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越來越近,景悠然不斷搖晃著手里的銅錢,卻遲遲沒有打開看。
卜卦分為兩種,一種相對簡單,對于擅卜之人來說,只要使用求卦之人的相關物品,就能卜到很多方向正確的模糊信息,而高明一些的還會采擷對方的“氣”、“運”,得到的結果則會更加清晰和準確。
這種卜卦方式屬于“無所求”的,只需知道最可能的結果,但卻不適合現在的她。
她現在如果直接扔出銅錢,結合現在的情形,幾乎可以確定,結果有極大概率還會是上次的澤水困卦。
但她現在起卦,不僅要知道結果,更是想求一條逃生之路。
未來多變,既有無可阻擋的大勢,也有一線變數和生機。
正如現在,面對滔天魔氣,她們幾乎沒有任何抵擋之力,但所謂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她要求的,就是那遁去的“一”。
這就不能使用一般的卜卦方法了,而是要動用她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真靈”。
并非所有人都等不及,慌亂的向外逃跑,應該得益于她在厲川派所受的重視,還有二十幾個人留在她的身邊,等著聽她的安排。
景悠然知道在這種危急的情形下,她的真靈或許不足以支撐她完成占卜,這二十幾人既然要靠她帶領,那么,幫她就是幫他們自己,讓他們出把力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要借他們氣運一用!
于是,她很快吩咐道:“以我為中宮,布八卦陣。”
生死關頭,有人帶頭的話,其他人很快圍著她站好了八卦方位。
景悠然這才將所有心神沉入陰魂,一直到陰魂的膻中位置,有一點米粒大小的金色光點,正是她所修出的“真靈”。
動念間,那點真靈飛出,在虛空中旋轉,從附近八個方位扯起一道道紫色的氣息,一起涌向了她的雙手。
景悠然臉上變得無比的肅穆,重新晃動雙手,一下,兩下,三下。
一瞬間,眾人耳邊只聽得到銅錢相撞的聲音,莫名的感覺到它們牽動了他們的心,甚至連就要沖到身邊的黑氣都不是那么可怕了。
晃動六下后,在黑氣沖到他們近前時,景悠然順勢將六枚銅錢從左到右,一枚枚的灑在地上。
她飛快的看了一眼,反,正,反,正,反,正,心中瞬間組成了一卦:客火主水,乃火水未濟卦。
她猛然間松了一口氣,終于不是澤水困,或者別的兇卦。
火水未濟,從卦象看,水不能克火,確實正應了現在的局勢,卻只屬于小兇,只要不躁動冒進,待時而動,雖暫時有困難,最終呈現的卻是“亨”。
“火水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
亨,通達順利,就像卦辭所講,小狐貍過河,濕了尾巴,會有小失,卻無大礙。
卦象如此,但要度過危局,卻還是要找到生路的關鍵,上次卜到、現在應驗的困卦是因為澤失其“水”,這次卜出的未濟卦則出現了其位不正的“水”,所以“水”是關鍵。
八卦中的“水”可指萬象,但用的最多的一為實物,一為方位,難道說,她們的生路不是往南出山,而是在北方嗎?
這時,忽然有人指著東面的半空,叫道:“快看,是封長老!”
景悠然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封萬鍛用手提著江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外面飛去。
眾人都興奮的跳著大叫起來。
景悠然則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因為已經知道了對方的選擇,也看清了現實。
事實正如她猜測的那樣,盡管這邊的弟子拼命的呼喊,但封萬鍛絲毫沒有向這邊看一眼,在一團團仿佛猛獸鬼怪的黑氣的“追擊”下,直接帶著江勇以最大的速度飛了過去。
黑氣隨之淹沒了她們。
她身邊的同門,很多人仿佛失了魂一般,另外一些心智較成熟的人或許也猜到會是這個結果,然后就焦急的向她叫道:“景師妹,現在我們該怎么辦?你快做決定啊!”
景悠然收回目光,稍微感受了一下,發現這黑氣除了朽濁暗重、隔絕靈氣外,似乎還隱隱帶著滲透、污染靈識的腥臭,但確實和卦象相應,不是立即致命的危險。
她稍一沉吟,有條不紊的含下一顆驅毒丹藥,又撕下一塊布蒙在臉上,然后開口道:“諸位要是相信我的話,可以跟著我走。”
眾人開始不解其意,但見她竟然逆著黑氣向北行去后,都大惑不解,猶豫起來,但也有一部分人沒有多想,很快跟上了。
留下的人看到身邊已經全是黑氣,就算向南跑也來不及了,也只好跟了上去。
景悠然記憶力極佳,雖然黑氣擋住了她的視線,但還是帶著她的同門走在了正確的路上。
當然,這只是剛才能看到的地方,翻過眼前的山,后面的路就不會這么容易走了。
不過,很快就有人發現,這些黑氣可以通過靈力推開,這也讓她們在經過黑氣聚積量過大的地方時,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響。
景悠然一邊帶路,一邊又想:她在幾個月前算到可能會有可怕的事發生,然后又算出會有轉機,可好不容易算出了轉機所在,又被江勇打斷,隨后不久,她突然夢象成卦,預感到了這場災禍的發生,現在又得到了火水未濟卦,是說他又回來了嗎?
……
此時,顧徊已經冷靜下來。
他一邊飛快的吸收著溫泉里的地心熔火,一邊注意著煮云山黑氣的推進情況,同時不斷完善自己的逃跑計劃。
通過怪屋“看著”那些遮蔽天日的黑氣,其實他很想抓出一團研究一番,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通知他認識的阮娘子李藏等人。
今天的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歸根結底還是重視不夠,如果有下次,再遇到這樣的“危墻”,他一定先“君子”個一千里以外再說!
都是這段時間三大門派的人聚集煮云山里,他認為他們總不會害自己,所以大大削弱了他的警惕性。
而且,他也不夠主動,比如,他已經感覺到單應筑太過怪異,現在幾乎將煮云山完全吞掉的黑氣,一看就和他脫不了關系,但當時他卻被動的等待,結果他既沒能了解發生的經過,又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黑氣的出現。
在一場重大的災禍面前,提前一秒都會帶來截然不同的結果!
還有月湖。
她在煮云山那么長時間,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重要信息,早上“薅羊毛”的時候,看她的情形對源真魔氣就很了解,那時他就應該接觸她,至少多了解一些單應筑的情況。
甚至,他有種直覺,月湖知道這些黑氣是怎么回事的……
空守著寶山而無動于衷,顯出了他心底的傲慢、懶惰!
他呼出一口氣,這一番自省雖然在眨眼間就完成了,卻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神識、靈魂仿佛洗去了一層雜質,變得更加純凈輕盈了。
然后,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三岔鎮的怪屋,卻發現阮娘子竟然不在家,也不在鎮上。
難道去了青州城看李藏了?
嘆了一口氣,此時時間非常珍貴,他也只能先通知別人。
很快他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仙門縣的怪屋。
看到端坐在桑樹樹心前的段紅英,顧徊直接開口道:“山里發生大危險,速速遠離。”
聽到他的聲音,段紅英猛然提槍在手,沉聲喝道:“誰?”
顧徊皺了一下眉頭,現在可沒有時間解釋那么多,然后,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下午時祈長老和杜友君的神念交流的情形,他還不會這個技巧,想了想,就試著像上次影響韋媛兒那樣,一邊想著剛才看到的情形,一邊向她傳遞過去。
段紅英明顯愣了一下,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沉穩的問道:“可是顧前輩嗎?山里發生了什么?”
顧徊沒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但他主要是通知,既然已經通知到了,他就想著如何通知安家,或許可以通過上次那種使符的辦法,把信傳到韋媛兒那里?
她那里有兩張留給她的符,他對那邊還有細微的感應,可以較準確的送到她那邊,或者飄到安家的院里也可以。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忽然心中一動,竟然在茶鋪后面的小屋里發現了阮娘子身影。
她怎么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