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概是因為離死不遠了，我最近常常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不過聲明，這里的離死不遠，并非是因為我得了什么癌癥到達晚期無法醫(yī)治，雖然我的確得了一種病，并且無法醫(yī)治。但我真的只是因為自己活膩味了，想找個愉快的方式解決自己三十一年碌碌無為的人生。

可能有人說我脆弱，承受能力差，也許吧。活了三十一年，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孩子，曾經(jīng)唯一有的愛人，現(xiàn)在也沒有了。想想，我也真是夠失敗的。

二

我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而且，我還是個聾子。我的父母之所以丟棄我，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

很多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其他小朋友一起笑一起鬧的時候，而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坐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片寂靜。

三

其實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雖然被父母拋棄，但是仍然有家庭肯領(lǐng)養(yǎng)我。

我的養(yǎng)母，是被別人包養(yǎng)的，而且，包養(yǎng)她的人不止一個。我經(jīng)常看見不同地男人進出養(yǎng)母家，有老有少。

每次這些男人來的時候，養(yǎng)母就會把我關(guān)起來，或者把我趕出去。然后等那些男人走了，再打我一頓。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領(lǐng)養(yǎng)我，但是我知道，我不喜歡她，甚至是討厭。哪怕她給我買新衣服，給我過生日，給我買助聽器。

養(yǎng)母不止一次帶我去過醫(yī)院看我的耳朵，花了上萬塊錢給我買助聽器，給我請家教老師，教我寫字發(fā)音，還送我上學(xué)。

她說她愛我，教我寫媽媽兩個字，可轉(zhuǎn)過頭不過兩天，她就對我又打又罵，不給我飯吃。

四

為什么會記得這么清楚呢？

一九九五年，八歲。

我又被養(yǎng)母趕出來，遇見了他。

就算有助聽器，我還是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看著他的嘴一直在張張合合，費力地辨認著他的唇語。

許多年以后再想起這一幕，我真覺得他傻，拉著我絮絮叨叨半天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我忘了你聽不見，我寫你給看。”

怎么能這么傻呢？

可就是這樣傻的一個人，偷了我的心，要了我的命了。

五

他和我一直是同學(xué)，從小學(xué)，到初中，到高中，再大學(xué)，哪怕不在同一個班，也在同一個學(xué)校。

小學(xué)時，我喜歡獨來獨往，一直一個人。從來都是低著頭的，不去看其他的人。以至于被養(yǎng)母趕出來遇到他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還跟我住在一個小區(qū)。

他是孩子王，在班里成績不太好，可是人緣好，有時候說話比老師還有用，老師對他又愛又恨，我也是。

自從被他撞見我被養(yǎng)母趕出來以后，他就開始纏著我。我在班里的情況和他剛好相反，成績好可是沒有人愿意和我玩兒，不欺負我就算不錯的了。

六

他從我八歲到我三十歲一直纏著我，我以為他會纏我一輩子。可是一輩子真的太長了，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

他搬走那天我故意出了門，一直在外面待到凌晨兩三點才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門邊沒有了他的拖鞋，衣柜里沒有了他的衣服……他的一切一切，都被他打包帶走，只留下了一個我。

七

他的心野了，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我二十六歲生日那天，他說公司有事加班，我默默掛了電話，然后把桌子上的飯菜全部掃到了地上。

明明早上就看到了別人給他的消息，明明早就知道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給別人慶生，我為什么還會有期望呢？期望著他能記得今天是我生日，期望著他能給我一個驚喜。

但是什么都沒有，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沒有。

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個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我遇見一個跟我一樣生日的人，我想我會很高興，但前提是，我的男朋友不會為了陪他慶生而忘了我的生日。

八

我們開始爭吵，然后冷戰(zhàn)，更多的時候是我不想和他再吵下去，因為那樣毫無意義。

所以每次我不想理他的時候，就把我的助聽器摘了，一個人躺在被窩里，拿被子捂著頭。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邊一片寂靜，我反而更想哭。但我只能死死咬著我的牙，捂著胸口，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們在一起以后我問過他，為什么會和我在一起。

他說，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我不會和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讓他煩心。

無論這句話是玩笑還是什么，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記到現(xiàn)在。所以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從來不會哭，更不會在他眼前哭，怕被他厭煩。

九

他到底是厭煩我了，可我還是不哭。卻漸漸學(xué)會了自殘。

每次忍不住想哭的時候，我就用打碎了的玻璃碎片，在自己手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我之所以下得了手，在我手上劃這幾玻璃，不是因為不怕疼，相反就是因為太疼了，所以才會那么做。

后來我就不再穿短袖的衣服了，每天都套著長袖的衣服，還帶了一塊手表，生怕被他看見。

我也不再和他親熱，其實是他不再愿意碰我。每一次都是從外面吃飽了回來的，哪還有心情再碰我。

十

養(yǎng)母教我寫過“愛”這個字，可我不懂那到底是誰是什么。

直到他表白的時候，拉過我的手放在他喉結(jié)上，一字一句的道：“我愛你。”在這一刻，我才突然懂得了，愛是什么。

十一

我跟他提過很多次分手，卻都沒有成功。

他總是把手放在我的頭頂，揉揉我的頭發(fā)道：“好了，我們不鬧了好不好。我錯了，我以后一定多花時間來陪你。”

明知是謊話，明知我應(yīng)該甩開他的手，可我總是忍不住心軟，忍不住委屈。

每次說完分手后，他的確會有那么幾天收心好好陪我在身邊，對我百依百順，可過不了多久，又會恢復(fù)原樣。

后來我也不提分手這個事了，顯得我很矯情，每次都用分手這件事來換取他對我的關(guān)注。讓我們兩個之間的感情都變得廉價了，雖然原來也沒有高貴到哪里去。