進而導致戰爭的延長。但反過來講,此舉亦將凸顯美國在調停國共沖突方面的重要性,美國可以據此推動建立由史迪威將軍負責的聯軍委員會來協調國共軍隊,并由此最終解決史迪威和蔣介石之間的遠東盟軍最高軍事指揮權問題。此外,謝偉思亦指出,從長遠看,建立和發展與中共的關系,對美國而言也是極重要且有利的。他判斷,如果國民黨在未來繼續拒絕改革,導致內部分裂和局勢失控,乃至政權崩潰,美方將不得不考慮誰將取代國民黨統治中國的問題。從目前情況看,最有可能的就是中共。即使中共統一不了全國,也會在未來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因此,“為了戰爭和我們未來在遠東地區的利益,現在我們對中國應采取一種更現實的政策”,美國應避免死心塌地地支持蔣介石,而應有所準備,適應戰時或戰后中國可能出現的變化,“我們不能只同蔣介石一個人打交道,這樣做只會把好牌都拱手讓給蔣介石,不能把寶都押在國民黨方面”。據此,謝偉思給美國政府的建議是:“美國應同時在國共兩邊下注,并對其施加影響,是一個較為妥善和圓滿的選擇。”他建議美國政府應在將來的國共關系中采取更為清晰明確的政策,幫助中共成為未來中國的重要角色。[64]他認為,從中共的本質、政策和目標看,中共的發展從長遠來看是符合美國利益的。[65]此外,考慮到太平洋戰爭越來越接近日本本土和中國海岸線,為獲取更多有價值的軍事情報、營救美軍飛行員及中共在東南沿海游擊隊配合美軍行動的需要,謝偉思也認為,美國不應失去中共這個能縮短戰爭時間乃至結束戰爭的潛在盟友。從這一點看,中共或其他地方武裝可能比國民黨軍隊更為有用。因此,美國需要對中共的某些政策進行調整,并向其提供和國民黨一樣的平等援助。另一方面,美國國務院遠東司官員范宣德亦于1944年隨同華萊士訪華后迅速向華盛頓報告說,國民政府不可能維持超過90天,并建議美國同中共建立外交接觸。[66]于是在這種情況下,史迪威派遣美軍觀察組前往延安。觀察組抵達后,向中共提供了足夠武裝30萬人的武器裝備。后來,范宣德還強烈批評了國民黨官員的貪污腐敗,指責國民政府將80%的財政經費用于內戰。為此他在國務院內不僅堅決反對美國向中國提供貸款,還建議停止美國工業和商業的對華投資。由于范宣德是美國政府高級官員,其對華政策對許多美國駐華官員產生了重要影響,并由此便利了中共。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謝偉思、范宣德給美國政府的不少建議,都被美國政府采納。而事實上,也正是在謝偉思、戴維斯、包瑞德等人的積極呼吁和推動下,美國政府最終決定向中共提供援助,“國共兩邊下注”,“是一個較為妥善和圓滿的選擇”[67]。于是這帶來的結果是,美國不僅向中共提供軍事裝備[68],還加強了與中共的外交互動。其中最大的成果即1944年底美國大使赫爾利造訪延安,與毛澤東達成“五點協議”,包括共同敦促蔣介石達成一個旨在促進國內團結抗戰的協議;組織一個聯合政府和一個聯合的全國軍事委員會;新政府將是包括所有抗日黨派和無黨派團體在內的新的民主聯合政府;這個新政府應承認國民黨、中共和其他所有抗日力量的合法性,還將平等分配外國援助;中國將實行信仰自由、出版自由、集會自由。這意味著中共與美方在對日作戰和維護團結問題上取得了重要共識。中共逐漸由戰時孤立無援的“棄子”,變成美國援助的“新寵”。特別是在建立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大舞臺上與國民黨開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斗爭,并由此對美國與國民黨政府的關系、國共關系,乃至戰后國共內戰的結果產生深遠影響。


注釋

[1]邁克爾·沙勒.美國十字軍在中國.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2]赫伯特·菲斯.中國的糾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卡爾·德雷奇斯爾勒.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政治與戰略.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83.

[3]鄒讜.美國在中國的失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4]肯尼思·休梅克.美國人與中國共產黨人.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

[5]任東來.爭吵不休的伙伴:美援與中美抗日同盟.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陶文釗.中美關系史1911—1950.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

[6]牛軍.從延安走向世界:中國共產黨對外關系的起源.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8.

[7]呂迅.大棋局中的國共關系.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

[8]約翰遜(Nelson Johnson)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國共關系的進展》(Progress of Kuo-mint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0年9月21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39Folder 893.00.14591-14620,pp.4-5。

[9]參見《約翰遜給美國國務卿的電報》(原件無標題)(1940年11月29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39Folder 893.00.14591-14620,p.8。

[10]參見《約翰遜給美國國務卿的電報》(原件無標題)(1941年3月5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39Folder 893.00.14650-14679,p.2。

[11][12]參見高斯(C.E.Gauss)給美國國務卿的航報《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有關內部團結的決議;國共關系》(Central Executive Com mittee Resolution On Internal Sol idarity;Kuo--mind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2年12月16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1Folder 893.00.1492114985,pp.4-5。

[13]參見《艾奇遜給美國國務卿的電報》(原件無標題)(1943年7月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1Folder 893.00.15012-15055,pp.1-4。

[14]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國共關系》(Kuomind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4年2月1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2Folder 893.00.15241-15279,pp.3-4。

[15][16]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航報》(原件無標題)(1944年8月3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7.12.44-8.10.44,p.1。

[17]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電報》(原件無標題)(1944年2月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2Folder 893.00.15241-15279,p.3。

[18]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航報《國共關系》(Kuomind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1年8月20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0Folder 893.00.14570-14799,pp.4-5。

[19]參見《“梅戈格”計劃附錄及計劃大綱》(Addendum to Magog Proj ect& agog Project Outl ine)(1944年7月15日),NARA II,RG 226Entry A1139:Washington/Field Station Files,Box 270Folder 3968,p.3。

[20]參見《美國戰略情報局駐重慶執行代表懷恩斯(Herold J.Wiens)給美國戰略情報局駐華執行代表斯賓塞(Joseph E.Spencer)抄送Tu Kuei給懷恩斯關于中國沿海地區偽軍、地方偽政府頭目與國民政府秘密接洽聯絡的人員名單》(Transmission of List of Puppet Military and Civilian Leaders and Units in China Coastal Areas with W hich the Chinese Government M aintains Liaison)(1945年5月8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1;《趙伯陶報告的北中國情報》(Conditionsin North China)(1945年8月7日),NARA II ,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50Folder 3。

[21]參見《1945年2月南京偽軍情報》(Conditions among Puppet Forces around as of Feb-ruary 1945)(1945年8月7日),NARA II,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p.4;懷恩斯給斯賓塞的報告《對1945年3月底從上海成功脫逃的毛子佩的專訪》(Interview with M ao Tzu-p’ei,who Left Shanghai at end of March 1945)(1945年5月31日),NARA II ,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4。

[22]參見《日本在華行動》(Japanese Act ivi t iesin China)(1945年6月15日),NARA II ,RG 226Entry A1139:W ashington/Field Station Files,Box 173Folder 2292North China Pro-ject,p.1;《1945年5月漢口及其附近的生活雜聞》(Life in and around Hankow)(1945年7月10日),NARA II ,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 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1945年4月天津生活雜聞及地區情況》(Conditions and Lifein the Tientsin Area)(1945年7月11日),NARA II,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美國戰爭情報處前線情報官菲利普斯(R.C.Phi ll ips)給美國戰爭情報處心理戰部關于偽滿洲、華北、華中的地區情況及其對日本本土情況的一些看法》(Condi t ions in Manchur ia,Nor th and Cen-tral China,with Notes on Internal Japan)(1945年7月21日),NARA II,RG 165Entry 79-Security Classified Intell igence Reference Publ ications,1940—1945(P Files),Box 1796-O WI PSY War CBI Folder 1,p.1。

[23]參見《1945年1月的北平情況》(Peking Conditions in January 1945)(1945年4月23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50Folder 3,p.2;《趙伯陶報告的北中國情報》(Conditions in North China)(1945年8月7日),NARA II ,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50Folder 3;《1945年2月南京偽軍情報》(Conditions among Puppet Forces around as of February 1945)(1945年8月7日),NARA II,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 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

[24]參見《1945年4月日據湖北農村的情況》(Conditions in a Japanese Held Vi llage in N.H upeh as of Apri l 1945)(1945年6月9日),NARA II ,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 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p.2、4;《1945年5月1日漢口及其附近的生活雜聞》(Life in and around Hankow as of 1M ay 1945)(1945年6月15日),NARA II ,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 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1945年5月漢口停滯的生活》(Stag-nating Life in Hankow as of M ay 1945)(1945年6月26日),NARA II ,RG 208Entry 6J Re-cords of the Historian-Outpost Reports,Box 7Folder China Outpost Reports June-August 1945,p.2。

[25]參見懷恩斯給斯賓塞的報告《對1945年3月底從上海成功脫逃的毛子佩的專訪》(In-terview with M ao Tzu-p’ei,who left Shanghai at end of M arch 1945)(1945年5月31日),N A-R A II ,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3。

[26]參見《國共日偽四方在山東的軍力概況》(Shantung Forces [Guerri lla,Jap etc.])(1945年7月11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9Folder 6,p.12。

[27]參見《國共日偽四方在山東的軍力概況》(Shantung Forces [Guerri lla,Jap etc.])(1945年7月11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9Folder 6,pp.10、12。

[28]參見懷恩斯給美國戰略情報局和斯賓塞的報告《對1944年9月自偽滿洲歸來的國民黨組織者何伯超的專訪》(Interview with Mr.H o Po-ch’ao,Kuomintang Party Organizer who Returned from M anchuria in September 1944)(1945年6月11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2。

[29]參見懷恩斯給美國戰略情報局和斯賓塞的報告《對1944年9月自偽滿洲歸來的國民黨組織者何伯超的專訪》(Interview with Mr.H o Po-ch’ao,Kuomintang Party Organizer who Returned from M anchuria in September 1944)(1945年6月11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2。

[30]參見懷恩斯給美國戰略情報局和斯賓塞的報告《對1944年9月自偽滿洲歸來的國民黨組織者何伯超的專訪》(Interview with Mr.H o Po-ch’ao,Kuomintang Party Organizer who Returned from M anchuria in September 1944)(1945年6月11日),NARA II,RG 226Entry 210-OSS Classified Sources and Methods Files;“Withdrawn Records”,Box 163Folder 2,p.6。

[31]1944年日偽在太平洋戰場失利的情況下展開密集討論,冀圖實現重慶與南京的合流及中日兩國和平。其中日相小磯國昭和前首相近衛文麿有關戰后中國政局走向的預測,極富洞察力和預見性。1944年10月,周佛海派私人代表見第三戰區司令顧祝同,向其轉告舉行雙方和談的建議,并通報了此前周氏赴日與日相小磯國昭會談的情況。在轉告顧祝同日方觀點時,他提及小磯國昭等人對重慶國民政府的警告,如中日不能實行和平,日本將不惜遷都長春或張家口,直到戰至最后一人,中國亦將化為焦土。“即便中國贏得了勝利,但也很可能不是中國的勝利,至少也不會是國民黨的勝利。”參見《美國關于日方、汪偽與重慶三方秘密媾和的情報》(Secret Information Regarding the Interconnections between the Japanese,Puppets and Chungking)(1944年底),University of Oklahoma,W estern History Collection,Patrick J.H urley Collection ,Box 88Folder 13,p.4。

[32]參見《美國國務院給美國駐華大使館的電報》(原件無標題)(1944年5月20日),N A-R 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3Folder 893.00.1538015425,p.2。

[33]Michael B.Kubl in,The Role of Chinain American Military Strategy from Pearl HarborTo the Fal l of1944,Michigan University Press,1984,pp.17.

[34]《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6。

[35]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外國記者到西北中共根據地的旅行》(Foreign Press Correspondents’Trip to the Com munist Areas in Northwest China)(1944年5月20日),N A-R 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3Folder 893.00.1538015425,p.6;美國駐華大使館二秘謝偉思(John S.Service)給美國國務院遠東司的信函《國共關系》(Kuomind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3年1月23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1Folder 893.00.1492114985,p.5。

[36]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893.00-9.20.44-10.16.44,p.23。

[37]《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7。

[38]《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1。

[39]《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3。

[40]《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7。

[41]參見《美國駐華大使館抄送關于我們與蔣介石的關系需更加現實的備忘錄》(E 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 merica,Transmission of Memorandum:“Need foRGreater Real ism in Our Relations with Chiang Kai-shek”)(1944年11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p.4-5。

[42]參見《美國駐華大使館武官關于中共軍事力量的報告》(原件系片段,無標題)(1943年11月20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2Folder 893.00.1519015240A N O.312,p.5。

[43]美國政府認為在軍事上支援中共可以帶來如下積極效果:(1)中共在長江北岸占據了極為有利的戰略地點,這些地方十分靠近日軍的交通線。從這些中共占據的要地出發,中共可以向主要城市靠近,切斷敵人的鐵路線。隨著美軍逐漸掌握南海的制海權,這些交通線會變得越來越重要。(2)中共在游擊戰方面經驗豐富,斗志昂揚,通過援助可以進一步鼓勵其進行軍事行動。(3)美方提供給中共的武器裝備噸位不大、數量也不多,但可以起到破壞日軍交通、工業和補給的目的。特別是空襲對目標距離要求較高、需要消耗大量汽油和完善的后勤保障,如果中共能通過游擊戰破壞日軍的鐵路交通線,則不僅事半功倍,還能解放美國空軍,讓其去做其他更重要的工作。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 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893.00-9.20.44-10.16.44,pp.25-26。

[44]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 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 A-R 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893.00-9.20.44-10.16.44,pp.21-22。

[45]《1941年4月政治情況報告》(Pol itical Report for April 1941)(1941年5月10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5Folder 893.00P.R-.197-210,p.3。

[46]參見《媒體宣傳和國共關系》(Publ icity and Kuomintang-Com munist Relations)(1941年1月23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39Folder 893.00.1465014679,pp.1、3。

[47]參見《中共對外國記者聲明的宣傳利用》(Communist Propaganda Use of Statements by Foreign Correspondents)(1944年10月1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5—1949,Box 904(123.00Service,John-Folder 2),p.2。

[48]參見《艾格尼絲·史沫特萊個人簡歷》(原件無標題)(時間不明),Hoover Institution Archives Norwood F.Allman Papers Box 22Folder 38,pp.2、1;《奧爾曼對史沫特萊在20世紀30年代上海的回憶》(原件無標題)(時間不明),Hoover Institution Archives Norwood F.Allman Papers Box 22Folder 38,p.1。

[49]轉引自《中共對外國記者聲明的宣傳利用》(Com munist Propaganda Use of State-ments by Foreign Correspondents)(1944年10月1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5—1949,Box 904(123.00Service,John-Folder 2),p.2。

[50]參見《美國對華態度的變化》(Changes in United States Attitude towards China)(1947年11月10日),Foreign Office Files For China,1919—1980(accessed through Library of Congress Asian Reading Room Onl ine Database)FO 371/63329,pp.6、7.

[51]參見《美國對華態度的變化》(Changes in United States Attitude towards China)(1947年11月10日),Foreign Office Files For China,1919—1980(accessed through Library of Congress Asian Reading Room Onl ine Database)FO 371/63329,p.10。

[52]《反中央政府勢力的聯合趨勢》(Tendencies toward Unification of Anti-Central Govern-ment Elements)(1944年2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3Folder 893.00.15280-15329,p.2。

[53]其中典型如“九一八事變”后長期寓居天津英租界的原吉林省長張作相。張對蔣介石自東北淪陷后奉行的綏靖政策極為不滿,1944年讓他在桂林的外甥傳話,表明他愿意聯絡西南諸地方派系及原奉系舊部和現淪陷區官員建立一個新政權,來削弱蔣介石政權的控制。參見《反中央政府勢力的聯合趨勢》(Tendencies toward Unification of Anti-Central Govern-ment Elements)(1944年2月2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3Folder 893.00.15280-15329,p.3.

[54]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石博思關于東南聯合運動的兩封信》(C.E.Gauss,Transmitting Copies of T wo Letters from Consul Sprouse in Regard to Coal ition M ovement in Southeast China)(1944年8月23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8.11.44-9.19.44,p.2。

[55]參見《關于召開“解放區人民代表大會”的建議》(Proposal for Convention of“Liber-ated China People’s Representatives Conference”)(1945年7月19日),NARA II RG 59Entry A1399-Records of the Division of Chinese Affairs-Subject Fi le,1944—1947(Lot 110)Box 9Folder Com munism,Chinese Com munists M ay-July 1945,p.2。

[56]參見《謝偉思關于東南地區中共根據地備忘錄的信件封面》(原件無標題)(1944年11月25日),NARA II 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5—1949,Box 904(123.00Service,John-Folder 2),pp.1、2。

[57]伊卡恩.中國通.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146.

[58]《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國民黨和日方對中共抗日情況的報告》(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 of Kuomintang and Japanese Views of Effectiveness of Com munist Forces)(1944年9月1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8.11.44-9.19.44,p.5。

[59]《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謝偉思對中共領導人總體印象的信函》(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 on General Impression of Chinese Com munist Leaders)(1944年10月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4。

[60]《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謝偉思對中共領導人總體印象的信函》(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 on General Impression of Chinese Com munist Leaders)(1944年10月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5。

[61]《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謝偉思對中共領導人總體印象的信函》(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 on General Impression of Chinese Com munist Leaders)(1944年10月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6。

[62]《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謝偉思對中共領導人總體印象的信函》(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 on General Impression of Chinese Com munist Leaders)(1944年10月2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7。

[63]參見《對朱德的專訪》(Interview with General CHU Teh)(1944年10月25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10.17.44-12.13.44,p.1。

[64]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 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 A-R 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5。

[65]參見《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 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 A-R 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 893.00-9.20.44-10.16.44,p.22。

[66]參見《美國對華態度的變化》(Changes in United States attitude towards China)(1947年11月10日),Foreign Office Files For China,1919—1980(accessed through Library of Con-gress Asian Reading Room Onl ine Database)FO 371/63329,p.8。

[67]《高斯給美國國務卿的信函:抄送關于對毛澤東的采訪;萊斯關于美國對中共政策的報告、美軍對中共援助的可行性》(C.E.Gauss,Transmitting Reports of:Interview with M ao Tse-tung;Need of American Policy Created by Rise of Chinese Com munist Party;and Desirabili-ty of American Military Aid to Chinese Com munist Armies)(1944年9月28日),NARA II,RG 59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Box 5844Folder893.00-9.20.44-10.16.44,p.3。

[68]這些援助包括美國政府負責向中共提供足以滿足2.5萬人除食物和衣物外的全部裝備,指導學員使用美軍武器(如炸藥和通信工具等),與八路軍合作建立智能電報網,以及提供至少供10萬人使用的伍爾沃斯手槍等。參見美國戰略情報局伯德(Wills H.Bird)上校給美軍中國戰區總參謀長的信函《延安之行》(Yenan Trip)(1945年1月24日),NARA II,RG 226Entry A1148:Field Station Files New York/Overseas,Box 7Folder 103,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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