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國君的意思。”

連山晴回答的很干脆。而得到連山晴的佐證，施妺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覺，似是高興，又有些難過。高興的是姬青陽沒有騙自己，她的心里感覺很踏實，縱使她以后一定要嫁入王宮，也不至于日日對著一張仇恨的面容。

難過的是，從今而后，她便是找借口冷待姬青陽都做不到了。畢竟，她即將要成為姬青陽的妻子了，以后更是要為他生兒育女，相伴一生。

“當時父親把我留在軒轅丘，沒有回隗山，所以知道的比較清楚。廢黜姜王后和姜景年的詔令下達的時候，姬青陽也是很驚訝，還曾為他們求過情。

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真正的明白，我所追求的權勢富貴背后，究竟有多可怕。先國君和姬青陽不愧是父子，一樣的狠辣無情，姜王后是嫁給了她二十多年的原配妻子，姜景年是他寵愛多年的嫡長子。可他下手卻能如此毫不留情。同樣的，對于同樣心狠的姬青陽來說，我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不過是連螻蟻都不如罷了。”

自從那日和連山晴的談話黯然收場以后，施妺還以為她會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連山晴了，誰想僅僅是隔了兩三天的功夫，她便又聽到了連山晴在帳篷外吵鬧的聲響。

施妺好奇心起，分外配合的跟她一起去兩人上次談話的地方，正在支開緊跟在身后的那名侍衛，忽見他單膝跪地，向著施妺道：“臣乃國君駕前侍衛泰逢，前來營救施妺公主。”

迎著施妺驚訝地視線，連山晴夸張的擠眉弄眼：“他是軒轅丘來的！”施妺歡喜之余也驚訝不已：她被綁來這里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軒轅丘的暗探就已經摸進了敵營，還混進了守衛營里，感覺有點神通廣大。

從這位名叫泰逢的暗探口中，施妺得知如今外界局勢究竟如何了。因著軒轅國未來王后被九黎族擄走，姬青陽以此為由，與姜景年合兵一處攻打九黎族。

兩方人馬在阪泉打的如火如荼，一時之間難分勝負。姬青陽擔心施妺在這里會遇到危險，便派他來暗中營救。如今二人皆是身處敵營，太過詳細的謀劃也來不及告知施妺，他便只說讓施妺安心的等待，時機一到，他自會將施妺帶走。

時機很快就來臨了，當九原再一次整肅兵力出征的時候，什么就察覺到了異常，心情紛亂之下，連九原前來告別時，輕薄了她一下都沒有躲開，只是捂著臉呆呆的瞪著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偷香成功的九原心情大好，丟下一句話便大笑著離開。

“等我得勝歸來，便是你我成親之日。”

九原率大隊人馬離開后，第二天營地就突然亂了起來。泰逢抽身闖了進來，要帶施妺走。施妺心中一點都不慌亂，反而鎮定如常，一路跟著泰逢，借著黑夜的掩護，向著營地外沿摸去。

泰豐這些時日一直與軒轅國保持聯絡，消息很靈通，一邊帶著施妺躲過亂糟糟的士兵，一邊告知她戰場上的局勢。

姬青陽近日集結了各部族的重兵趕來阪泉，要與九原做最后的決戰。而九黎部落也會將全部的兵力盡數派上去，導致后方營地兵力空虛。姬青陽乘機派小隊的斥候在營地里挑起騷亂，借機掩護泰豐將施妺救走。

二人繞過大半個營地，在后方小河旁果然見到了接應的小隊。再然后，施妺就乘坐著泰逢化身而成的斑斕猛虎，一路緊趕慢趕，不日便到了己方駐地。

回到己方陣營，施妺心定神安，足足睡了一日一夜才醒過來。服侍她洗漱的風媛告知她戰事已經結束時，施妺不是一般的吃驚：此次戰役乃是決戰，雙方皆是壓上了重兵，又勢均力敵。她估摸著，怎么也得打上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揭曉戰局，怎么會這么快就戰局已定？

根據施妺前些日子在九黎部落的見聞，九黎族可不是一般的強盛，先前他們尚能與姬青陽僵持戰局長達月余時間，可見實力之強。她雖然不覺得九黎部落會獲勝，但也沒有料到他們會敗得如此之快，莫非這其中有什么蹊蹺不成？

施妺的疑惑在風媛這里得到了解答：原來早前泰逢前去敵營營救施妺的時候，搭的是連山晴的線，連山晴以為泰逢只是把施妺救走而已，高興之下便沒有多加防備，泰逢趁此機會，從連山隗處偷走了九黎一方的兵力布置圖。

而姬青陽甫一拿到對方的兵力布置圖便下令開戰，九原倉促應戰，又被摸清了底細，怎能不兵敗如山倒？經過一天多的激戰，九黎族的勢力已經被徹底打垮了，九原本人也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施妺怔怔地聽著這一場又一場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心中不由得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公主覺得冷嗎？要不要多加件衣服？”

“不用了。”施妺強笑道：“我也不是很冷。”

“對了，連山部落現在怎么樣了？”

既然九黎族已經戰敗，那叛投他們的連山部落會有怎樣的下場呢？連山隗叛國死不足惜，可連山晴就可惜了。她喜歡的男人死了，引以為自豪的家世也沒了，對于驕傲的連山晴來說，該怎么接受呢？

風媛一邊忙碌著為她梳妝，一邊信口告訴她：九黎戰敗，連山族長也死在了戰場上。至于連山晴，聽聞前方戰敗以后，便在后方也跟著自盡了。

全都死了么？施妺不敢置信，只不過是一日一夜的功夫，這些活生生的人就全部都死了嗎？

施妺直直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半天安靜不下心來。即便是己方勝利了，可她的心里也沒有多高興，反而有些沉甸甸的。在她以為的安寧日子背后，竟然布滿了如此多的誅心之局，怎能不讓她心生悲涼？而今后，她也將陷身于這樣的日子里，一生無法解脫。

忽然間施妺想起了姜景年，泰逢之前不是說姬青陽和他聯合出兵嗎？

“姜景年呢？他在哪里？”施妺急切地問風媛姜景年的消息，風媛頓了頓手上的動作，吞吞吐吐的告訴她：姜景年在戰事剛結束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走了？他都不來看看我，就一個人走了？施妺霍的站起身，就往營帳外跑去。

“公主！”風媛反應極快，用身體擋住帳篷門口。

“請恕奴婢不能讓您前去，如今你已是國君的未婚妻，是軒轅國未來的王后，不能再跟他有所牽扯。”

“讓開，我不想打傷你。你知道的，你攔不住我的。”施妺分外平靜的看著風媛，聲音淡淡的陳述著事實。

風媛撲通跪地哀求：“姜族長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公主您是萬萬追不上的！”

施妺心中酸痛，無力地撫著腫脹的腦門，低低的道：“即使追不上他，能看一眼他的背影也是好的。我就看一眼，好嗎？我就看一眼！”說話的功夫，施妺已然語帶哽咽，近乎于懇求。

見到這樣的施妺，風媛亦是心有不忍，臉上神色掙扎了好長時間，方才咬牙道：“此刻公主去追他們，定然已經追不上了。不過，如若您能登上后山東面的山頂，或許能看到他們離去。”

等到施妺拼著一口氣登上山頂的時候，正好看到姜氏一族的軍隊離去的背影。

她一眼就看到了隊伍最前方的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形。

昏暗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北地的朔風吹拂過他的身旁，卻都無法阻擋他離去的腳步。

施妺眼睜睜的看著姜景年一步步的走遠，走出她的視線，也走出她的世界。

自始至終，都未曾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