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面幾天，姜辭基本摸透了整個陣法，改的越來越快。肉眼可見的，遲暮的身體卻越來越差，到最后幾乎都下不了床。

城主來看他的時候，他正在侍女的幫扶下喝藥。“不知城主駕到，有失遠迎。”嘶啞的聲音說話愈加困難，帶著幾分難掩的虛弱。

“暮大人的身體可有好些？”城主瞇著眼打量著眼前跟麻桿兒一樣的青年，那張臉也失去了前幾日的光彩，染上了一層蠟黃，腭骨突出，曾經形狀好看的眼睛也顯出了幾分陰森森的恐怖。嘖，魔人。

“勞城主掛念。”遲暮努力地平穩著呼吸，每喘一口氣，心肝脾肺都在疼，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機在流失。

“暮大人的身體可還能主持獻祭？”

“自然是可以的，”遲暮笑著點了點頭，卻因為枯瘦的臉頰而帶上了幾分猙獰。“新月娘娘的遺物現在可否讓我一見？”

空氣里霎時一靜，最終被城主的笑聲打破，“當然……可以。”

“城主請移步。”遲暮坐起身來，態度帶著幾分不容違抗的強硬，無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城主，讓城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見那節手臂，他心難安。

“暮大人，這邊請。”

甬長的密道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陰暗狹窄，反而富麗堂皇。成年男子拳頭大的夜明珠掛滿了甬道，地上是烏石鋪就的地板，墻壁上雕刻著壁畫摻著怒金石的粉末，壁畫上是新月修仙后的一生。

走到盡頭是一扇高大的石門，上面的龍鳳浮雕栩栩如生。

城主割破掌心，將手放在門左側的高臺上，等獻血順著高臺上的陣法注入浮雕里，他才收回手，然后另一只手在上面輕輕一撫，傷口便消失了。

俯身跪地：“蒼川道尊（新月師兄）第十七代孫甘紹伯求見。”

石門上的龍鳳一瞬間注入了生命力，睜開了流彩飛揚的雙眸，飛出石門，在城主的頭頂上盤旋，金色的光芒鋪灑在他的身上，龍嘯鳳唳，確認了他是甘家子孫后，石門才在一聲肅穆的“開”中，緩緩打開。

石門后面比之甬道反而顯得清雅，正中的墻壁上是一個女子躺在桃枝上喝酒，桃林里落英繽紛的畫卷。畫卷下面是一口水晶棺，棺里的是新月的左臂。

當年，新月的遺體被瓜分，這節手臂是蒼川從一個魔人手里搶回來的，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為新月重塑肉體，復活她。然而蒼川道消身殞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來，蒼川的第二代弟子和他的孫子無意間在甘家的密室里發現了他的留影石，遵循遺志，為新月重建了密室棺槨，尋找復活新月的方法。后面新月城的建立除了因為這里是戰場分支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密室。直到現在，甘紹伯背離祖訓，用新月的手臂與魔族交換，獲取利益。

石門打開后，隱隱的威壓讓空氣的流動都變得滯緩了許多。遲暮倚靠在旁邊的魔人身上，心臟卻跳動的厲害，他知道，那是對那節手臂的渴望，是殘破的身子在衰敗之際對生的渴望。

他壓住浮動的心思，“獻祭五日后開啟，城主意下如何？”

城主看著羸弱的遲暮，“自然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這一節手臂他倒是想練成丹藥修補他受傷的根基，可惜老祖宗設了禁制，對甘家子孫尤為嚴苛。他看著眼前的遲暮，嘴角勾起一抹笑，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用來換嚴晟這樣的大寶貝卻是極好。

“暮大人，咱們出去吧。”城主呵呵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雖然遲暮雙目已瞎，可他的神識卻是無損的。他順著城主的手勢走了出去，心情驀地變得很好。

五天的時間過得很快，鬼枯林里所謂的異寶又出現了異動，當初的大乘期大能據城主府所言只不過是路過，因此修士們毫無壓力地蹲守在鬼枯林外圍，直到異動出現才全都精神一震：“異寶終于出世了。”

大批的修士往鬼枯林的深處趕去，鬼枯林深處的鬼臉花瘋狂扭動起來，千百萬個童音重疊起來：“啊，好香，好香……”“有人來了。”“終于有人可以陪晟晟玩兒了，哈哈，真好，哈哈”

……

馮鴻站在高處，看著眾人貪婪地如同蜂群般朝鬼枯林深處涌去，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到是在想到儲物袋里那條幻狐的尸體的時候微微笑了一下，變數總是有的。

姜辭等人得知“異寶出世”，便知道城主府的人開始動手了。

原石心里是有點兒害怕姜師姐和諸師兄的，可他實在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忍不住向較為親近的諸時歌詢問道：“諸師兄，你說這新月城的城主咋想的，用天下修士的命獻祭一個小孩兒，那小孩兒也不能讓他的根基恢復啊，而且之后還要面臨正道的通緝，還不如安安分分地做一城城主來的自在呢。”

諸時歌看了一眼愣頭愣腦的原石，不想告訴他以自己劍修的直男思維也想不出來是為什么。“你何不去問問姜師姐？”

原石撓頭，“嘿嘿，這不是跟諸師兄你熟一點兒嘛。”

不，我們不熟。

“我不知道。”諸時歌耿直地回答，卻因為面色無波，神色冷酷，被原石誤解為他嫌棄自己太笨，不想多費口舌。

原石委屈地在地上種蘑菇，充滿怨念地看著諸時歌抱著他那把重劍朝鬼枯林走去。

直到事情結束后，原石回到宗門才在師父一聲一個二傻子的罵聲里得知，甘家有一秘法，名為并蒂契，是當年甘家一位老祖宗創造出來的，起因是這位老祖宗戀上一個凡間女子，那女子身上沒有靈根，無法修煉，誰都知道修士與凡人相戀是沒有好結果的，修士享千百年的壽命，容顏不老，而百年后凡人卻會化成一抔黃土。可誰讓這個老祖宗是個癡情的，為了與那凡人女子長相廝守下去，便創造了這么一個契約來欺騙天道，女子不用修煉便可以共享他的壽命和修為。并蒂契剛出現的時候，甘家人欣喜若狂，資質差的子孫們紛紛與修為高的子孫或長輩們結契，那時候，甘家可真的是獨領風騷，畢竟就算是五歲的稚兒也會有著合體期的修為，誰人敢與甘家爭鋒。可天道的空子哪有那么好鉆，天降神罰，甘家在短暫的輝煌過后就開始急速地衰落，直到蒼川道君的崛起，才讓甘家恢復了幾分。并蒂契此后也被甘家束之高閣。

而甘紹伯心思不正，自從根基受損，偶然得知了嚴凌云之子被困在鬼枯林且和魔堪鏡融合，便打起了并蒂契和嚴晟的主意。收服了嚴晟便意味著他此后不必修煉便可飛升，畢竟當年嚴晟小小年紀就有已負盛名，完美的繼承了他父親的天賦。更何況能夠擁有嚴晟溯過去、知未來的神通。

到時候一旦嚴晟成長起來，甘紹伯建宗立派都是可以的，再說一個小小的城主之位，哪能比得上長生不老，與天同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